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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卿系我余生 ...

  •   被封了穴道的丁月华再也无法保护自己,甚至连自尽也成了奢望。此时的赵爵就像一个发了情的野兽,根本不顾赵启还在旁边。
      就在他解衣的档口,一个高大的白影冲了进来,一头将赵爵撞翻,接着奋蹄而起向他胸口踹去。
      赵爵被撞了一下便有了防备,只是没想到攻击他的是一匹白马。几下翻转躲开了马蹄,接着起身一跃退到了白马的攻击范围之外。
      银子冲过去撞他,他便退到了院子里。银子不追,疾步回到床前,一口咬在了赵启肩上。她一击不成,已经没有机会再救月华,现在能帮月华摆脱那老畜生魔爪的只有赵启。赵启虽然也想要月华,好在他身体不行啊!可赵启不知怎么的了,被咬血印了也没醒。银子突然想起什么,屋里扫了一圈,看到一个盛着水的脸盆,跑过去吸了一口水,回来全吐在了赵启的脸上。
      赵启口鼻中全是水,呛得一通急咳,又被冷水这一激,睁开了眼。
      这时,空中甩过一个绳套,银子被驯马师套住了脖子,几个人把她拉了出去。月华看着被套出去的银子,急得掉泪。这样的智力怎么可能是一匹马能具备的。她听展昭说过,玉堂的娘子魂无定所,却始终不肯离开玉堂,也曾附体在她身上。五弟此来襄阳,如果五妹随行,附体在这马身上是完全有可能的。难怪这马每每见到她,都如亲人一般。此番她袭击了赵爵,被套了出去,怎么能落好。心中急切,却动不得分毫。好容易赵启看见了她,她含泪看着他,满目都是求乞。
      “月华。”赵启看着她的泪目微微色变。伸手替她解穴,在锦被里触到她的肌肤时,手明显一滞。此时再看她的泪目,他眼中竟生出些凄然之色。
      院中,鞭声响起,银子已经在惨嘶。赵启这才留意到外面不对,不光是马嘶,还有杂乱的脚步声,好像有许多人在外面。赶紧解开月华穴道,问道:“外面是怎么了?”
      月华一能动便连忙起身穿衣,来不及害羞也无暇回避赵启的注视。这让赵启的神色又是变了几变,一时不好意思再看,也自行穿衣。
      月华先整束停当,疾步冲出了门。
      院子里有浓郁的烟味,花厅被烧的黢黑,因救火及时,倒是还没塌。救火的人还没离开,现在变成了驯兽的。银子被几个套马杆套着,每个套马杆都有几个人把持,根本无法挣脱。她已经被打得到处是鞭痕,雪白的皮毛上纵横着密密匝匝的血条。赵爵却仍不解恨,嫌弃打她的人没了气力,又换了一个人打,显然要将她虐毙。
      “别打了!”月华大喊一声冲过去拦在了驯马师和银子之间。
      驯马师停了手,赵爵不由大怒,“谁叫你停下的。”抽出佩剑一剑将他刺穿。指着另一个人道,你来打。
      那人不得不走过去执了鞭子,闭着眼用力抽了下去。鞭子半数落在丁月华身上。人远没有马皮实,月华挨了几下已经皮开肉绽。她疼得咬牙,却毫不退缩。
      赶出来的赵启见赵爵盛怒,不敢替月华阻挡,跪在赵爵面前道:“父王息怒,莫要气坏身子。这马野性难驯,怪儿子不好,不该早早带进府,让它惹恼了父王。”
      赵爵怒视着他,话里有话道:“是她野性难驯还是你心存不忍?”
      这句话让赵启打了个寒战。驯马是为了驯化,又不是残杀,有什么忍不忍的。父亲的话,明显别有所指。月华对银子的爱护,已经明明白白的告诉别人,她没有服下忘忧散。这句心存不忍还能指谁!他幼时悲悯,为了锻炼他的野性,赵爵逼他杀了无数生命,所以还是少年时,他便不敢再展露出他的仁慈。如果赵爵认为他对月华心存不忍,她还有命在吗!心思飞转,俯首道:“非是儿子心存不忍,是怕打坏了就不中用了。这马的主人,且在意它呢。”
      这句明显收到了效果。赵爵摆手,让人停下。
      丁月华的薄衫已经被打得裂了几道口子,赵启忙脱下外衣裹住了她。赵爵看着月华道:“你倒是很疼这马呀!”
