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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报应终不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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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呆若木鸡的杨博被包公送走,白玉堂才将遮脸的扇子拿开,却见齐赋雪正用一根手指划着脸,笑嘻嘻的羞他,不禁抿嘴一笑,把头别过一边,去看庞昱那瞬息万变的脸。
庞昱那个失落哟,刚刚飞扬起来的神采,随着杨博的离去硬生生僵在脸上,还没化开呢,那脸又变得煞白,写满了对未知的恐惧。抬眼看包公,忽又燃起了一丝希望,因为包公的眼神很是复杂,好像带了些犹豫。他迟疑什么呢,难道钦差的到来让他怕了?他终于意识到我们庞家的势力了么?可是,为什么杨博不宣旨呢,出了什么状况?
他在等包公开口,其他人也都在等着包公开口,钦差的到来让一切充满了变数,这个大人,真的能还给陈州青天么?这世上真的存在青天大老爷么?
若大个校场,鸦雀无声,人们都在等待答案。一盏茶的时间好像半天那样漫长,包公迟疑着,迟迟不肯开口,到最后,似是做了一个痛苦的决定,“庞昱,你把赈粮卖给谁了?若能追回,我将你的事奏请圣上裁处,也有说处。”
这话一出口,校场内外哄的一声又炸开了锅。有人就嚷道:“狗屁青天!大宋天下没个好官。”
庞昱则是大喜过望。哈,包黑子打算替我缓刑了,要循八议之例,交给皇上办。哈哈,杨博此来果然起了作用。哼,皇上是我姐夫,怎么不留我一条小命儿。见包公已经开了口子,便非常配合的说道:“买家是庞福找的,我却不曾过问,我叫他招,让他全招了就是。”
他那一点儿也没掺假的惊喜和猴急,全被包公看到眼里。哼,他果然不知情。既如此,便休怪我无情了。“好,你且画供。待我再问庞福。”
书吏便将供状送上前来,庞昱拿着笔略有迟疑,还是画了押。包公却不急着审庞福,接着问道:“东山坳的银矿是怎么回事?为何矿工全从侯府里出?”
庞昱一呆,“这……那只是个小矿,也出不了多少银子,刚刚够我零花的。我来这里,只是督促放赈,没有其它进项。我日常开消大,奉银哪够,卖粮的钱都拿来修园子了,所以,发现这个矿以后,没上报朝廷,贴补用度了。”
包公冷笑,“好,那矿坑中被毒死的乡民呢?”
庞昱神色一懔,他问这个做什么,举目看包公,那目中的煞气刺得他打了个激灵。他,他要做什么?“我……我不知道。”
“带庞福!”随着大人一声喝令,衙役便把庞福从囚笼里提出来,扔到了堂上。包公问道:“你总知道吧。”
庞福上来幽怨的看了庞昱一眼,老包的话你也信!唉。“是我命人下的毒。不干侯爷的事。”
“为何下毒?”
“是怕大人查出侯爷私开银矿。小人家在太师府三代为奴,累受太师爷恩典,我跟着侯爷做到了总管,这种事,明知道于侯爷不利,还用等爷吩咐么?”庞福神色淡淡的,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他这一包揽,包公明知道他是在替庞昱背黑锅却也无可奈何。
欲待再问,忽听辕门外的大鼓咚咚响了起来。包公的习惯,走到哪里都要放告,没想到今天在这里居然也会碰上告状的。包公便叫带击鼓之人来问话。
少时一个中年妇人袅袅娜娜走了进来。低垂着眉眼,叩头道“民妇董林氏,见过大人。”那是一口动人的中音,好像熟透的浆果,甘美怡人,却又醉人于无形。
“何事击鼓?”
“民妇听说大人今天要在校场杀安乐侯,特地赶来,想在他死前问他个事。”
“哪个说本阁要在今天杀他?”
“大伙儿都这么说啊。”
“那你要问的是什么?”
那妇人尚未开口,先掉了泪下来。“我当家的和儿子都是石匠,两年前被侯爷的人抓走了,说是修园子,到现在半点消息也没有。前些日子听说大人来了,救了些工匠出来,我在家左等右等不见人回来,就来陈州寻,谁知州衙门说人都已经放回家了。我不甘心就此回去,想再打听打听,就听说大人要杀安乐侯,所以特地赶来,想问问侯爷,两年前抓的工匠现在哪里,是……”说到这里突然顿住,鼓了鼓气接着道:“…是死,还是活。”
包公听完,叹了口气,吩咐书吏拿出了一张大纸,上面画满了人相,只是,全是闭着眼的。正是他着画工描摹的那些被毒死的矿工。大人便叫林氏在画上找,看看有没有自家亲人。那些像画得极工,林氏从左往右一排排看来,看到中间时,突然“啊”的一声叫,指着一个额角有志的中年人头像急急道:“他,他在哪儿?”
