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第 42 章 ...
-
觅路同行42
恢复自习的第一天，班里来了不少人。
之前在教室里常看见的不常看见的，在村里、村子附近走的时候经常能碰见的，林林总总，加起来，来了整整十三个人。
算上一直坐屋子里不出去的王东亮，加上梁云光自己，屋里竟有了十五个人，达到了梁云光来支教后的到校人数最高。
这里面有个很关键的因素，就是，有不少学生是来找梁云光再度确认上两年的配额的事情的。
最先提这个问题的韩瑾妁就是奔着这事来的。
韩瑾妁和韩佳慧同姓，不过只能算是很远的亲戚了；认真追究的话，韩佳慧是韩瑾妁的堂姑姑，不过两家亲缘关系远，两个小姑娘又是好朋友，也就根本没有辈分不辈分的说法了。
韩瑾妁在郑竹石的嘴里存在感就很低，在张盼盼这个主要就是帮忙看下孩子的“编外老师”这儿，反而被提到得多一些。
“家里没啥问题，就是孩子自己不太定性，一会儿好一会儿坏，好是偷着好，坏也是蔫着坏。”张盼盼如是说。
这个“好”、“坏”，指的都不是人的品行，而是学习状态。
韩瑾妁和韩佳慧这远得不能更远的堂姑侄俩，性格还真挺像，都是老实巴交不爱吭气那一伙的。
对于老师来说，尤其是那种见过的学生不太多、经验不太够的年轻老师来说，这种学生的存在也很棘手。
因为你根本看不出她们这会儿是溜号呢，还是真的看书或者看黑板呢。
在张盼盼那里，韩瑾妁具体就属于那种想学但又时不时想缓口气——甚至有可能是想放弃——的孩子。
“老师，说咱们学校有十多个上高中的名额，还全是重点高中的名额，只要考到前几名就可以去上高中，这是真的吗？”
韩瑾妁几乎是坐下以后就在问这件事，目的相当明确了。
张笑容家长那个关于“信心”的说法，也不完全是无理取闹。
至少，在梁云光看来，问出这种问题的韩瑾妁，以及因着这个问题的答案而在今天来到这件教室的其他人，就很明显都是被激励出了希望和热情的人，只是被激励的程度有些不同——虽然也不好说这份激励带来的动力能持续多久。
“没那么多，而且要和别人共用的，”梁云光简单给她们解释了一下：“目前是八个名额，而且按省里对咱们乡村的建设、照顾来说，这个名额在这几年内，要是有变化了，那就只会增多不会减少。”
“共用的？一人四个？我听说另一个学校抢了咱们的名额，这还能抢吗？”
这些学生听外面的传闻听得有些迷糊。
郑竹石那天晚上在他家里解释得已经很明白了，但村里乱传话的人太多，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未必有实质上的恶意，仅仅是好奇以及有想交谈、想惹人注意的欲望，但是造成的结果就是各种不着调的传闻在郑竹石无暇顾及的地方满天飞。
“咱们不知道，他们就能抢；现在咱们知道了，他们就抢不了了，咱们以后也不会吃亏——现在是有八个名额，在这个情况下，咱们两个学校把大榜拼在一起排名次，中考考进这个两校总榜的前八名的同学，是一定有重点高中上的。”
“那可真好。”教室里有几个学生的精神状态立刻就变了。
——配额名额真的就是个甜美的大萝卜。
说白了还是付出和投入完全不成比例——准确来说是看不到回报。
普高他们考不上，至于中专，他们考上家里也不一定给上。
——而且也不一定就考得上。
大粮仓前几届的四五六七名这个位置的学生，就是有的能过中专线，有的过不了——以及，大粮仓村，还有附近一些村镇，提起中专，很多地方家里的长辈，是只认老三校的。其他的那都不是中专，就是骗钱的。
初中毕业证，来上学了就人人都有；既然不继续上学的话大家结果都一样，那还学什么呢？
有的学生，哪怕自制力差，在知道上高中的敲门砖由第一名变成了前四五名以后，对学习的热情也高涨起来了。
梁云光看着他们的状态，感觉，自己好像躺在省里的政策上，白嫖了一个完美开局。
