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水随天去秋无际 ...
-
一身白衣的女子站在窗前，风帽已然取下，银色的发丝飘扬在风中，在日光下跳跃着耀眼的光芒。
“我叫龙冥，是天山宫的宫主。”她如是说。
楚莲忆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是怔怔地看着她们，目光迷茫。
“楚姑娘，”红衣女子有些担心地上前低唤，“你没事吧？”
轻轻摇了摇头，楚莲忆看向龙冥，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十年前，有一个男子上了天山，也许是对自己太有自信了，他以为他到得了天山顶，可他错了，”龙冥看着窗外，嘴角凝着一抹冷笑，“他到了半山腰，就再也迈不开第二步，倒在那里，与死人无异。”
“宫主救了他。”绿衣女子接口道，“可当柳把他的命救回来后，却发现，他已忘了一切。所以……我们把他留在了天山。”
一直在一旁沉默的黑衣男子抬起头来，冷冷道：“你们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告诉你有用吗？你能知道自己是谁，还是可以回到你妻儿身边？就算你能见到你的妻儿，你也已经不认识她们了。”龙冥转头，语气冰冷。
黑衣男子一时怔住，说不出话。
“这就是你的借口，这就是你把他留在天山的借口？！”楚莲忆抬头怒视她，“你可知我娘跑遍大江南北，就是为了打探他的下落！你可知一个女子带着一个才刚懂事的孩子来回奔波的辛苦！你可知我娘为了找他弄得心力交瘁，旧疾复发！你又怎么会知道，若不是顾忌到我，她会不顾身体，一个人上天山！”轻轻缓了口气，楚莲忆把目光移向黑衣男子，“可你呢？忘了我和我娘，在天山宫过得逍遥自在。你可知道，我娘这十年来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吼完最后一句，楚莲忆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飞快擦去眼角的泪花，沉默不语。
红衣女子与绿衣女子面面相觑，同情地叹了口气。
蓝衫女子看了看震惊的黑衣男子，敲了敲自己有些头痛的脑袋，开口：“楚姑娘，这也不能全怪你爹，失忆不是他愿意的，而且，宫主的做法也许不对，但如果让冰就在那种情况下回中原，说不定你连见到他都难了。现在，起码你见到冰了，不是吗？”
“楚惊风。”
“什么？”蓝衫女子没有听清楚莲忆的声音，忙问。
“不要叫他冰，他有名字，他叫楚惊风。”楚莲忆站起，看着龙冥，低声道：“抱歉，刚刚是我太激动了，我不该怪你们的，毕竟，我爹的命，是你们救的。”
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通情达理了？绿衣女子愣愣地看着，一时无法理解。
“我现在思路很乱，很抱歉打扰到你们了，告辞。”楚莲忆转身走向门外，心头苦涩泛起，她该怎样把这件事告诉娘，她该怎么办？
打开门，洛楚怀静静地站在门口，关切地看着她：“对不起，我都听到了。”
一时，楚莲忆咬着唇，想哭。
环视了一周，洛楚怀定定地看着那个白衣女子，然后上前，关上了门。
强忍着的泪水终于决堤，洛楚怀叹息一声，把她轻轻拥入怀中，任凭楚莲忆的泪水把他的衣衫打湿，他只是静静拍着她的肩，无声地安慰。
不知哭了多久，楚莲忆轻轻推开了他。
“这可是我最喜欢的衣服，你又欠我一个人情。”洛楚怀戏笑着，后退了一步。
擦干泪，楚莲忆抬头瞪了他一眼：“我什么时候欠过你人情了？”
低笑，洛楚怀伸手抓了几缕楚莲忆披散在肩上的秀发，戏谑道：“一下是楚兄，一下是楚姑娘，你的身份还真是叫我感慨啊。你说，我现在该叫你什么好？”
惨了，居然忘了把头发盘回去，楚莲忆看了他一眼，忙闪身进入了自己的房间。
想跑？洛楚怀摇摇头，他来这里可是有正事的，不过……洛楚怀哭笑不得地看了看自己的衣襟，女孩子一旦哭起来，泪水还真的可以哭倒长城啊。
靖王府
靖王爷坐在正堂，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茶。
他在等夜征，每一天的这个时候他都在这里等夜征送来天陌的消息。
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天陌的身体其实……是比靖王妃更为严重。
无喜无悲，无嗔无怒，无情无欲……曾有得道高僧这般说过，天陌的病，唯有与世隔绝，做到置身于尘世外才能根治。
只是，这……不可能做到吧？
所以，她的身体才会这么虚弱，这么地让人担忧。
陌儿她虽然不是……
“王爷。”轻而高雅的声从内屋传出，打断了靖王爷的思绪。
“夫人，你的病才刚起色，怎么就出来了。万一吹了风……”靖王爷忙上前，扶住正缓步走出的华衣女子，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却显然没有了之前的病态。
“难道你还不相信陌儿的医术？”靖王妃微微笑着，坐在了一边的椅子上，“陌儿她，若是要做一件事，定是会做好才会罢休。只是，已经找到药方了，陌儿她要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靖王爷苦笑着摇头：“那得看皇上什么时候放行了，陌儿她，总是有种说不出的魅力，可以让每一个见到她的人都能情不自禁地喜欢上她。说不定，皇上还想把她留在宫中不放了。”
