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坑》李桃花

4、PART 3

　　第一次见到他，他在街头弹着吉他卖唱。

　　男孩长得很好看，穿着袖子滚了一圈深蓝色的校服，裤子已经被洗得脱色，抱着吉他站在街头，前面搁了顶被硬币砸得奇形怪状的残旧鸭舌帽。他弹奏的是莫扎特的作品之一，但具体名字时六月并不知道。

　　时六月走了过去，她没有像别人一样把口袋里的硬币都投进去，她从荷包里掏出一张十元的钞票，折成一个心，放进鸭舌帽里。

　　那天，阳光明媚，时六月，刚刚失恋。

　　其实时六月长得并不丑，白皙的皮肤挺立的鼻子，虽然说走在大街上的回头率没有达到百分百，但至少也有百分之八十。可惜，曾经是孩子王的她如今却哪儿都不想去，只想整天呆在家里，什么也不干，就这样游手好闲地晃过一天又一天。

　　套用朋友的一句话：现在有资本的时候却宅了。

　　可能正因为这样，她才会被男朋友抛弃吧。男朋友说她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了，让他没有任何恋爱的感觉。他这样说的时候，神情是一片哀怨，可时六月只是奇怪地看着他，她要恋爱的感觉干嘛？又不能养活她。

　　然后，她那个效忠浪漫主义的男朋友头也不回地走了。

　　时六月把从口袋里搜出的硬背投进了vending machine，买了一罐可乐，在男孩的旁边坐了下来，把易拉罐递了给他，说：“来，我请你喝可乐。”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说：“我不喜欢喝甜的饮料。”
　　“不喝就不喝。哼。” 拉不下脸的时六月眯起双眼，瞪他，“拒绝了姐姐的好意可是你的损失。”
　　他蹙了蹙眉：“你不是我姐姐。”
　　“你这小子还真的是严肃，年纪小小学别人摆着脸干嘛？”‘啪’的一声把可乐塞进他的手里，“帮我打开。”

　　他笑了。

　　第二次见到他，是在巴士上。

　　时六月坐在前排的位置打着盹，这位置很少人会坐，因为总是要起身让座给老人，但时六月就是喜欢，因为她可以清晰地透过前玻璃看路面风景。她总是这样，需要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前路。

　　巴士在图书馆的车站前停了下来，这个时候很少会有人上车，时六月有些惊讶。上车的是一个瘦削的少年，耳朵塞着耳塞，黑色的背包斜斜地挂在右肩上，右手勾住背包的带子，左手插在裤兜里，戴着残旧的鸭舌帽，帽子压得很低，时六月看不清他的五官。

　　她以为他一定会走到车尾，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坐在车尾，与世隔绝，可以尽情地大吵大闹而没有人会多加理会。可是出乎意料地，男生竟然在她隔壁的座位顿住了脚步，旋过身子，在她隔壁坐了下来。

　　时六月的视线没有再在他脸上逗留，一是因为那实在很不礼貌，二是因为她饿了。她把玩着手指，忍耐着饥饿感。巴士辗过路面，发出嘈杂的沙沙声，刚好掩饰了她肚子发出的‘咕咕’声。

　　“老了，就不要像小女生一样追求模特儿的身材，那样很不健康。”

　　耳边突然响起一把稚嫩的男声。时六月一愣，抬起头，说话的竟然是坐在她隔壁的男孩。她以为他塞着耳机，一定听不到，想不到……她的脸红了红，有点儿恼羞成怒，口气有些冲，“关你什么事？”

　　他看着她，仿佛听到她的疑问，撇了撇嘴，“我只是塞着耳塞，但还没有放音乐。”

　　第三次，没有见面，但时六月在不知不觉间把他收养了。

　　时六月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可是院长妈妈不如小说中所说的仁慈，甚至乎刚好相反，在时六月的记忆中，院长妈妈是一个身材瘦削、喜欢冷着脸的中年妇人。其实时六月对于孤儿院的记忆一直都很模糊，因为没有什么值得她记住。当然，除了她的‘前男友’。

　　那时候他们都还年轻，他比她大两岁，对她很好，他们都说他是时六月的男朋友，但是时六月本人并不太清楚，她不讨厌他，仅此而已。可是她是一个很懒的人，她认为没有那个必要去否认，反正她也不在乎别人的想法，久而久之，那男孩就真的把她当成是他的女朋友了。

　　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会结婚，但是世事往往难以预料。在时六月二十岁生日的那天，那男的告诉她他爱上了别人。据说那人是比他小四年的学妹，时六月本人没有见过她，也懒得去调查关于那个第三者和劈腿‘男友’之间的爱情故事。

　　她只是平静地把男人送给她的礼物全都归还，然后在家里做了一次大扫除，把一切和他有关的记忆都洗去，从今以后与他再无牵连。把最后一袋垃圾清理掉之后，时六月踩着波鞋到大街上走走。

　　其实那天时六月的心情并不算很糟糕，只是当她被这个素未谋面的男孩当街拒绝的时候，情绪有点儿低落而已。

　　分手了以后，时六月想了很久，突然觉得这空荡荡的公寓好像少了一点儿什么，而院长妈妈不断地暗示他们这些从孤儿院‘毕业’的孩子必须为孤儿院献点爱心，所以六月决定领养一个孩子。她想，她只是需要找一个人把‘前男友’留下的空缺填满。

　　“我想领养那个女孩。” 时六月指着远处的一个女孩，她没有和别的孩子一起玩耍，而是独自一个人坐在树荫下看书。她一定是一个文静、整洁、而且不会制造麻烦的孩子，时六月心想。

　　“她已经被订走了。”院长妈妈把她说得像是一件可有可无的物品似的。

　　我是否也曾经被牵连进这样的人贩交易？时六月擦了一把汗，打了个寒战。“可是我就是喜欢她。”

　　“时小姐，请你不要为难我。”院长妈妈的钢笔敲了敲桌面，“我心目中倒是有一个人选。”她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份资料，“你看看，这就是那个孩子的资料。”

　　成千上万的句子密密麻麻地堆在纸上，时六月懒得看，只是不经意地瞄到了性别一栏上，院长妈妈提议的孩子是一个男生。“他是男的。”

　　院长妈妈不以为然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那又怎样？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不流行‘男女授受不亲’的那一套了。而且他还只是个男孩。”言下之意就是你太老了，他不会看上你的。

　　“他十六岁了。”这……不算是小孩了吧？

　　院长妈妈冷冷地说：“想合法收养一个真正的小孩请三十五岁再来光临本孤儿院。你的年龄不够不能正式收养小孩，但既然有人愿意帮忙负担起一个孩子的生活费，本院没有理由拒绝。”

　　“哦。”既然她也这么说了，时六月有些郁闷，却再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反正又不是找丈夫，用不着这么细心。不过，她咋觉得这这么像人贩交易……

　　于是乎，二十岁的时六月收养了那个和她有两面之缘的男孩，成了一个孩子的妈，可配偶栏上却还是一片空白。而当时的她，仍然不知道她‘儿子’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