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B短篇集合》命座星

4、绿茶养成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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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轻的社会精英徐大河长着一张眉目清秀的脸，当他出现在酒桌，一群脑满肠肥的大肚腩男人围坐在一起，徐大河坐在他们中间，就像不小心闯进去的一只毛发雪白、肉质柔韧的羔羊。
　　最近，徐大河每天的睡眠时间仅有4个小时。
　　[宝贝，有想过买一些催眠用的小物吗，你要是抽不出时间逛某宝网，我这里可以给你邮寄一盘未拆封的安睡燃香过来。]
　　徐大河的女朋友和他保持着异地的恋爱关系，女友在K城从事食品采办的工作，本来她入职的那家公司和几个分割完国内市场大部头的售卖肉制品比较出名的大型食品企业有稳定的商贸关系，女友的工作谈不上多累。后来，一家互联网企业决心打入生鲜市场，搞低价竞争，刚好女友所在那个片区，就有客户被竞争对手拉拢过去。
　　原来只需要定时定点地跑跑单，备好超过标准数额的采买量，这工作也谈不上太累。可随着她负责的片区客户的意向松动。女友的工作量短时间内暴增，毕竟她那里的区域销售经理就像一个摆设。
　　徐大河是知道女朋友近来的工作情况的，知道她很忙，而他这边，最近的情形也不太好，毕业后就进入银行当业务员的徐大河，学历履历够看，一进入银行，就恰巧碰上顶头领导想要搞个大计划。
　　同时段进入银行的实习生，都整天被指使差遣，像一头忙碌得找不到东南西北的老黄牛，苦哈哈地四处跑，徐大河记得有个月发工资的那天，有几个实习生没领到薪水，因为会计那边太忙，系统库没有及时录入实习生的信息。
　　结果这样一件小事，导致一个没吃过亏的年轻气盛的实习生，当场撂了挑子，冲着领导比划了个中指，说她不干了！
　　徐大河摇摇头，忙也只是暂时的，意气用事，能在职场上走远吗。实习生不懂事，他以为自己就只是看个笑话，却不曾想，许久后，徐大河三更半夜从梦中惊醒，他的脑海里还会突兀的插播一段实习生比中指的画面。
　　在银行待了两年，他在某个项目中接触到本省的一家后起之秀金融公司，据说幕后投资占股的大佬的关系网铺设到全国各地，家族财势在国内堪称数一数二。跟徐大河在同一个项目上有合作的那个中年男人，在酒会上，冲徐大河挤眉弄眼地保证，这家金融公司里的中层管理成员中，就有大佬在藤校毕业今年才回国的儿子。
　　徐大河决定跳槽。
　　跳槽到如一颗闪亮新星的金融公司当管理层。
　　隔几日。
　　女朋友精挑细选购置的安睡燃香三盘，寄送到了徐大河租住小区楼下的快递柜。晚上十点多钟，搭乘同事顺风车回家的徐大河，蹙着眉头，酒气的红晕从脸颊肉蔓延到喉结。
　　手指轻颤按下取快递的四位数字码，徐大河抽出四四方方的包裹，将它和公文包一左一右夹在腋下，夜晚的凉风习习吹来，倒是散去了几分醉意。
　　最近的精神实在是不太好……
　　徐大河疲惫地用长茧子的手掌心揉蹭太阳穴，呼吸沉滞地走进电梯，刚从电梯里走出来，掏出钥匙准备开门，一个电话突然打过来。
　　“小徐啊，你还是单身吧，这么早回家做什么，出来，哥儿们几个喝酒。”
　　徐大河的领导粗犷沙哑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我有女朋友的，王总，今晚身体不舒服，下次再喝。”
　　“下次？你小子还想要有下次，知道今晚出来宴请的贵客都有谁吗？咱公司里最重要的人物都来了，你敢不来啊，小徐，做人不是这么做的，要识趣。”