“这是什么话！”靖王妃瞪了他一眼，叹气，“陌儿她像是浮云，不是皇城困得住的。就连我们这个靖王府，也许都留不住她。”
靖王爷微微一怔，视线移向屋外，天陌亲手种植的苗圃，一株株植株在风中摇曳生姿。
幽幽叹息一声：“夫人，当年，我是不是做错了？”
靖王妃一震，泪无声地落下。
“也许，这……就是陌儿的命吧。”
“王爷。”这回来的是夜征，靖王妃忙用锦帕擦去泪水。
“夜征，陌儿她……”靖王爷欲言又止，不知该从何说起。
夜征犹豫了下，道：“郡主她很好，请王爷和夫人放心。”
似是心头一块石头落了地，靖王妃轻舒一口气，起身：“王爷，那妾身先回房了。你和夜征有事慢慢谈吧。”若有所思地看了夜征一眼，然后回身向内堂走去。
看着靖王妃离开，靖王爷叹道：“夜征，你做的对。若是让王妃知道陌儿病了的事，只怕她才见起色的病又要严重了。只是，陌儿的病……”
“启禀王爷，皇上今日请了个神医，郡主的病已经有了好转。”夜征接口，心中也自松了口气。
“真的？！是谁？本王要亲自登门致谢。”
“这个……”夜征沉吟，低头道，“夜征不知。”
“不知吗？罢了罢了，只要陌儿没事就好。”靖王爷自嘲地笑笑，“我堂堂王爷，竟然连自己最重要的两个女子的安全都保障不了。夜征，我是不是很没用？”
夜征抬头，看着靖王爷略带憔悴的神色，一时不知该怎么安慰才好。
“夜征。”靖王爷定定地看着他，“郡主的安全就交给你了，不管怎么样，你一定不能辜负我的期望！”
夜征单膝跪下，坚定道：“夜征穷尽毕生之力，定当誓死保护郡主。”
“这样我就放心了。”靖王爷转身，沿着靖王妃先前离开的路走去，那样的背影令夜征不觉皱起了眉，靖王爷似乎苍老了不少，连步子都不稳了。
起身，夜征微微叹息。
现在的他，只想守住自己最该守住的人。
那么，就算是死，也便无憾。
洛楚怀静静地坐在桌旁，不语。他还没从楚莲忆的话中回过神来，真的是……好复杂，复杂到头痛。洛楚怀揉了揉发胀了的太阳穴，叹气。
“没事吧？”楚莲忆坐在一旁，轻轻开口，她还是把一切都告诉了他，他，是值得相信的吧？这，是她的直觉，也是她的希望。
只是，终究还是不会有什么用处啊，不过是多了个倾述对象而已。
爹的事，终归……
“没事。只是觉得，你家的事还真是……曲折。”折扇抵了抵额头，“不过话又说回来，令尊还真是个人物，天山向来是中原人望而却步的禁地，要上天山可是需要一定的勇气，不过，他为什么要上天山？这可是个大问题。”
“是因为我。”楚莲忆轻叹，转头看向窗外，“小时候，我身子很不好。大夫曾说我不可能活下来，因为这样，爹才会去天山去找天山雪莲，就是为了我可以活下去。”
洛楚怀看着她的落寞，一种淡淡的心疼感觉从心底划过，安慰的话却是一句都说不出来。这样的女孩子，该是充满朝气和活力的，而不是这般的……
“你说，我是不是很过分？我不该怪爹的。他没有错，我们没有一个人有错啊，为什么上天要这样对我们？为什么？”低喃的声，沮丧与不满一同爆发。
“可至少你还有希望。”
楚莲忆猛地抬头，望定了他，他的眼神，是她从不曾见过的寂灭。
“你爹还活着，不是吗？迟早有一天他会想起你和你娘的，就算他想不起，你和你娘也可以想办法让她想起啊。可若是他死了，你们连这么一天都等不到了，这还不算幸运吗？”洛楚怀轻轻地笑了，他的笑容很淡很淡，淡得到不了眼底，“楚莲忆啊楚莲忆，你这算不算身在福中不知福呢？”
“洛楚怀，你……”你是不是曾经历过什么？楚莲忆很想这么问，可是她问不出口。看着眼前的碧衫少年，突然觉得好陌生。他和她，不过是萍水相逢，除了知道他叫洛楚怀外，关于他的一切，她什么都不知道。忽然间，苦涩漫上心头，手不禁握紧，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
像是察觉到她的异样，洛楚怀望着她，静静等待下文。
“你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吧？”楚莲忆别过头，刻意避开他的视线。
“没什么大事。”折扇一展，洛楚怀微笑道，“其实本来只是想告诉你天山宫的人并没有到皇宫，毕竟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总得帮你打探一下，不过现在看来，已经不需要了。”
“谢谢。”楚莲忆垂下头，低声道。
洛楚怀微微一怔，随后轻笑：“谢什么呢，反正我也没帮上什么忙，不过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随时可以找我。”说到这儿，洛楚怀顿了顿，还是开了口，“我在丞相府。”
什么？他说了什么？
“现在，我该走了。”没有多加说明，洛楚怀起身走向门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道，“对了，你以后还是穿女装的好，头发放下来，很好看。”
楚莲忆愣愣地看着他离去，脸上泛起了酡红。
这个家伙，还是本性难改啊。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水随天去秋无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