      月华色变,猛得看向赵爵。
      她的表情让赵爵很满意。“来人,把这马拉下去看好,别让它再闯祸。”看着月华一字一顿道:“你帮我,好好照顾启儿。”又对赵启道:“你也好生照看你的夫人。”
      “是。”赵启恭送父亲出去,回来发现月华还矗立在院子里,看他的眼神里有藏不住的寒意。
      “月华……”
      “你教唆他用银子要挟我?”
      赵启一呆,随即有些着恼道:“总比让他杀马泄愤,再逼你吃药强吧!”过去牵了月华的手,硬把她拽进屋里,“那马怎么惹着父王了?”
      回想刚才,月华但觉心头一阵烦恶,不愿再想。不知如何答复时,突然想起赵爵说的闯祸,原来刚才他是特意点拨我呢。道:“闯祸了,没见花厅起火吗。”她终还是被赵爵要挟了。
      赵启点点头,“是了,刚才院子里只有它。可它怎么到房里来了?”他初醒时,曾见人拖马出去,故有此问。
      “闯了祸,躲避责罚吧。”
      赵启轻嗤,“它倒知道谁会护着它,害得你……快坐下让我瞧瞧那伤。”把月华按在凳子上,把裹着她的外衣除去,查看她的伤情,但见衫裂处,隆起道道红肿,更有几道绽开,翻出肉来。不由埋怨道:“你呀,太心急,不过是烧了个花厅,它能挨几下打?巴巴的跑出去护着,把没吃药的事都泄露了。白挨了顿鞭子。”说着去柜子里拿了伤药出来,给她除衣抹药。
      月华本能掩衣,躲避他的碰触,“我……自己来。”
      “什么都是你自己来,还要我做什么?”赵启蹲身在月华膝前,把她的手握在掌心,仰头凝望着她的眼睛,忧虑道:“月华,不管你心下如何不愿,你我已有夫妻之实,便是一体同心的了。父王震怒,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你知道刚才有多险吗?以后这些事,让我去做。”
      月华看着他,目光几闪,突然抽手后撤。
      她被逼允婚,又被迫与赵启共寝,心中对他怨憎异常。可是经历了赵爵的残忍暴戾,不管她愿不愿意,赵启都成了她的守护者,连银子都把希望寄托在了他的身上,这是何等讽刺。赵启被赵爵诓骗,自以为与她有了夫妻之实,这番表露实是情真意切。她在囚禁中固然是呼天不应,而他身为世子,在赵爵掌握之中竟也是一样的无力无奈。这句一体同心,与其说是盟誓倒不如说是渴望。她惊恐的发现,她对他,恨意竟然淡了。
      “月华。”赵启看到了她的慌乱,有些无措道:“我……说错什么了吗?”
      “启。”丁月华如赵启所愿地唤了他的名字,那个完全属于他的字,希望他能感受到她的诚意。她非常认真的看着他道:“可我,给不了你同心。不要说你父亲的倒行逆施让我没法与你同心,便是你的一腔情意,我也要不起。从一开始,你就给错了人,给错了方向。”
      赵启静静看着她,良久良久。眼中慢慢凝出了一股贯穿生命的坚定。一个好像是来自灵魂深处的声音响起:“月华,你不是我的方向,你是我的余生。”
      说完,不管怔在那里的丁月华,也不再等她宽衣,直接透过衣衫的破损处给她上药。他手法轻柔,生怕给她增添痛楚,加上又有衣服阻碍,好一会儿才上完。又在橱子里拿了一套新衣裳递给她换。
      月华抱着衣服,看了一眼赵启,迟迟不肯行动。
      赵启看着她,眼角含笑道:“方才起床穿衣,倒没见卿这么扭捏。”
      这话说完,丁月华如他所料的红了脸,又羞又恼,窘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赵启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变化。那少女含羞的样子着实惹人怜爱,赵启把她拥入怀中道:“卿是要让我妒忌一匹马吗?”
