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园物语》林賾流

212、第四章 黑伊甸 (2)

　　矿童发出喘气声，白羽唯一可从中看见的情绪是兴奋。

　　矿山的孩子并不疯狂，他们只是太过单纯。

　　白羽求助地回视广寒，后者一撩长发，玉面五官动辄丕变，楚楚可怜地抱住白羽后腰，很用力的搂抱，把洋娃娃般精致的脸孔埋入白羽衣服里，遮住她那双异质重瞳。不过，有件事实并无改变，就是广寒的通用语言能力十分好，好到光是听那把娇嫩求助的声音和身形，一般而言，应该不会有人看出她的真实身分。

　　「讨厌！好可怕！白羽快点赶走他们！」精灵王扮演娇弱少女的演技百分百，虽然深山封闭的矿场中出现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美少女同样奇怪，但白羽无力阻止这个不合逻辑的情境继续上演。

　　「妳怎么……」可以说谎，骗子！

　　白羽胸口翻腾，顾不得洞窟出口被工头和矿童重重包围，或许还参有巡逻的武卫，广寒变异造祸的技巧再度翻新，令白羽措手不及。

　　才稍微拉开广寒锁在腰间的双手，一群矿童争先恐后扑来，攫住白羽衣裳和手脚，他马上感受到齿舌热意扑上了皮肤，千钧一发甩开矿童，才避免掉被活活咬下肉来的攻击。

　　简直像野兽一样，或者说，原本就是比野兽要更无情感的机器，矿坑内物资缺乏，特别是对喂养矿童上的吝啬，连活生生的人类都能拿来当成饲料，到底黑伊甸矿场中还有无存在人性？白羽不知道，就算有，大概也只剩下贪婪那部分吧？

　　带着薄雪的冰雾爆开，引起敌方一阵恐慌，雪山之中，矿坑内却十分温暖沉闷，这股被引动的元素之力，震慑了长期不见天日，早已习惯矿场中掺杂异味空气的矿童，一时间忘了撕咬目标，在苍白雾气内露出迷惘的表情。

　　白羽被几乎可说是心想事成的新力量吸引震撼，不用集中心神感应元素，锻炼不曾存在的超知觉好让魔法招式成形，也无须不断感受初学时魔力缺乏，心有余力不足的挫败，太自然了！他甚至不用认真地想，周遭就出现他想要的变化！

　　难怪广寒会是这种麻烦个性，她根本不用因为能力短缺去讨好别人，她大可任性自得地活在世界上，她具备全然不受干扰的力量，换成是自己，长期下来或许对很多事情都失去兴趣，一旦拥有力量，谁会回头去做没有效力的锻炼？

　　可是，人们一定会害怕这么强的异常对象，白羽只能在没有人的地方走动，在人类世界活下来不需要这么强的力量，况且对广寒来说这还仅是九牛一毛的程度。
　　尽管实际上广寒也不能算人类就是。

　　就像迈步在指头大小的模型都市中，就算小心翼翼还是会不经意破坏了脆弱细小的造景，这个精灵王还能如此像个人类，比起她强大的本质，这种精细的恶趣味要更让人吃惊。

　　「他们是不是要吃人？我们会不会死？你会保护我吧？」双肩颤抖着，广寒从白羽怀中抬起头来，紫眸清净如水。

　　「你已经拥有力量了，你要保护我喔！听好，Boy，我、绝、对、不、会、自、己、动、手，所以你要好好地保护我，别让我死掉。」

　　广寒的话翻译起来并不算难，游戏规则是，若白羽敢让广寒大小姐少根头发，事后包准他吃不完兜着走，语气强硬的部分，广寒说得很是小声。

　　趁着藉由魔法冰雾创造出的的空窗期，白羽环住广寒的肩头打算冲出重围，心中默默估算人群的密集度，甬道太曲折狭隘，他们又是在洞穴深处被人带队包围，想要不伤矿童移动到脊柱轴洞着实困难。

