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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大国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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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二娘自然和奚应时一间房。
这天晚上,客舍里提供了四菜两汤,又因奚应时前来,幻天阁的人特地跑来给了她大国师的拜帖,说明日一进城就亲自到客舍拜访。
拜帖上并无文字,用灵力贴过去,只觉一阵狐狸哇哇叫,聒噪得很,虞二娘被吵到耳朵,撒手丢开。
奚应时泡着澡,看她反应,笑着伸手,拜帖飘到手中。
“大国师是个大嗓门狐妖。”
“你认识?”
“不认识,只是这拜帖里是这样,你灵力低些,听不出他是在说话。”
“他可说了什么?”虞二娘凑近浴池边,将塞好烟丝的烟斗递过去,接过拜帖反复用灵力感受,只觉得自己脑子里都长了个狐狸在不停地哇哇大叫。
“说,从前是他母亲当大国师的时候,曾经在人间和我有过交集。如今他母亲隐退,他虽然没有见过我,但在他母亲口中听过我的事迹,对我早有耳闻,恨不能早生二百年……确实有些吵了,大约都是这样的话。”
奚应时将拜帖一丢,拿来烟斗看,烟丝塞得细密,便倚着浴池吞云吐雾,鳞片张开,将烟雾吸回去,眯起眼小憩。
过会儿,却被屋子里的寂静吵醒了……先前分明悉悉索索的一阵,目光便去寻虞二娘,虞二娘就坐在池边盘着腿,一手拿了块花布,另一手捏着针。
奚应时稀奇着凑近:“缝什么呢?”
“我今日和桃源出去逛,见也有别人像你这样抽烟的,腰上和烟斗挂在一起的,有一个小小的烟袋子。”虞二娘笑着给她比划,比划了拳头大小,在腰上大概比了比。
“唔。”
“我想着给你也做一个,总是从空间里取,虽然方便……”虞二娘停下手里的针想想,“不论你要不要,我还是想给你做一个,你若觉得不好,不用就是了。”
奚应时便道:“要这样熬眼睛?不如早些睡觉。”
“我不耽误修行……晚上我会多用功补回来。”虞二娘捋着线,做针线活有模有样的,针脚细密又整齐,虽然算不得精美,但也有些灵巧在。
奚应时看着她,过会儿道:“白日里见了奴隶市场,总想着那二两银子的事吗?”
“是我想办法混在你这里的呀!”
“若想去瞧你买来那人如今的样子,我也有办法。”
虞二娘抹着布料抬起头:“为何要见?难道她不拿那笔钱混出个人样,就是对不起我,我白买了,要赶忙收回来将她谴责一番吗?”
奚应时便不说话了,虞二娘笑:“我实在是因手里有五两银子烫得慌,不花出去心里不安宁。”
“我也不懂你如何想。”奚应时道。
“我笨些,想法自然也好笑……你不是一定要懂我的,我自己也很不懂我想什么,若你要追问下去,我真要嘴笨得不知道说什么。我就是这样糊里糊涂的,可能是那个还没失忆的,真正的我在想着别的事情,我弄不懂。”虞二娘一边和她说话,一边最后把手上的活儿做完了,拿在手里自己把玩着,取了些烟丝放进去示意,摆给奚应时看。
奚应时分明是一条银蛇,却好穿深色的衣裳,墨绿的,鸦青的,在那几无血色的苍白人形上挂着那么浓的颜料,帷幕一般,凸显出身子的惨白病态。
虞二娘便用的藕色布料给她缝的烟袋子,挂在那金银双色的烟杆上,缝得齐整,绣工却很糟,一条歪歪扭扭的用金线绣的蛇似乎知道自己不漂亮,便委委屈屈地躲在角落。
被奚应时泡过的泉水那样冷,散出阵阵冻在池边的白雾,哗啦一声,奚应时从池中上来,蛇尾一扭化作人形,赤身披了件苍蓝的外衫,拿走虞二娘手中的烟袋,在腰间比划了一下。
虞二娘快跑着去关上窗,免得外头有人不小心窥见奚应时的身子,这才扭过身细看,奚应时已然拢起衣裳,没有叫她看见里面,只给她摆弄出在腰上挂了烟袋的样子。那一抹藕色显得过于白了,白得发亮。
“兴许太显眼了,实在不是什么拿得出手的物件。”虞二娘上前去解,奚应时却在她怀里转了一圈,躲开她的手:“你自己做的东西,怎么转而说拿不出手。”
“我也不知。”虞二娘心里也觉得奇怪,她又缝了这个给人家,心里其实也喜欢的,但挂上去了却不知为何觉得显眼,而迫切地想摘下来。
那烟袋就那么挂在奚应时腰间了,她在奚应时的腰带上缝了几道暗扣,可以把烟袋上那个丑丑的金蛇掖进去,免得遇到午商亭这种坏人。
“怎么上面缝了个蛆?”