包公把头别到了一边,不忍看她,声音低沉却又清晰:“死了。这纸上画的人全部死在东山坳矿坑里。”
那妇人听了这话如遭雷击,身子晃了晃,眼中噙着泪,目光呆呆,叨念着:“死了,死了。”念了几句,突然发疯似的抓过那纸,颤抖着又往下找,快到结尾时,身子猛的一震,目眦欲裂的瞪着一个少年的画像,嘴巴张了老大,却一声也发不出,忽然眼皮一翻,扑地而倒。可怜昏厥了扔死死的抓着那张纸。
包公命人把画纸从她手中拿出,将她带下去好好安顿,又叫人把画纸展开举起。黑面满是怒气,对着庞昱道:“你看到了?这还只是一户!”
那边的庞昱,此时却并不比那妇人好多少,也是一般呆呆的,死盯着画纸发愣。包公的话居然好像没听见,难道他也会良心发现?却见他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一步步走近画纸,目光落在一个青年的面庞上,那张脸,即使是闭着眼,都能看出清秀异常。庞昱抬起右手,轻轻的抚在那人像的面颊上,眼睛里竟露出了一缕柔情。忽然又似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下瞪得老大,脸上带了惊惧,不停的摇头,摇着摇着,猛然转过身,直视包公道,“这个人在哪儿?他,他不会也……我要见他,你快带我去见他!”那语气就跟包公欠他的似的,浑然忘了自己的处境。
他的反应让包公很意外,微眯了一下眼,“你认得这个人?”
庞昱点头,眼睛里一时珠泪盈盈,“我到处在找他,找了三年了,你快告诉我他在哪儿,我要见他!”
“他是你的朋友?”
庞昱含泪摇头道:“他是我的亲人,不,是比亲人还亲的人,是我此生至爱。”
哄!场子里外又乱了。“他居然是个兔子!”“报应啊!”“老天爷开眼啊。”“活该!”“害人害已啊。”乱哄哄嚷成一片。
包公显然没想到此审会有如此转折,看着庞昱情真意切的表情,听着鼎沸的人声,不由困惑的望了一下苍天,难道这就是天道么?若是天道,他那爱人何辜,若非天道,他将死之人,又何必遭这心谴。是老天要他悔悟么?
庞昱却还在哭着问,好像大伙儿骂得不是他。这时,场中响起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几千人的吵嚷竟没能盖过她去,“我知道他在哪儿。”此声一出,白玉堂和展昭同时擦了一把汗,喧闹之声也骤然停止。庞昱收了泪,寻声望去,认得,是几天前指认他的齐赋雪,这会儿却管不了那么多,急急问道:“他在哪儿?”
齐赋雪脸上挂着冷笑,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嘲弄:“你很想知道?”
庞昱诚恳的点头。
“好,你告诉我颜柔在哪儿,只要告诉我颜柔在哪儿我就告诉你他在哪儿。”
“颜,颜柔?”庞昱不知所谓的念着这个名字。
他的反应让赋雪勃然大怒,“你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哈,你活活害死了她竟然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你这个畜生!还好,还有老天爷,还有老天爷肯开眼,居然让你亲手害死了自己最爱的人,也叫你知道知道什么叫锥心之痛!真是报应啊,报应啊!”
“不,不!”庞昱眼睛瞪了老大,根本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大声的否定着:“冕没死,他没死!”
“他死了!”赋雪不容置疑的断喝。
“他没有。”他那么美,那么鲜活,怎么会死呢?庞昱的眼睛里满是恐惧。
“他死了!”赋雪依然的不容置疑。
“没……没有。”告诉我他没死好么?庞昱的眼神已经近乎哀求了。
这哀求却被那姑娘无视,她更加残忍的说到:“死了!还是你亲手害死的!”
她的话让庞昱颤抖,“我害的,是我害的,是……是我害的?”
“不是你是谁?我问你,是谁开的那矿?”
“是我。”我只是想要些零用钱啊。
“谁叫人抓的劳工?”
“是……我。”那些人,那些人把冕抓了,是了,是他们把冕抓来了,天那,是我让他们抓的。
“又是谁命人毒死的他们?”那姑娘步步紧逼。
“是……是我……是我……”老天爷,是我,是我,是我亲自下令,是我亲自下令让他们害死了冕,是我害死了冕!“不!不是,不是,我没有,我没有,不……”庞昱不愿意相信,不敢相信,却又由不得不信,他突然间发了狂,抱住自己的头,用力撕扯着头发,边摇头边痛苦的呢喃着,“不,不是我,我不是要害冕的,我不想害冕的,他怎么会在这儿,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可你已经害了,他死的时候不知道有多恨你。”那姑娘继续狰狞着刺痛他,“你也会有心么,你也会痛么,呵呵,痛吧,好好的享受你加诸在无数人身上的痛吧,这是老天爷给你的报应,你活该!”