人数聚到这个程度，已经算是比较多了；梁云光看这些人现在都在兴头上——都在三分钟热血的那三分钟里——觉得眼下是个好机会，便顺着几个人“什么什么怎么怎么难”“连题都看不懂”的提问，直接开始讲大班课了。
虽然人数是小班的规模。
她讲的都是数学方面的基础内容，而且很多都与初中无关，是小学数学的内容。
比如圆面积圆周长，一次方程。
随手写几个小学应用题，或者写几个就是纯代公式计算的题，对着题讲。
这帮学生年纪都不小了，理解能力再怎么不被开发也比普通小学生强，静下来都是能听明白的，不需要真当成新课来讲。
她写完又一道题，一回头，发现王东亮那小子不见了。
这小子。
梁云光好一阵无语。
这小子年纪最小但却是小学部大班的。她说的圆的问题、一次方程，他应该是都能听懂的。
跑了。
嘿。
没了王东亮，她又稍带着讲一点一点初中的一次函数，直角三角形勾股定理。
因为今天是没想到能有机会讲大课，她根本没备课；梁云光说一次函数解析式的时候，顺口差点说了“直线的方程”，到最后她没说错，但自己被惊了一下。
说远了把学生整迷糊了就坏了。
......从高中往下调老师支初中的教，这行为着实有点迷惑，但是省里类似的事情干的还真不少。
想想倒也能找到原因。
因为支教一般都是支九年义务教育，不管哪个学校出来的老师，到了支教地，干的都是小学初中的活。
小半天课上下来，梁云光感觉不错。
有可能是因为现在讲的内容全没晚于正常进度的初一，也有可能是毕业班里那些对学习真没兴趣的人现在都没提前回学校“学习”。
中午放学后，韩佳慧又过来找梁云光说自己职业选择的问题了。
不过这回她的问题就让梁云光冒火了：“老师，我那次说完在考虑读卫校以后，我一个叔叔就老问我喜不喜欢什么什么样的对象，他说的都是他认识的几个人的特征，我听出来了，我不喜欢，就说不太能接受。他还说这种可以试着接触一下，会发现挺好的——
“——我是不是不该选卫校？”
——有毒？
给未满十六的介绍对象？
要不是到现在都没把村里的哪对夫妻和韩佳慧父母对上号，梁云光都想即兴来场家访了。
“——你叔叔？亲叔叔？”梁云光很无语，但在孩子面前还是端住了姿态，一方面怕吓着孩子，一方面也是觉得，真是亲戚自己表现太过火了韩佳慧要觉得丢脸的。
“是她家大爷爷的小儿子。”说话的是韩瑾妁。
韩佳慧点点头。
“你爸爸你亲爷爷知道这事儿不？”梁云光还是不太了解韩佳慧家里的情况。
独生女的农村家庭，当爸妈的应该比较开明，但更往上一辈就未必了。
大粮仓村里老观念的人还是不少的。
这事儿韩妈妈不一定好出头。
“我没说。”韩佳慧摇摇头。
“在外面受委屈怎么能不和家里说？”不是亲爸在纵容，那就还好。
“我爸加班儿，老不回家。”
说是这么说，但梁云光大概猜出来真相了。
不是没机会说，应该是爸爸总不在，孩子单方面——也可能是双方面——和当爸的生分了，不好意思说这种事情了。
“那妈妈呢？”
韩佳慧又摇头：“妈妈也好忙，而且叔叔不喜欢她，没敢和她说。”
大概是之前那次关于前途的谈话把两个人距离拉近了一些，再加上张盼盼这几天在忙，而且马上就又要倒班回前线了，韩佳慧这次选择来找梁云光求助了。
梁云光也彻底能确定，这孩子选工作绝对不是为了让自己更加“好嫁”。
但知道这事儿以后，梁云光也有点觉得不好办。
韩佳慧这边开导倒是容易。
但那么个亲戚总在孩子身边嗡嗡，真的是精神污染。
“你和你这个叔叔家里住得很近吗？经常来往？”
其实不用问，一个村里，再远能远哪儿去。
“他经常到你家来吗，或者经常能碰着你？”
“他们两家就住对门儿。”韩瑾妁又替韩佳慧答道。
韩瑾妁确实和张盼盼说的一样，大多数时候都不吭声。
但对韩佳慧的这个“叔叔”，她现在算是抢了两回话了。
韩佳慧对那个人是什么想法，梁云光从她外露的表情上是感觉不到的，只是能从她的措辞里听出反感来，但在韩瑾妁身上，梁云光很明显地感觉到了一股厌恶。
“总能找到你说话？”
韩佳慧声音有点迟疑飘忽：“也不是总......”