      丁月华忙去推他,因听他说到银子,面上就添了烦忧。赵启箍紧了她,由她怎么推也不肯放手,凑在她耳边悄然道:“父王觉得能拿它要挟你,便不会伤害它。觉得握有你的把柄,也不会伤害你。有时候授人以柄,反倒能两厢保全。”说完了才放开她。“我会时常去探看它,不会让它受了委屈,放心吧。”
      月华看了他一眼,这个人的心思,真是玲珑。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总是那么成竹在胸,让人无法怀疑。而在看她时,目光又总是那么温柔,恍惚间,她甚至从那里边看到了展昭的影子。只是很快便被那枯瘦憔悴的面容拉回现实。
      赵启看着她微笑了一下,放下了内室的帏帐,在外面等着月华在里边更衣。等她收拾好了,他拿给了她一个手扎,那是莲心指功法。赵爵与梅菲交好时,曾央她拿来给赵启试练。赵启的体质当然是不能练的,但他只是粗粗翻了一遍,便已经默记在心。私下里复录出来,不是难事。
      丁月华看着手扎,沉默须臾,清泪垂落。
      赵启便知道她已经放弃了挣扎。她原本良善,是因着敌对,才违心不去救人,如今有了银子这个要挟,出手相助已然是顺理成章。赵启拿出帕子,小心翼翼的替月华擦着眼泪。
      这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有人扬声唤世子。
      赵启问道:“何事?”
      “喜服送来了,请世子挑选。”
      赵启皱了一下眉,果然,听到这话,月华刚刚被擦去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放在楼影榭,我一会儿去看。”赵启一边为月华拭泪一边道。
      “还有王爷送来的东西,让交给夫人呢。”
      赵启闻言不敢怠慢,忙叫拿进来。一行侍者端进来好些个托盘,大多满当当的,有的放着衣服,有的放着礼冠,只有一个上边东西少得很,托盘中间仅有一缕白色的毛发,其中还有几根带着血色。
      看到这缕毛发,丁月华骇然色变,银子的!
      来人垂首道:“王爷让小的嘱咐夫人,今日好生歇息,为风先生续印的事不急,等明天也是一样的。”
      “嗯,下去吧。”赵启面无表情道。目光在几套喜服上边逡巡须臾,选定了一套。“都下去吧。”回视月华,见她鬓角发丝乱了,便扶她坐在妆奁前,替她梳理。月华依旧不习惯被他碰触,赵启见状温言道:“鸳帐且与卿共,况乎梳妆?安心受着。”
      每次他说到这事,丁月华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不想承认,又因为赵爵的要挟不敢否认,人一时便僵在那里。赵启见她不再反抗,便继续为她梳理,带着些落寞又道:“便是日日这般服侍,又能服侍几日呢?”
      “你……”
      赵启默然为她梳理,过不多时,月华在镜中惊奇的发现,他把她的头梳的油光水滑。为何要梳这等发型。
      赵启诡异一笑,去拿了两套水靠出来,递给月华一套道:“不知道吃了忘忧散的丁姑娘还敢不敢下水?”
      “下水?我……没试过。下水做什么?”
      “如果我说要带你泅水出去看银子,你信不信呢?”
      “真的!”月华瞪大了眼晴,欣喜异常。
      赵启点点头。“听说你以前水性极好,敢不敢试一下?”
      “当然敢。”
      不多时,二人便换好了下水的衣服。赵启把疗伤的药膏放在皮袋里扎紧,系在月华腰上。“只是你身上的伤口还没结痂,下水会痛的。”
      “不打紧,我很是吃痛的。快走吧。”
      “急什么!你跋山涉水去看它,都不带些礼吗?”
      “带什么?”