庞昱依然在呢喃,“冕,我不是有意的,冕你不要恨我,你从来没有怪罪过我,你不会恨我的是么……”
赋雪却不愿意再看他,转身把书吏记得口供拿来,递到他的面前,冷冷道:“画供吧,画了送你去见他,也好问个清楚。”说完把笔塞到他的手里。
庞昱痴痴的拿着笔,突然把笔一丢道:“我不要见他,我不要见他。”
“哈,怕见他啊,你也觉得对不起他了?哼,那还不去跟他解释解释?”
“解释?是,要解释,要解释,我要跟他去解释。”庞昱爬到地上抓起笔就写。这时庞福突然大喊一声:“别画!”震得庞昱一激灵,立时清醒过来,二次把笔扔了。
包公便在座上啪得一拍堂木,喝道:“把庞福押下去掌嘴!”
庞福大喊不公,“那丫头也在公堂乱嚷,为何不拿她?”
赋雪一呆,冲动真是魔鬼啊。这死人,临死还要害老娘挨板子,怎么办啊。急得直跺脚,这一跺脚,忽听到身上晃啷啷铃响,有办法了,冷冷一笑道:“我是来报案的!许击鼓告状,不许当堂报案么?”
包公听了一怔,这丫头弄什么鬼呢,“你报什么案?”
赋雪叩头道“回大人,报的是庞昱逼死良人案。”
“何处良人?”
“是常州武进县的颜柔。她在世的时候本要去广平县完婚,不想途中被人截掳到侯府,那时曾与民女共乘一车,到了侯府后,受安乐侯逼迫,为免受辱于他,投环自尽了。死后托梦给民女,叫我得脱牢笼之时给她家送信报丧,又叫我在门前等着,待有人运她的尸身路过时,取她打小佩带的银锁为凭。”说着从身上拿出了颜柔的银锁,接着道:“民女先时不信,后来果见有人运她的尸身,民女方信了。这就是她的锁。民女以为,朝廷有法度,人命事大,不能就此了结,这才来报案。求大人明查,还她一个公道。”言罢将锁递给了差役。
差役方要把锁拿给大人,就听人群中一个哀切的声音说道:“能给我看看那锁么?”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一人匍匐在地上,正用手肘支地一步一步的往阅台这边爬,每爬一步都要咬一咬牙,似乎忍着巨大的疼痛。白玉堂忙抢步上前,双手夹在他腋下,将他架了过来,放到台前地下,扶他坐好。包公一看,正是他着人带来一起听审的金必正,便叫人把锁递了给他。那金相公接过锁来只看了一眼手就开始颤抖,抖着抖着大叫一声小柔,往后一仰,倒地晕厥。赋雪脑袋嗡的一声,想起了颜柔的话,“我姓颜,乳名一个柔字……自幼配得家父同窗之子金生……”金生,原来就是这个金生!老天爷啊老天爷,这是为什么啊,他们夫妻做过什么错事,你要这么对待他们!怒火再起,恶狠狠的盯着庞昱道:“你看到了?好好的一对鸳鸯,给你作践成什么了。你以为只有你有情么?他们哪个比你情少。你喜欢女人,喜欢女人拿钱去逛窑子啊,干么非要糟蹋良人?畜生!你也配披着人皮,你怎么还有脸活着!”
庞昱却是低垂着头,一言不发,好像赋雪不是在跟他说话一样。
这时包公说道:“庞昱,适才你已然招供,满场几千人听的明明白白,画不画招有什么分别,你一样难逃一死,何必还要自讨苦吃?”
庞昱听了这话,猛得抬起了头,脸上现出怒容,“你不是说要把我的事奏请皇上裁处么?”
包公摇了摇头,满目的鄙夷,“我以为,上天让你经历这锥心之痛,你能有悔意,能看到自己犯下的滔天罪孽,没想到,你依然故我,居然还心存侥幸,居然还有脸求生。你的命是命,那被你活活饿死毒死的万千百姓便不是命么?哼,你不想死,却由不得你,本阁今天偏要用你的命去还他们公道,用你的血去彰显天理!画不画供全由你,反正给金必正用过的刑具本阁今天全带着呢,想消受几样随你!叫他画押。”
包公拂袖侧身,不再看他,便有书吏再次将供卷送到庞昱面前,第三次,庞昱握住了那枝夺命笔,木愣良久,仰天一声长叹,苦苦一笑:“爹,你没儿子了。冕,等我……”
龙头铡下,庞昱被腰斩。
虎头铡下,蒋完身首异处。
狗头铡下,庞福受戮。
陈州,重现朗朗乾坤……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