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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恶行千夫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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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上三杆,包大人一行还没到校场。场子四周的老百姓开始议论纷纷,场内却是鸦雀无声,只有阅台上齐赋雪的算盘噼噼啪啪的响着。分拨好了衙役,把这些人的姓名在名册上标记了,她便开始统计虚列的放粮,这是公孙先生交待的。名册上详列了这些人支领的粮米数量,是先生与众位书吏、师爷几日辛苦整理的,这其中也有她的一份汗水。白玉堂静立在赋雪身旁,难得见娘子这样文静内敛,多看几眼吧,过了这村没这店了。王伦不耐烦的在场子里踱来踱去,最后还是忍不住道:“阿……那个玉堂,我看还是叫人去迎迎吧。”
“算了吧,多几个兵丁也顶不了什么事。”这话刚出口,就听远处一阵响雷,赋雪被惊得停了手,问玉堂:“五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玉堂微笑道:“没事,是二哥的雷。你只管忙你的,别的甭操心,有我们呢。”扭头又对王伦道:“听声音倒不远,你在这边守着,我去瞧瞧。”言罢出了校场,往陈州方向急急奔来。行不多远,就嗅到了硝烟的气味,隐隐还有打斗之声。寻声而去,转过一个土岗,但见烟尘弥漫。定睛细看,地下横七竖八的躺了不少人,不知死活,展昭、韩彰、蒋平正与两个人厮杀,展昭一对一,韩蒋二对一。四勇士则站在囚车跟前严阵以待,囚车里的是庞福。玉堂看韩蒋这边更占上风,心道,先解决一个再说。左手一扬,三只袖箭连环发出,直取韩蒋二人的敌手。那人也是好手,听风辨位,因受到二人夹击不好躲避,便纵身而起,避过首箭,脚尖在箭身上轻轻一点便将身子又拔起半尺,刚好避过二箭,脚点箭二又一拔身便在箭三之上了,略略一点便以落鹄之势直扑蒋平。玉堂心中既赞且喜,赞的是此人身形灵动轻功卓越,喜的是他已然上当,趁他悬身空中无可借力扬手又是三箭,那人躲不得挪不得,只好拿剑去挡隔,蒋平见机,钢刺一挑,正中那人足踝。那人落地站立不稳,韩彰的袖箭又到,正钉进大腿,那人一声闷哼,退到土岗跟前倚岗而立,双腿突突直抖。三义围了上来,白玉堂道:“你已无退路,还不束手就擒?”
那人待要挪动一下,却察觉半边身子已经麻了,不由大惊失色。看了看三人,将心一横,倾力把手中长剑掷向蒋平,蒋平见剑势太猛怕拨挡着吃力,便闪身躲过,不想那剑竟直直的飞向了展昭,原来这才是他的目标!此时展昭正背对着他们,蒋平忙大喊一声,“展兄小心!”玉堂便去拿那赤手之人,谁知他冷冷一笑,抬手一掌,朝他自己的天灵盖打来。玉堂叫声不好,抢步去救,哪里来得及,那人身子一软,瘫在地上,当场气绝。
那边展昭觉得一股寒气直逼后心,忙往斜刺里跳开三尺。他那对手原本被他缠得死死的,见机忙跃出圈外,扬手就是一颗毒烟弹,烟雾散开时,他已在十丈开外,展昭急去追赶。不想那人轻功了得,以展昭之能,竟也不能将距离拉近。那人见展昭追得急,反手又是一弹,趁展昭身形受阻,又拉开十丈之距。展昭知道再追也是徒劳,只得作罢。