　　白羽并不想冻结这些人，他的来意在于亲身了解事实，并非审判天罚。

　　再者他始终认为矿山的孩子是无辜的，一定能为他们找到更好的出路，不会再像中央星城那样，只能用死亡来终结悲剧事件。

　　「妳别玩了啦！广寒！」白羽着恼道。都这种时候了，为何他还要当精灵王的保母！

　　诚然广寒不会在意蝼蚁般的矿童，广寒的正义就像是分类豆子般，有固定秩序的规则可循，本身不带好恶，可白羽就是不能坐视不管。

　　「广寒好怕，白羽，救我，不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呀啊！」

　　若说广寒入戏，那是真的，她连眼瞳中细微恐惧都是如此写实，精灵王将头脸埋靠着白羽胸口柔弱的喘息着。

　　「广寒！」

　　「没有人保护我。」广寒低低地说。

　　「协会里的人只有任务时才有合作关系，我大都负责支持，协会以外的世界，没有任何生物会意识有我广寒，就算我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也不会保护我。」
　　扁扁嘴，广寒有些不甘愿道。

　　「所以妳才会……」

　　「所以我才要让他们体验被踩在脚底下的感觉，就算在协会里，我可是很强喔！以带动自然力来比，我不会被任何存在压倒的，我就是自然。没关系，保护女人是男人的义务嘛！来，快点保护我吧！手掌要放在后肩略下方的地方，稍微把女方的上身托起最好，视线要有点低垂，然后要用温柔的口吻安慰我叫我不要害怕呀！」

　　白羽又是感到被敲了一击，顽劣的家伙，广寒！

　　可是，广寒若说不会动手，就是认真的，一个堂堂精灵王，驱云布雪尚且反掌折枝容易无比，就算她当真想立刻在雅典海捕条鲸鱼带来西联市都是小事一桩，但广寒偏偏要在木屋里干瞪火堆，饿着肚子等白羽钓到驹笛尔斯鱼，烤好请她食用。

　　当她认真时，她会非常非常认真，因此放手让人类伤害自己也不反抗，白羽意识到这点，不敢多和广寒争辩，命令冰雾旋转起来，化为割人肌肤的暴风。

　　「妖魔──雪山的妖魔出现了！」工头恐慌地高叫起来，原本在这处蛮荒山脉里工作就有许多忌讳传说，若只是误闯的研究探险队或空难幸存者，号令矿童吃干净就没事了，对方竟然使出匪夷所思的妖术，来者身分顿时扭曲成禁忌危险的存在。

　　工头比出手势，要矿童竭力攻击白羽和广寒，自己却钻过混乱的矿童人群往外逃跑求援。

　　「卑鄙！」白羽骂了一声，在广寒和自身周遭立起冰壁，同时用冰风把矿童往洞窟出口推逼，这时才有为数不少的矿童开始后退。

　　矿场深处毫无预警传来爆炸的震动，引起无数砂石坠落，火把一熄，许多人都本能往外逃跑，冰壁碎开，山壁不断震动直到岩面出现裂痕，白羽不敢想象再逗留原地的后果，他可不想被整座山活埋！

　　狭隘的通道，黑暗和质量的压迫感顿时增加，白羽和其他人一样，都害怕在此逗留，而这种摇晃感觉比起地震有着微妙的不同。

　　「糟糕！我在这里待太久了。」广寒忽然掩唇低语。

　　「什么意思？」白羽回首问，他不习惯也无从拿捏广寒借给他的力量限度，洞窟正在崩塌，还能隐约看见洞穴通往轴洞出口的微弱光线，白羽只能勉强压抑恐慌，想随矿童一起逃出。

　　「我的存在本身会造成自然力的波动变强，有时候连太古沉睡的生物都会因此觉醒，何况只是战前余种……呃，牠们会想见精灵王，有时是以为熟悉的时代和环境回来了。」有时候，则是为了投奔让自己安息的所在。