　　王总的话说到这份上，徐大河哪里敢不从。
　　这都已经在扯着笑脸把威胁说得明明白白，徐大河要是不想跟着王总混，觉得和他败坏了关系也没问题的话，那就按照原计划回家，继续躺着吧。
　　更何况，王总说今晚出来喝酒的，有刚来公司的大人物。
　　能称得上是刚来的重量级贵宾，恐怕只有最近一位送进公司镀金的大佬之子，徐大河当初正是听说这件事，才下定决定来这家金融公司。
　　无奈徐大河回家放下包裹，又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
　　酒桌上，徐大河走神了。
　　幸亏他口才很好，但凡提到点什么事，都能推杯交盏，外加口若悬河。
　　好几杯酒连连灌进喉咙，徐大河这才被放过一马。
　　想当年，思维活跃，自信健谈的徐大河，在学校里也算是小范围内的风云人物，同系的学长学妹都愿意和徐大河保持良好关系，大二那年，徐大河过生日的当天，不知是从哪儿冒出来了呜呜泱泱一大群女生，跑到他面前齐声说生日快乐，其中有两个女孩子还羞涩地为徐大河献上了礼物。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徐大河没有交往女朋友的时候，一个月总有那么两三天会有女生拦路向他告白。
　　不得不说，徐大河，眉清目秀，气质又温和体贴，还是挺有异性缘的。
　　陪大佬做客回家，已经是深夜十二点多钟，徐大河洗完澡，赤身裸|体地倒在床上，毕业就睡。三个小时后，他突然从梦中惊醒，然后便一直睁眼到天亮。
　　失眠的程度，已经严重干扰到他的生活。
　　徐大河觉得自己需要去医院挂号看病。
　　五点零三分，徐大河打开电脑，轻率地点开股票软件，目光匆匆扫过屏幕上红红绿绿，手指轻压在鼠标上，随时准备按下决定性的一键。
　　一股强烈的冲动刺激着徐大河的大脑皮层，作为在金融公司工作的前途一片大好的年轻俊才，换做是平常，一定会为自己买股票的行为三思而后行，买那只股，卖那只股，都会凭着专业素养仔细研究思考过后，再下手。
　　天刚蒙蒙亮，外面的世界仍笼罩在一片黯淡的灰白天光下。
　　徐大河有几分畅快，有几分洒脱，买下了十几只他在今早之前根本没有看过的股票。
　　当天坐在公司的办公室里，回想起清晨五点钟做出的决定。
　　徐大河心口发颤，不忍直视消息栏不停闪烁的办公屏幕。
　　失败的商业投资，让徐大河好些天，都没能自然流露出心情舒畅的好脸色。
　　然而，厄运接二连三到来，领导搞巡查的当天，徐大河睡眠质量堪忧，竟然在办公室里呼呼大睡，恰好被逮个正着。
　　想睡觉的时候，睡不着觉，一夜顶多睡个三四个小时。
　　该办公的时候，却又格外嗜睡。
　　本该前途灿烂光明的优秀青年徐大河，比起同龄人来说，也算是人中翘楚，就这么迎来了他无比倒霉的一段黑暗生活。
　　徐大河被辞退了。
　　这件事给他的打击，大大超出了徐大河原本的预料。以往，将青春和时间挥洒，整个人的人生意义都是建立在考进好学校从事高门槛高收益工作的徐大河，彻底崩溃得没有人样。
　　这份工作没了，调整好状态，再去找下一份，不就得了。
　　徐大河的异地女朋友在电话里劝道。
　　徐大河想和她打视频电话。
　　女朋友不答应。
　　徐大河姿态卑微地求了她好几次，反而惹恼了女朋友。
　　“徐大河，你有没有个男人样，窝囊死了，你求我做什么，我不想打视频电话就不打，你在那儿可怜兮兮地掐着嗓子说些卖惨的话，我就和你打了？”
　　徐大河也恼了。
　　组织好语言，将为自己辩解的话一股脑地说出口。
　　“我们分手吧。”
　　女朋友在电话那头，语气平淡地说出令徐大河绝望的话。
　　该怎么形容徐大河当下的心境呢。
　　周末出门，遇到性|骚|扰|同|性的咸|猪|手，徐大河连反抗的欲望都没有，他淡淡地回过头，看了一眼那一脸猥|琐|饥|渴的瘦小男人，快步走远。要是在以往，徐大河意气风发时遭遇这种事，绝对会和冒犯他的人打一架。