土岗下,白玉堂等人正在检视伤亡人等,护卫的兵丁死了九个,重伤一个,竟没有一个轻伤!蒋平皱眉道:“下手太狠了,真是杀手无情。”
杀手一共六人,假扮包公的韩二爷炸死了两个,展昭剑毙一个,自戕一个,跑了一个,还有一个重伤昏迷。看得蒋平直摇头,“原以为凭我们几个总能拿住个活口,谁知……”
王朝道:“四爷别太丧气,这不还有个没断气的嘛。”
蒋四爷道“谁知道还能不能醒得过来呢。”
张龙道:“就算醒不过来也不算全无收获,至少知道大人所料不差,还有人不想让大人查这案子。”
蒋四爷道:“这到也是,瞧这意思,这位比庞昱可是难缠多了,多亏大人见机的早。可惜,咱们早有准备都抓不着一个活蹦乱跳的。还是先送这个回城找先生看看吧。你们在这里等大人,我带他回去了。”
王朝道:“四爷,你一个人成么?让马汉陪你吧。”
蒋平呲牙一笑,“不怕,有铁男呢。”伸手牵来白玉堂骑过的那匹神驹,疼惜的抚了抚马颈,“它跑得快,便是碰上什么麻烦也脱得了身。”将那活口放到马鞍桥上,上得马来,冲众人略一拱手便绝尘而去。白玉堂看着那匹马馋得真咂嘴,心里盘算着总要想个法子把这马弄到手才好。
少时,一乘小轿自陈州方向缓缓行来,轿旁跟着个俏丽小厮,正是沈君然乔扮的。众人便知是大人来了,忙迎上前去,钦差一行至此才算凑齐。唯公孙主薄因要坐镇州衙没跟着来。当下众人重整了队形,开付校场,一路将此行遭遇跟大人备细说了。
校场众人已恭候多时。一见大人哄的一声炸了锅。“来啦来啦。钦差大人来啦。”赋雪和王伦见众人已到,总算把心放到了肚子里。阅台上公案早已摆好,大人便即升堂,见到齐赋雪报来的数字,不禁勃然变色,便叫带蒋完。马汉带人把蒋大人拖过来,谁知蒋完话也不能说,人也不能动,赋雪想起了什么,忙跑过来在他身上摸,拔了几根针下来,完了又死命的掐了他一把,蒋大人哎哟一声,好了。
大人便道:“蒋完,陈州三年亢旱,朝廷总共才拨付了七十万石赈粮,你竟然就私扣了五十万石!本阁倒想听听,到底是什么,叫你这般丧尽天良,又是谁,给了你这样的狗胆!”
蒋完趴在地上,一声不吱,一动不动,好像还不曾被解开穴道一般,直接把包公给气乐了,“呵呵,不想说?好,本阁就给你算一笔帐,你自己心里掂量掂量。五十万石粮,足够十万大军吃一年,怎么,你蒋完有这么多人需要养么?”
蒋完一听这话,通身剧震,举目看包公,满眼都是恐惧。包公目露寒光透着阴狠又道“陈州治下,三年竟有七乱,是刁民祸国还是官逼民反,你心知肚明。赈粮不放,祸害苍生,叫百姓难沐君恩,离心背叛,而你,又将粮食别屯,我倒要问问,你到底是何居心?有些事,不是你一死就能百了的,你最好想清楚!”
这话于蒋完无异于晴天霹雳,惊得他心都要跳出腔子,声调都变了:“大人,大人!”跪爬到台前,叩头如捣蒜,带着哭腔道“大人笔下超生啊!”
包公一拂袖,“包拯何能,这种事也敢替你遮掩?你既图谋不轨,哪个能顾念于你!”
“我没有啊!”蒋完吓得脸都扭曲了,这会儿是什么也顾不得了,大叫道:“蒋完有几个胆子,敢做这样的事,安乐侯他就给了我这点儿粮食,下官对天发誓,我没私扣一粒粮啊。”
“大胆!居然连侯爷也要攀污,你既不曾领粮,何来的交割记录?”
“虚领的,全是虚领的,安乐侯要修软红堂,短银子,就打上了赈粮的主意,下官惹不起他,只好巴结。大人不信可以拷问我的师爷,下边这些虚领的人,全是我府内师爷一手操办的,下官没有半字假话,大人明鉴啊。”言罢低头又是一阵猛磕。
大人便叫带师爷,那师爷供述一如蒋完,言实收之粮米,不足三成。大人便问道:“那些领了粮没放的是何原故。”
师爷道:“回大人,那都是些老实的保正和差役,原是叫他们押运粮食外送的。”
“送与何人?”