      “前边池子里就有。那马且喜欢吃莲藕呢。”
      “大晚上的你陪我潜水挖藕?”丁月华想起了赵启羸弱的身体。
      只是一瞬的担忧,就被赵启收进了眼底,“你在担心我。”
      丁月华移开了目光,“你……恐怕吃不消。”
      赵启却是极为轻松,“我突然不妒忌那匹马了,托它的福,竟被娘子稀罕了一遭。以后可得把它照顾好了。”边说边给月华披上外衣,他自己也穿了,“放心,我的身子,我心里有数。”牵着月华进了楼影榭,少时熄了灯。两个利落的暗影滑入窗外水中。丁月华原本水性极佳,那水性早已不须要思考,所以一下水,凭着本能便像蛟龙归海一般自如了。没想到赵启的水性竟也不差她多少,只是慢些。二人潜到荷花下边,很快掘了几节莲藕上来,因还在盛夏,那藕只有儿臂粗细,却难得的水润多汁。赵启洗干净一节,悄声道:“尝尝。”塞进月华口中。
      月华咬了一口,但觉脆甜水嫩,“好吃。”
      赵启也咬了一口尝,皱着眉摇起了头,一脸苦恼道:“这可怎生是好,我又开始妒忌那匹马了。”
      月华被他那憨态逗得笑了出来,“你若喜欢,我再挖了给你吃就是。”
      月光里,莲叶下,伊人出水一笑,恰似一朵带着露珠盛放的芙蓉。赵启怔怔看着,痴道:“有这一笑,我这心里比吃了蜜还觉香甜。”
      丁月华忙收了笑容,侧头垂目道:“快走吧,晚了它要睡着了。”
      二人悄无声息的泅到对岸,在夜色掩映下,去寻关银子的所在。行进之中,忽见远处一亮,天空中炸开一团烟火。一响过后,噼啪声便不绝于耳,团团烟花竞相绽放,一时间整个襄王府上空变得姹紫嫣红。
      丁月华不由驻足观望。
      “好看吗?”赵启轻声道。
      “好看自然是好看,只是……”丁月华没有说下去,烟花易逝。这一时花团锦簇,下一刻便星落成灰了。
      “至少有那么一刻,它们比星星都亮。”赵启似是知道月华所想,仰望着天空道。烟花映在他漆黑的眸子里,反射出了同样璀璨的光。
      “怎么好端端的放起烟花了。”丁月华问道。
      赵启笑视她道:“因为有喜事呀”。
      丁月华马上明白了,这是世子成婚的喜炮,神色不由一黯,心中又生出些不安。这场婚事,王府如此大张旗鼓,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吗?
      正自惴惴,忽听一阵锣响,又有嘈杂之声,过不多时,隐约听到有人在喊“走水了!”循着嘈杂声望过去,远远的果然看到了一域火光。
      “今夜,走水的地方挺多呀!”赵启若有所思。
      “放烟花,本就容易起火吧。”丁月华隐约察觉到了什么,遮掩道。
      赵启淡淡一笑,“娘子所言极是。”

      此时,冲霄楼附近的一间耳房火光冲天。也不知道怎么就被点着了,火一起便一发不可收拾。锣声引来各处家丁,纷纷投入火场救火。
      一个一脸烟灰的小厮从过道里跑过来,一把抓住一个取水的家丁道:“管家在哪儿!”
      那家丁往里一指,“那树下的不是?”
      树下,果见管家正指挥着府兵家丁救火。
      等那家丁走了,小厮冲着管家跑了过去,操着刚才那个家丁的声音喊道:“管家,世子叫您去他那边回话呢!”一团嘈杂里,他的声音难得清晰可辨。因为他半脸都是黑灰,加上夜里光线不足,管家也没细看,听着声音熟便没做他想,当下不敢耽搁,吩咐人盯着,带着两个人便去往赵启那边。临行时思忖了一下,唤一个人道:“你去王爷那边也报个信,就说火势控制住了。”
      那小厮见他走了,朝暗影里打了个手势,便有一个高山雄迈的身躯悄无声息的尾随管家而去,轻盈得如同一坨棉絮。(欧阳春:你会用量词吗!)
      有这相声的本事,那小厮自然是白五爷扮的。目送管家离开,他便跟紧了那个去给赵爵报信的家丁。走不多时,到了一处明堂,堂上悬了个匾额,写着集贤堂三个字。这么晚了赵爵竟然还在堂里议事。那人等人通报,立在丹墀上待命,五爷便藏身飞檐之下向内探视。谁知一探之下,竟险些从撑栱上掉下来。堂内首座端坐一人,气度雍容,相貌俊秀,若不是须发花白,十足便是哥哥金堂。那人正自说话,那语调声线,亦是与哥哥一般无二。五爷眼前已经模糊,那人的话竟是一句都没听进去。不意间,一滴泪顺着脸庞滚落,五爷一把没捞住,啪嗒一声滴在地上。
      恰巧一人从檐下经过,那泪就滴在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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