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B短篇集合》命座星

5、绿茶养成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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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雅姐说了。
　　她闺蜜的女儿骆冰冰想找一个会做饭的男朋友。
　　徐大河自嘲地想，那干脆直接找个厨师啊，嫌弃小饭馆大排档的厨师档次不高，也可以找那种在人均消费超过五位数的厨房里工作的男人。
　　每个行业都有其巅峰。
　　雅姐口中的那个骆冰冰条件好，真想要找个出色的，又不是找不到。
　　但周六下午，徐大河还是把自己收拾打扮一番后，约了传说中的骆冰冰出来见面。
　　天气炎热，徐大河只穿了一件薄薄的T恤，套一条牛奶花的宽松长裤，身上带了手机和钥匙就出门，骆冰冰愿意见他，出乎徐大河的预料，他这个家里长辈介绍的人听上去条件实在是没有多好。不是徐大河妄自菲薄，他这个人再怎么说，还是比一般男性具备更多得天独厚的魅力，可是，骆冰冰听上去实在是太优秀了！让她自己在身边挑一个看起来不错的男孩子当男朋友肯定很容易。
　　要不是和雅姐相识已有两三年，对彼此的真实情况都有所了解，徐大河一定会以为雅姐把骆冰冰的薇信推给他，是想拿杀猪盘诈骗他这个“失足男青年”。谁让徐大河放着好好的高薪工作不去干，要从事有一些没有门槛的杂活儿呢……徐大河原来打过交道的那些人，心里是怎么看待别人的，他一清二楚，耳濡目染下，对这个社会的运行规则可以说是有了较为深刻的了解。
　　徐大河身为青年才俊的时候，有好些同事都是社会达尔文主义者，比起一般的屌丝和酸鸡因为现实生活不幸，而在互联网上钓鱼、引战、带节奏三步走发泄怨气不同的是，他的那些自认为是社会精英、祖国未来的同类，阶层观念和三六九等划分得清楚明白，你是什么学校毕业的，年收入有多少钱，开什么车，住在哪个片区有几套房子，父母有没有能力给你资源……你这些条条框框要是被人打听明白，你在人家心里的地位也就处落得明明白白了。放在十几年前这样的人叫势利眼，但放到现在，人家会轻描淡写送上一句话。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弱肉强食，自己不如别人，当然只有做餐桌上的一盘下酒菜，而不是吃饭的人。
　　想想看，那些没事加入个年费过六位数的高级俱乐部的人都是什么样的？能把钱消耗在某人脉强大的大佬组建的商业俱乐部/网球俱乐部/品酒俱乐部/马术俱乐部，白白浪费十几万、二十几万买个很可能派不上实际用场的“上流”关系网里的一个位置，美名其曰结交人脉。
　　你来我往，我手里有个门路，你手里有个方便人办事的上家……从古至今，从未彻底消停过。
　　徐大河原来有个女上司，最喜欢招两类人。
　　一种是家境好的。
　　一种是长得不错的男生。
　　家境好的年轻男女，女上司看了觉得顺眼，长得不错的男生，女上司看了也觉得顺眼。某次有一对同一所学校毕业出来找工作的情侣，简历差不多，女生的条件稍微好一些，但女上司只要了男生，闲谈时，还激情点评道女生吃不了苦一旦怀孕就顾不上工作，再说，有她男朋友在外面打拼，奋斗出一个好前途之后，她当人老婆的待在家里也能享清福。
　　另外还有个靠父亲的关系送进来的年轻女孩，毕业的学校是二本。徐大河所在的那个部门，近几年招聘的年轻新员工，非985本不要，所以一个文凭只有二本的学法律的女生，根本就不够看。徐大河那时候负责带她，和她的关系稍微好一点。
　　有一次女孩俏皮地吐吐舌头，和徐大河说：“我之前实习的时候，自己找了个律所工作，那个律所的所有员工都是本科起步，唯独那些工作内容主要是在做销售的学历要求只要专科，一个就能拿上万的薪水。像我这样本科毕业的，费尽千辛万苦才考进去，一个月只能拿一千多。”
　　这个社会一点都不公平。
　　年轻女孩这么说道。
　　却没想过自己单打独斗抗不过去，转头又凭借父亲的关系，来到了这个非985不要的地方上班。
　　人说职场如战场，其实也没错。
　　只要无视掉日常工作中的种种隐形的鄙视链和勾心斗角，也不算是太难熬。