听听这回答。
梁云光脑袋大了。
这和“原则上不禁止”，大概差不多是一个理解方式吧。
而韩佳慧也没把话说到头呢：
“他就今年开始老过来找我。之前住对门也很少能碰见的，我打招呼他也不一定理我。”
梁云光越听脸色越怪。
她怎么觉得，这，这么像是专门跑来替人家亲生父母过来卖女儿的呢？
韩瑾妁也沉默了一会儿了，她这时候又说话了：“我也是，我家里和他住得比较远，本来差不多不来往的，但是......”
说到自己身上的事儿，韩瑾妁也有些难以启齿，和刚刚的韩佳慧是一个状态了。
“他也是今年突然开始来找你了？”
“......嗯，而且问佳佳的问题，和问我的都差不多。”
“知道他屡次三番跟你们提的都是谁吗？”梁云光又问。
“知道的。”韩佳慧说。
“谁？”
“他同事，他朋友的儿子，还有他朋友。”
梁云光问的时候一直注意着俩小姑娘的表情。
不像是胡编乱造的。
梁云光想。
“先不说这个了。”她想想，决定先把话题拉回来：“你选择职业的时候别想不相干的人想太多。你家就你一个，你想以后去哪儿工作、干什么职业，考虑你爸妈是正常的，考虑别人就没必要了。
“你要想的，就是让你自己变好，让你家变好，至于其他人说什么，由着他说去，而且，他知道你要读卫校就立刻凑过来，不就是觉得你要这么做了他有便宜占吗？不正好说明你的选择是比较好的吗。”
她说完，又反应过来这话的方向不太对。
韩佳慧对自己的要求本来就够低的了，她还在这儿给人强化低要求的杠杠？
“况且，咱们今天说的不就还有配额的事情吗？你说不定不用去读卫校呢，你要是上了高中，以后好的专科、能上的大学，不就都成了你能选择的了吗？”
梁云光跟两个女孩聊了一阵，聊到过了十二点，韩佳慧的妈妈来找姑娘。
梁云光犹豫了一下，暂时没把韩佳慧遇见的事情告诉这位母亲。
这位大姐和夫家的隔房亲戚处得可能不太好。
告诉她或许不仅不能解决问题，还会激化矛盾，导致这对母女吃亏。
——韩佳慧爸爸干啥的？刚刚真该问一下。
爹那边的亲戚，要想解决，首先还是得找当爹的。
梁云光没莽到直接去找学生爸爸。
而且韩佳慧也没留爸爸电话，她留的是妈妈的手机和座机。
梁云光想起韩佳慧对父亲那有意无意的隔阂，心里渐渐浮出些不太好的猜想。
会不会，韩佳慧独生只是因为，她爸是体制内的，不好带头违规，而不是真的生了女儿就满意了？
——也不对，农村的单独二孩对农村户口的体制内人员也是有效的，想要完全可以再要一个。
——韩佳慧她爸对家里的妻女到底好不好？
韩妈妈气色还不错倒是真的。
梁云光犹犹豫豫，想找张盼盼，又想起张盼盼好像就是今天倒班上前线。
不知道郑竹石缓过来没有.....
不过暂时好像也没别的什么选择了......
她没具体说是什么事儿：“韩佳慧家里的情况，具体点的你知道吗？她爸对她怎么样？关注她吗？
“孩子这边好像有点事，感觉告诉她爸比较好。”
郑竹石那边估计是睡着了，等到下午一点多的时候才回话。
梁云光听着新收到的语音，惊呆了。
“那个，小韩爸爸，其实就是韩主任。我说，就是村长。”郑竹石说话的时候也挺不好意思的：“之前梁老师刚过来，我们也不知道老师平时都怎么样.....有点怕老师区别对待了，而且这孩子本身不太喜欢别人因为她爸爸而对她比对别人好，她不喜欢搞特殊。
“而且她家里一般是妈妈整孩子，韩大叔事儿太多了，想多管管孩子也是有心无力，老师要是有事儿，只能找妈。
“所以，之前我们就没特意说。”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第 42 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