“你成心与我较劲?”奚应时倚着门吸烟,故意在午商亭面前吐了一口烟雾。即便午商亭的修为,也是受不住一怔,目光迟滞一刹,转而晃脑袋。
“再这样抽下去,你索性整日灌麻醉汤吧。”
“恐怕也快了……我才出来一日……你派个人去和幻天阁的打个招呼,说我已等了大国师许久了,见他不来,我才离开的。蛇墓主人应是我同族,等蛇族直接干涉,恐怕就顾不得凡人不凡人了。”
午商亭转身去找人,真打算这么说了,虞二娘关切道:“你竟然更疼了?是因没有那冷泉泡着吗?还是缺什么药不成?”
“无妨……那大国师的气息已在城外了,不知为什么停下,也不在河边,叫午商亭的人去催催……我说得张狂,面子总是要给修真法会的。”
“今日你要我留在这儿吗?三时县虽然不小,但我昨日逛过了……要是午商亭这事太麻烦,你找个借口跑了吧,我们回小院去。”虞二娘出主意,声音不大不小,正回来的午商亭听见了,大翻白眼,刚要说话,刚派出去的赤光宗弟子便跑上来:“大国师到了!”
奚应时也疑惑地嗯了一声。
午商亭道:“到了?他不是一堆仪仗,车驾呢?旗子呢?人到了,到哪儿了?”
那弟子道:“正跟朱掌柜说话,她单开了个包房说稍后请师姐和前辈上去。”
又答午商亭的问题:“她是单独一个来的,穿了布裙,脸上也未敷粉,外面没有大国师的人。”
反而是午商亭稀奇:“来的是男的还是女的?”
“女的。”
午商亭道:“喔,来的是妹妹,看来哥哥在京城守着小皇帝呢。”
奚应时怔了怔,转身对虞二娘道:“一会儿你叫桃源带着你出去走走。”
不多时,朱掌柜就上来邀午商亭与奚应时过去,虞二娘便被冷着脸的桃源牵走了。
如今的大国师是兄妹二人,大多数时候是兄长出面斡旋各项事务,后来渐渐分了个内外,妹妹与修真者来往,哥哥多参与凡人事务,毕竟幻天阁是前朝事务,拿不准本朝的皇帝,要多费心力就是了。
这些是朱掌柜介绍的。
流光沙帐掩映着潺潺流水,一个女子的身形朦朦胧胧,猪耳朵将人带到:“大国师,两位仙师已然来了。”
帐子掀开,看着极远的人就在帐子后面,一对狡黠的狐狸眼跟着奚应时的眼睛,离得那样近,仿佛要直接从她眼底看到什么似的,奚应时被她冲撞到,不悦地眯眼。
那双眼才往后退去,女子行礼:“晚辈林歉,是本朝的大国师,见过两位前辈。”
午商亭道:“别说那些废话了,我时间紧,说些正经事吧。”
林歉又看一眼奚应时,看奚应时并不打算说什么,便收了轻佻的笑颜回身往桌边一站,桌上放了一张舆图:“我也是为城外的运河而来的,两位前辈请看。”
舆图展开,是三时县及西南方向的两条河流的走势,林歉道:“我先与二位前辈交代前因。”
“当今圣人励精图治,决定以三代人之力开挖南北运河,从这里,”林歉指向南边的牧轮河,手指一滑,停在北边赤光河上游,“到这里。”
“因着北边就要入冬不好开挖,所以如今是南北一同开工,北边却看错了图,稍微往西偏移去,不小心挖出了蛇族前辈的墓穴。”
说到此处,林歉一笑:“本来我兄长听闻此事,只以为是工程出了错。两位前辈见谅,我们幻天阁的手下都修为低微,京城离荒舆州太远,消息总是晚几步到达。等听闻挖出蛇骸的时候,赤光宗的仙师们已然到了。”
午商亭道:“那你们可真够慢的。”
林歉道:“此事,我们本想与蛇族的长老们接洽,看能否原谅凡人,我们行场法事安抚亡魂,将蛇墓重新掩起或是迁走。这些日子又花了些时间在朝中斡旋,说服圣人,运河再往东绕行百里,免得再惊扰前辈亡魂。只是迁坟一事要蛇族出面,蛇族大都隐居不出,青延山脉又那么远……总怕来不及,想起蛇族的奚前辈是在修真法会上挂了名的,真高兴前辈能来。”
午商亭坐下看舆图:“好贼的小丫头,这条蛇是我找来的外援,你话里话外仿佛是你通过修真法会走的关系把奚应时叫出来了。”
林歉眨眨眼:“午前辈不是在修真法会争取了一枚黑玉牌吗?”
午商亭道:“这也要揽成你的功劳?”
那女子笑着,忽然纵身一跃,就成了一条红狐狸,往舆图上一坐,爪子正好遮住运河路线:“不敢居功,只求前辈记得我们凡人也有所求。”
奚应时自进门来始终站在原地,也不作声,直到一人一狐都看她。
“林……欠,是哪个欠?”
“是歉意的歉。”
“林歉,关于这前因,你还有话未说完吧?我是以午商亭的友人身份来此,有什么话同我说,和她说也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