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妥协》浅绿

3、壹.（2）

　　商清染醒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商家大宅属于自己的房间里。如果她的人生平平稳稳，现在可能还在这个家里过着优质的生活，穿昂贵的小晚礼去参加各种上流聚会，而不是去夜店混日子。说到底她也没在这个家里住过多长时间，母亲去世后商宇去了美国，她和清执搬到了一间小租房。商宇带着他在美国的妻子和与商家没有血缘的黎萱美回国后，她和清执搬了回来，她终究没有住下来。
　　环顾了这个比自己的小公寓不知道大出多少的房间，摆设还和以前一样，粉红色的公主床白色的三角钢琴，实木的地板铺着白色的羊毛地毯。窗帘是她最喜欢的蕾丝材质，书桌上的照片里自己和商清执傻傻的笑着，那时候自己十一岁，商清执十八。两个人不知天高地厚的相依为命，却是她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房间很干净，看来是有人打扫的。这代表什么呢？其实什么都代表不了。
　　代表不了想念，代表不了缅怀，能代表的，只是对面住的那个家伙很爱干净。
　　她坐了起来，头有点痛，大概是宿醉了，痛的让她眼眶火辣辣的疼。
　　还记得三年前她收拾好一切准备离开的那个晚上，行李很少所以只装了一个小小的包，她偷偷打开对面清执房间的门，然后走进去坐在他的床边，看着他睡觉的侧脸，睫毛长长的表情很认真，清染在心里感叹他的睡颜很好看。
　　中途清执醒了一次，问清染怎么还不睡。清染笑了笑，其实她一直在等清执醒来，想要最后和他说说话。清染说没事只是有点睡不着。清执坐起来抱抱她，又在她额头落下一个温柔的吻。他对她说，染，快睡吧，别担心。
　　这样的话用作告别，遗憾的让她几欲落泪。这最后的一次的问候。
　　又坐了一会儿清染俯下身吻了清执的唇，然后泪水滴在了他的脸颊上。回到自己的房间，没有告诉他后母和姐姐曾经怎样的对待她，或者用什么样的话威胁过她，用什么样的事情陷害她。也没有告诉他父亲决定让他和黎萱美订婚了，而自己将被扯进一场联姻。
　　反正他无需知道，只需要责怪她在最需要勇气的时候逃跑。
　　她走了，没有回头却有留恋。她放不下他，舍不得他，但是又不能不离开。
　　她不愿意亲眼看着商清执真正的不属于自己，更不愿意和另一个陌生的男人结婚。
　　那天以后，她不再是那个优雅的名门闺秀商清染，她和这个圈子的交集只有晚上那个风花雪月的声色场，她靠男人们的一掷千金活着，听起来看起来都逍遥极了。
　　他不曾找过她。好像是怨恨，又好像是无动于衷。
　　清染开始失眠，开始试各种自杀的方法。其中她最喜欢刀片，划开一个浅浅的伤口，血会流出来。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就什么都敢说了，于是会打电话给自己的死党南楚扬然后哭得一团糟。医生会给这样自杀的病人打三个小时就会醒的安定剂，于是那三个小时里他会来看看她但是醒来后病房里只剩下CK的香水味。
　　至少清染是这样以为的，商清执，并不原谅自己。
　　三个月前清染收到了那封请柬，告诉她商清执真的要订婚了。
　　不相信，不敢相信，不愿意相信。
　　也不知道是怀着什么心态，清染又一次把自己打扮成最美的女人，然后在他的订婚典礼上割脉自杀。这次的伤口很深，她躲在厕所里看着血流了满地。然后在终于觉得好像不疼了的那一刻，商清执撞开了门，没有任何考虑的把她抱了起来，冲出去。
　　清染的眼泪在几乎失去意识的情况下依然流进了清执的领口，冰冷的。
　　可是还是笑着的，两个人都还是笑着的。
　　“原来你还是那么在乎我。”
　　谁在乎呢。
　　谁会在乎到了会为了他的一场订婚而任性的跑来闹场。
　　谁会在乎到了会为了她的任性而真的放弃订婚。
　　他们都知道，有些东西是不会变的。
　　只是醒来以后，商清执反常的一句对不起，以及冷漠疏远的态度，又敲碎了清染的心。
　　大概他还没有原谅她。
　　没有原谅她的胆怯她的逃跑她还没来得及说的苦衷。

　　结束了回忆，清染发现自己已在不知不觉中坐在地板上，倚着床头柜。回忆似水流年的在眼前重播的时候才发现，有回忆是好的，回忆让人记住了爱情的模样，可是太痛了。清染还是无法习惯这种心痛，这种让人忘记该怎么呼吸的心痛。
　　站起来准备离开，却发现床头有张卡片。
　　【妹，我去上班了。阿姨和萱美都不在家，桌子上有吃的，你好好照顾自己。——清执】
　　她将这篇不足五十字的留言前前后后看了三遍，没发现任何暗号，全篇只是哥哥对妹妹的叮咛和关怀。她的指甲捏着这张纸片，心里恨恨的想。
　　商清执，三年不见，你变绝情了。
　　然后清染看了看桌子上的盘盘碗碗，想必都是商清执亲手做的。红豆粥想必又沙又糯，加了过多的糖在别人吃来太腻，可是却正好符合她的口味。还有她喜欢的小菜，香油竹笋放一点点辣椒。日本的人形烧上，一个个的鬼脸生动可爱……以前他们两个人住的时候清染从没下过厨房，她是八个月就出生的早产女婴，所以体质其实很差。每次清执都笑话她是小懒猪找借口不做饭，然后他自己去网上下食谱来看每天都把她喂得饱饱的。这才是她的商清执，那个温柔、体贴、干净而美好的商清执，那个侧脸好看但是笑容更好看的商清执。他曾经在她的生命力鲜活的存在过，曾经深刻的属于她，但也只是曾经而已。
　　回忆有多么残忍刻薄阴险毒辣现在你知道了么？
　　清染觉得那该死的宿醉让她的眼眶发胀，她抬了抬手，没有勇气拿起勺子吃点什么。她怕自己会哭，她甚至怕自己模糊的双眼已经看不到勺子的位置。
　　商清染怎么能哭呢？
　　商清染已经不爱商清执了。

　　最终，她还是决定离开，离开这个本就不属于她的地方。离开之前她还是给清执写了卡片。
　　【哥哥，我走了，订婚快乐。祝你幸福。】
　　没有署名，因为她再也找不到，在商清执的世界里她的位置，或许，那个世界里再也不会有她的位置了。
　　她走了，依旧没有回头，却依旧还有留恋。
　　她甚至还来不及等到他的挽留。
　　更甚至，还来不及等到他温柔的或者冷淡的问自己，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那时他们太年轻。
　　没看出那两张卡片上的留言，或长或短的，或是叮咛或是告别，那些字字句句其实都在呐喊着。
　　那声音渐渐沙哑，他们却还没有听到。
　　那声音遗憾的落泪，他们缓缓的擦过了对方的轨道。
　　他们没有听到的，可能是来不及用一辈子的时间说完的情话，但追根究底，也不过是一句，也不过是一句再也说不出口的。
　　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