　　徐大河有意不去在意他隐约感到不适的地方，却没想到，还是因为心态素质不够强健，抗压能力不如别人，而产生过大的压力。他去医院精神科挂号后，经过医生的诊疗，他才得知原来自己草率买卖股票，在朋友的怂恿下进行了失败的商业投资，平均一天只能睡四五个小时，易怒易哀，都是精神状态出现问题的前兆。
　　这个社会的大多数人都是慕强的。
　　学生时代的徐大河觉得这很正常，躺平废物和懦弱怂包，本就不值得尊重，强者和弱者的能力不一样，硬要一碗水端平，那算什么？反倒不公平了啊。
　　尽管徐大河现在被迫选择了躺平，可他心里还是慕强的。
　　听说骆冰冰名校毕业，互联网大厂抢着开高薪争取她，徐大河的心脏就砰砰跳，见骆冰冰前，他洗完头，还专门跑到理发店去重新做了发型。
　　Tony小哥的手艺不错。
　　徐大河很满意，就是不知道骆冰冰看了会不会嫌丑。
　　胸口有股涩涩的滋味在流动，徐大河深呼吸一口气，顶着晒人的炙热骄阳，走了几步，鼻尖便冒出细密的汗珠。
　　不知道骆冰冰长什么样……
　　他看起来应该还不错。
　　骆冰冰会看不起他吗？
　　应该不会。
　　徐大河通过过往的经历判断，他不是那种陌生女孩多看几眼就觉得对方对自己有意思的普信男。他读书时收到的告白都是实打实的，女孩们亲口说出的喜欢你。
　　随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徐大河和司机说了目的地，便闭上眼睛假寐。
　　心里一直在想和骆冰冰见面后的事情，想骆冰冰会不会看他哪里不顺眼，想他如果和骆冰冰在一起后，需要用什么样的姿态对待她。
　　竟然完全没有想过骆冰冰长什么模样，身材是丰腴还是纤细，脾气是否温和，愿不愿意讨好男人。徐大河啊，一直在想自己该怎么怎么样取悦骆冰冰。
　　这点，徐大河没有意识到，他沉浸在假想中，不曾发觉自己的思路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偏离。
　　距离骆冰冰说的见面地点，尚有一段路程。
　　徐大河睁眼，拿出手机，无聊地刷起围博，一条女生如何教男朋友辨别绿茶的短视频正好出现在首页的前排。
　　徐大河愣了下。
　　他什么时候关注了这种情感专家派头的营销号？
　　坐在车上无事可做，徐大河干脆戴上耳机，刷短视频。
　　屏幕上涂了鲜艳红唇的女人，惨白着一张脸，眉飞色舞地叙述绿茶小妙招，让你男朋友帮忙拧瓶盖，坐在你男朋友的副驾驶位上，和你男朋友保持私下联系却要装成是一副纯洁的好朋友模样……
　　徐大河皱了皱眉头。
　　这就是绿茶？？？
　　他以前可没少坐男同事的副驾驶位……也帮不少力气小的女生拧过瓶盖。
　　“到了。”出租车司机开口提醒道。
　　徐大河确认过车费，扫码转账。
　　下车后，头顶刺眼的阳光晃晕了眼睛，徐大河环顾四周，穿着时髦的男男女女熙熙攘攘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快步走入商场，来到三楼，透过玻璃窗，在一家售卖西式餐点的连锁店，看见了坐在红丝绒座椅上的骆冰冰。
　　徐大河走进来，坐到骆冰冰对面，目光平直地正视她。红色露锁骨的贴身短上衣，黑色小皮裙，打扮清凉，头发烫成小羊毛卷，妆容精致服帖，身上有淡淡的香水味。
　　“你是徐大河？”声音微微有些冷。
　　徐大河眉目端正，气质不俗，见骆冰冰的态度略有些冷淡，也不觉得意外。
　　他爽朗地笑了笑：“嗯，没想到你会出来见我。”
　　骆冰冰的面前放着一杯加冰奶昔，她默不作声地用吸管喝着奶昔，半晌后，见她不说话，徐大河也一直一言不发，便蹙起眉头，闷声问：“你不会自我介绍吗？就这一句？”
　　徐大河瞥见她的神态流露出几分不耐，心一沉，舔舔嘴唇，说：“怕随随便便介绍自己，说了你不喜欢的话。”
　　“随随便便？”
　　“你有什么想了解的，我都会如实说。”
　　骆冰冰身体向后倾倒，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徐大河，蓦地一笑：“看不出来，你还挺在意我的感受。”
　　“我以为这是一次互相都有意向的相亲。”徐大河坐姿端正，温和地看着她的眼睛。
　　骆冰冰嗤笑：“谁说是相亲了？”
　　“你说不是，那就不是。”
　　“你这个人，没有主见吗？”
　　“有主见，但现在不用有。”
　　“……我有男朋友了。”骆冰冰摊牌道。
　　饶是徐大河涵养良好，此刻也忍不住生出一些怨气。他这些年，一直没有谈女朋友，说不上是什么原因，这次与骆冰冰见面，他抱有很大的期待。