　　如果在无人地带还不怎么样，广寒兴起就可以陪一些奇形怪状的生物玩耍，不过这回她是真的无从得知黑伊甸里保存了世界大战前人类制造出的何种生物。

　　因为那只是人类任性创造的玩具，名字对广寒没有任何意义。

　　黑色岩壁变成夜幕，逐渐在剧震中崩开裂纹，白光点点浮现，最后化为条条银带钻出岩层，无力地滑到地面，柔软的生物自刚硬的岩块中诞生，形成超现实的画面。

　　那活物动作有些衰弱，白羽却直接目睹有着细长身躯的银色生物从铅笔粗细，短短十几秒内长为手指粗围，肉眼还可继续发现明显的生长变化，愈来愈多银色生物滑落地面堆积。乍看像蛇，却又有着哪里说不上来的差异。

　　「糟了！」只顾注视眼前变化，白羽大意失神，没护好广寒，一片弹开的锐利碎岩划过她额角，精灵王无暇的五官出现寸长的伤口，流出透明无色的血，广寒眨了下眼睛，霎时有些发愣。

　　既然堵塞甬道的矿童已经逃开，白羽拉着广寒抢在古怪蛇群尚未缠上自己前，竭尽全力往外跑。

　　很快地，他看到甬道口的火光。

　　脚下踢到柔软的物体，白羽在昏暗的视野中连忙蹲下细瞧，发现那是可能逃离洞窟时被其他矿童慌乱下践踏成重伤的幼童，急忙张大眼睛回顾后方。他和广寒之前只顾着搜寻出口，没来得及注意脚下，沿途横陈几具不动的身体，已经可见长得更大的银蛇游来，挑了离牠们较近的倒卧人体缠上，尖端昂起咬下。

　　蛇是只能咬合和吞咽的生物，但是白羽看见的是蛇形的肉食动物，银蛇有着虎豹猎齿的攻击机能，撕咬肉块绝不含糊，线条动态出现逆违常理的恐怖。

　　他拉起脚边只有八、九岁大的矿童，发出痛苦的叹息，黑暗中被发亮银色缠上的人体，开头响起几下尖叫，接着只有沉默和撕裂声，白羽抱着呼吸沉重仍不忘挣扎抗拒的小孩，扭头不再回顾冲出洞穴，广寒只得跟上他。

　　一见到光亮，白羽立刻停止脚步，他非停不可，足尖前是先前潜入所见的巨大黑洞，整座被凿空的山中空间，此刻黑洞边缘螺旋状延伸向下的道路，火盏纷纷点起，不只是入侵者引起骚动，乍起骤停的地鸣撼动了休工中的深夜矿场，矿工纷纷倾巢而出。

　　这是个类蚁巢结构体，从垂直轴洞旁深入许多洞穴，稍低处有平台和矿车通道横亘轴洞，广寒带领白羽进入的地点在整个矿场上方，白羽因此一目了然，注视着忙乱的矿工人员，犹如着火的蚂蚁巢穴。

　　秘密矿山不知经营了多久，留下的开采痕迹怵目惊心。

　　看着从睡梦中被赶出休息处的几队矿童，手上还连着锁链，这处昏暗地中世界顿时在白羽眼中染上血腥，像是滋生了无数大小恶魔的幽暗魔界。

　　怀中瘦小的身体一阵抽搐，混合从下升上汇流成的巨大恐惧尖叫，白羽蹲跪放下小女孩，看着油腻头发覆盖的童稚脸庞，用手包围小女孩的头，以额碰触。

　　「醒醒！快点醒来！」

　　看守矿场的武卫正和银蛇搏斗，负责带领矿童的工头则拿枪对抗，矿童拖拉锁链，想逃离彼此牵制和食人大蛇的恐怖，却因此彼此相连而磕绊跌倒。

　　武卫被绞碎，子弹在更坚硬的鳞片上敲击出火花而消灭，矿童发出不成语言的哀鸣，把相对是少数的工头祷告和咒骂都压下了，成为饱含恐慌并反复不断的圆舞曲。

　　人类，若你知道祖先曾创造多么异质的生命，现在你是否会后悔生为脆弱的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