　　可现在，他只是避开一切令他不舒服的事情。
　　低落的心情，让徐大河久违地露出软弱的神色，最近发生的一连串不幸的事情，结合他因为沉重的压力而显得十分不佳精神状态，摧毁了徐大河的傲骨，压低了他自信飞扬的头颅。眼睫下垂，徐大河静站在红绿灯下面，面色苍白地咬着嘴唇，想了想，他决定去超市熟食店买了一些半成品菜回家。
　　徐大河安慰自己，半成品菜，就算是自己煮出来的饭菜。
　　他还记得，已经分手的前女友，曾和他耳鬓厮磨，说喜欢徐大河进厨房忙碌的样子。
　　“友彩……”
　　徐大河走在街上，一个身高一米八几的大男人，溃不成声。
　　回到租住的三室一厅、靠近地铁站，附近有商圈的房子，徐大河站在厨房里，笨拙地拿出手机录像，他打算给前女友黎友彩发送一段他在厨房里煮饭的视频，就用他刚买的那些半成品。
　　只需十分钟就能全部搞定的半成品熟食，徐大河在厨房里折腾了一个多小时，主要是他想要把自己烹调藤椒松鼠鱼、麻辣鸡翅和清炒三鲜的过程录下来。
　　最后，徐家泷饿着肚子，将视频发送给前女友。
　　他专注地盯着手机屏幕。
　　陷入一阵漫长而无用的等待。
　　等了又等，徐大河试探地给前女友的薇信发了一个卖萌的猫猫表情包。
　　结果眼前冒出了一个让徐大河觉得触目惊心的红色感叹号。
　　黎友彩把他删掉了。
　　徐大河紧张地抖着手去加她的好友，发现自己已经被拉黑。
　　“为……什么啊……”徐大河双目失神。
　　就地坐在厨房的瓷砖上，双手抱着头，手机丢在脚边，无助地哭泣，破碎的呻|吟断断续续从口中溢出。
　　徐大河一帆风顺地过了二十五年，在他二十六岁的这一年，他决定躺平。
　　前女友拉黑徐大河联系方式后，他开始钻研厨艺，每天定时定量地在网络上搜寻菜谱和做饭小秘诀，终于自学成才。
　　——成为一个出得厅堂入得厨房的美貌青年。
　　徐大河甚至在网上有了一个教会他很多家政绝招的朋友，对方大他十来岁，是一个专职家庭主妇，丈夫是某上市公司的高管，年收入高达六十多万。
　　徐大河喊这个女人姐姐。
　　某天，网上认识的姐姐，给徐大河推荐了一个女孩子的薇信。
　　徐大河皱着眉头。
　　从金融公司离职后不久，徐大河便搬出了他原来租住的小区，那儿的租金太贵了，不是后来的徐大河能负担得起的。对竞争激烈的高薪工作抱有畏惧心理的徐大河，在一家网吧当网管，当了三个月，网吧老板的侄子高中毕业后，不想读大学，便想来叔叔这里干活。徐大河自然只能隐退让位，把网管这份包吃包住的工作还给老板热热闹闹的大家族。
　　徐大河又尝试着去做奶茶店店员、男装店导购员、体校兼职老师、教培行业的课程主讲人、某皮包公司挂名客户经理……总之，三教九流的工作，他都试着去干，然后干不好，就离职。曾经积攒下的光辉履历，在徐大河开始自暴自弃瞎找工作的那一刻起，便失去了原有的纯粹，含金量大弧度降低。
　　[雅姐，我这样没有稳定工作的人，还是不要耽误人家年轻女孩子比较好。]
　　自从黎友彩分手后，徐大河一直没再找女朋友。
　　倒不是说他在为黎友彩守身如玉，而是他开始对男女间的交往产生抗拒心理，比起厌憎的情绪，疲惫、失落、觉得没意思居多。
　　[不是啊，大河，我叫你一声弟弟，是因为我真的欣赏你，觉得你这个小伙子为人不错，我老公也很放心我和你相处，他也说，你是个品德正直的优秀年轻人。我给你介绍的这个女孩子，是我闺蜜的女儿，很懂事，长得也漂亮，今年刚毕业，收到了好几家大公司的offer，都抢着要她，承诺给开高薪，追她的人也很多呢。]
　　徐大河苦笑一声。
　　[雅姐，介绍给我太委屈了。]
　　说他是优秀的年轻人……也不知是不是真心夸奖。
　　放下手机，徐大河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