　　原来……他是个笑话！
　　这几年，虽然没能拥有青春时期感到憧憬的那种人生，徐大河却自我安慰道，他只是换了一种认真生活的姿态。
　　人活在世，过成什么样都好，只要自己问心无愧。
　　可这时，内心深处迸发的耻辱感，令徐大河的面颊和耳垂泛红，他放在餐桌下面的双手紧握成拳，克制不住地剧烈颤抖。如果他还是原来那样被人用尊重和欣赏的眼光看待的有为青年，如果他及时去医院看病，解决掉嗜睡易怒的精神困境，心态稳定，不曾崩溃，他说不定这几年又升职加薪，拿到更高的年收入和更漂亮的工作履历……那样的话，他还会被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约出来羞|辱吗？
　　“不过，我想和他分手。”骆冰冰接着说，似乎没有注意到在她说自己有男朋友后，徐大河表现明显的异状。
　　徐大河低下头。
　　骆冰冰笑道：“可是那家伙很难缠，在学校读书时，就几度找我室友说好话，买小礼物，让她们哄我去他布置的场合，答应他的求婚。很奇怪吧，那家伙，自己条件也不错，却想把我早早绑定。搞什么啊……”
　　徐大河默默地听，纠结愤怒的心思有所松动。
　　骆冰冰话锋一转，突然问：“徐大河，你脾气好吗？”
　　“……大概算好的。”
　　“你动手打过人吗？”
　　“从来没有。”
　　“会骂脏话吗？”
　　徐大河：“……”
　　骆冰冰眉眼弯弯，笑起来格外可爱生动。
　　“我和男朋友互相见过家长，他妈妈还约过我妈妈一起出去旅游，我喜欢他，但我不想和他结婚。他和他家里人一直在催我，我很不高兴，却不好明说，我不太习惯和别人直接撕破脸皮，关系坏掉很难修复的。”骆冰冰说，“你觉得呢？”
　　“你现在还喜欢他吗？”徐大河换了个姿势，有些在意地问。
　　骆冰冰点点头：“喜欢，他没什么不好的，我只是不想结婚。”
　　徐大河又问：“你要我做什么？”
　　骆冰冰笑：“看来你挺会识人观相，猜到我对你有所求。”
　　“直说吧。”
　　“好，我的要求很简单，假扮我恋恋不忘的同校学长，刺激他和我分手。”
　　什么狗血情节？！
　　徐大河目瞪口呆地望着骆冰冰。
　　骆冰冰挑眉：“怎么，你做不到？”
　　“为什么？恕我直言，你的要求很怪。”
　　“怪吗？我不想和他结婚，也不想和他主动分手，他对我太好了，我欠他的。而且……有些话我现在不好明说，我不想因为我的原因伤害到他。”
　　“我就可以？”
　　骆冰冰点点头：“没错，你是个聪明人。我和他过去的事情与你无关，你就不用打听了，记住一点，扮演我暗恋过的温柔学长出现在他面前，让他吃醋，气得离开我，就行了。”
　　徐大河沉默半晌。
　　事情的走向过于离奇惊人。
　　这算什么……
　　“我不明白你要我这么做的逻辑。”徐大河坦言相告。
　　骆冰冰微笑着说：“放在外人眼中，我和他的事，确实很难理解。你的经历，我想一般人也很难理解。”
　　“我这样的人多得是。”徐大河自嘲道。
　　骆冰冰：“你现在住哪儿？”
　　“三民路那边。”
　　“那里算老城区吧，旧房子很多，新建的房子基本上没有。”
　　“嗯。”
　　“离我这儿很远啊，不如你搬过来吧，搬到我这儿来。放心，不是租的房子，是我妈给我买的，我名下有两套房子，一套妈妈给的，一套爸爸给的，地段都挺好的。”
　　徐大河目光幽幽地望着骆冰冰。
　　“你平时就负责收拾一下屋子，买菜做饭，打理家务很简单的，我一个月给你……五千生活费吧，帮忙买菜的日常开销不算在里面，但自己要把账做好。钱不多，但你是想要挣钱才答应我的话，没意思的，不如去做专职的住家保姆。”骆冰冰话说得爽利，不带丝毫犹豫。
　　“以什么身份住进去？”
　　“保姆啊。”
　　“……”
　　骆冰冰失笑：“我只是让你在我男朋友面前装相，不是真的喜欢你啊。徐大河，你不愿意，也没关系。”
　　“为什么选我？”
　　骆冰冰胳膊撑着脑袋，想了想，说：“心血来潮吧。你看我，也就刚毕业，玩心有些重，这样做很有趣，不是吗？至于，为什么找上你，因为秦阿姨提到有认识的男孩子出落得一表人才，很喜欢研究厨艺，梦想是做家庭主夫。”
　　梦想是做家庭主夫？
　　徐大河捂脸，久久不能出声。
　　雅姐你在说什么啊？！
　　很想立刻打电话质问雅姐的徐大河，忍了又忍，定定看着骆冰冰，吐出口的每一个字音节都咬得极重：“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