“小人不知,小人只是应庞府管家庞福所托,给他找押粮之人。”
“共有多少人?”
“小人找的就这些了。他们除了管押运,还要找脚夫车夫,那些就都是乡民了,人数庞大,小人记不来。”
包公闻言大喜,“这么说,他们实际押运的粮食便是克扣之数了?”
“是。庞管家原是让小人另寻人来押运,一是小人偷懒,二者,也没处另寻这许多知根知底的人去,便直接在册子上挑了这些人,再者,想着他们总算领过粮,便是上差来查检,也能应付。”
旁边囚笼里的庞福听这话心里那个恨啊,全毁在你们这些懒人身上了!这倒好,老包连抓人的工夫都省了,虚领实领的全在这儿了。要什么数有什么数。
果然,包公便叫众书吏统计那一百多人实际外运之数。半晌查得分明,三年下来,保守着算,四十八万石。包公啪得一拍堂木,“带庞昱!”
国舅爷虽然一直没法动,脑子可没停,蒋完、师爷的话他是一个字也没听漏,这位爷终于也知道害怕,冷汗把衣裳都浸透了,即使被赋雪解开了穴道,也没了以前的飞扬跋扈。
包公看得真切,叹了口气道:“庞昱,你可还有话说。”
“我……是,是庞福,他总背着我……”
包公不由得摇了摇头,这个人真是没救了。“庞福只是个奴才,你才是放赈的钦差,别的事你推给庞福也便罢了,这赈粮交割也是他一个奴才能包揽得了的?不想事到如今,你仍自强辩,难道至今不悔么?”
庞昱听了,猛得抬起头:“包大人,庞昱该死,只求大人念在与家父的师生之谊,好歹叫我再见老父一面。”
包公冷笑道:“你居然还心存侥幸!亏你还知道自己有老父,你有父亲,陈州境内那些饿殍便没有父母亲眷么?今天你要我顾念你,你何曾顾念过他们。你四下看看,这校场里里外外围了多少百姓,你以为,他们此来是要看我怎么顾念你的么?”
庞昱闻言便往四下张望,嗬,人还真不少。若大个校场里三层外三层被百姓围了个水泄不通,别说,这些人虽然衣着不同,高矮不均,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那目光中的东西还真都一样,那是齐刷刷的恨啊。不是吧,就连那个四五岁的小男孩挖完了鼻屎都冲着我弹,这谁家的孩子,大人怎么教育的这是。更有几个,简直就想把我生吞活剥,我肉很酸的,你们就不怕倒了牙。还有些人更可气,恨就恨吧,还带着股嫌我死的慢的不耐烦,你有没有同情心啊。最可气的,有人等着看我死,居然满脸都是幸福,我今儿要是死了,明儿就去爬你们家窗户!
想到死,庞昱那尊宠了二十多年的身躯开始发抖,每一寸肌肤都充满了恐惧,头开始晕眩,从没有过这么怕,这么悔。
昏昏沉沉中似乎听到有人提钦差,呵呵,钦差,不当钦差,我就不会来陈州,也没有今天,不遇钦差,我也没这下场,还钦差呢,钦差,钦差,钦差!庞昱抖然清醒过来,钦差来了,钦差终于来了!哈哈,我可以活了,我熬出头了!睁大眼睛去看,包公正在接旨,那个传旨的,是杨博,我爹的门生,哈哈,包黑子,你完了!
看清状况后,庞昱的眼中立时恢复了之前的冷血与跋扈。今天头一遭,有了闲心去瞥小白。咦?他拿扇子挡着脸干嘛?
杨博待包公山呼完毕,便展开了圣旨预备宣读,谁知刚一打开,脸就绿了。居然是……
老鼠偷米图?
包公趴地下等了半天,杨钦差还没开口,忍不住抬头去看,只见杨博那张脸,忽白忽红,忽紫忽青,眼珠子在眼眶外面突突着,冷汗滴嗒直流。知道是出了状况,起身走近一看,脸就是一抽,多亏面皮生的黑,没给杨博看出他是笑来。吩咐道:“左右,请杨大人营房暂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