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路同行》关外青衣

16、第 16 章

　　觅路同行16

　　批卷期间，梁云光家里来过电话，问她要不要回家住几天。

　　但离开大粮仓村的时候，梁云光就已经考虑过了这个问题。

　　对回家呆两天她还是很心动的，但是，非常时期......

　　梁云光果断放弃了来回趟地图的想法。

　　——说不定她这么一得瑟，回头核酸又得重新做了呢。

　　回程路上还是于老师开车，梁云光说把她送到高速下面的大巴站牌边上就成，于老师还是直接把她拉到了大粮仓村她住处门外。

　　“再看一回感觉现在这个村子建得也不错。”宁晶看着两边的建筑与设施，说，“就是感觉这地方好像有点空，像咱们市里。”

　　他们市面积大，人口不算多，不在闹市区的话，白天出门偶尔会觉得人很少，城市很空。

　　“他们这儿也是，大半的年轻人和差不多一半的中年人都出去了，所以看着人少，显得空。”

　　“先有人气，才能谈其他，这点所有地方都一样。”于老师道。

　　“但在别的地方已经发展起来了以后，没有那个‘其他’，人气也不好聚啊。”

　　“之前问过，梁儿，你怎么想来支教的，好像问着问着就说别的去了？”听见梁云光出声，宁晶忽然又想起了早就翻过篇儿了的事儿。

　　“也，没什么吧？就是，以前听说过这个地方，我一个室友老家是这儿的，有点感兴趣，加上支教离开家能躲躲相亲，想着两年也不长，就过来看看。”

　　“躲啥相亲呢？”两个已婚老师都笑了：“人生总要进入下一阶段的。”

　　宁晶老师又问：“以前没处过朋友？”

　　“没有。”凭本事聊死三个推了微信的和一个已经见过面的，梁云光回答得十分爽快。

　　“上学时候也没有？”

　　“没有，”梁云光摇头：“我们中学班上好像没几个处的？也可能是我没注意。”

　　学生早恋这种事情，某种程度来说，十分受环境影响。

　　如果一个班出现了两对大张旗鼓在谈的，老师要是不及时采取措施，那么很大概率上......整个班级都会在接下来的半年一年里神奇地进入春天。

　　但如果没有这样的同学，那么也很可能出现全班集体不开窍的情况。

　　——某种激素，某种氛围，某种信号，就好像芒果散出的“快熟气”，一旦碰着，青苹果不知不觉就染上了暖暖的红黄色光晕，而若是不碰着，或许就像被放进了冰箱里保鲜，迟迟不发生进一步的变化。

　　“现在也不打算处？”

　　“相亲的话，指向性太明确了，有点尴尬。”，梁云光半真半假地道。

　　其实是工作真的太忙了。

　　梁云光是同时带班加上干行政，之前还有过一两个月跨年级代课的经历；多个岗位叠加的情况下，但凡一个岗位上稍微有点情况，她瞬间就能忙到原地起飞。

　　疫情之前，梁云光有段时间情绪极端不稳定，失眠，多梦，在家父母多说两句话她就想和他们吵架，听见微信带来的手机震动心里就是一片空白，有时候被人催两句，心里立刻就会暴躁起来，但又发不出火——不是不敢发火，是真的发不出来。

　　就好像人已经被彻底榨干了一切的精力和情绪，丧失了任何主动对外界做出反应的能力。

　　梁云光能感觉到自己状态出问题了，但却始终没有空出手处理。

　　讳疾忌医的因素肯定是有的，但更多的是她真的不想动了。

　　几个岗位叠在一起，假根本请不下来——教务时不时就给来一堆事，教学那边，不代课的话请假串的课回头是要补的，梁云光自己没家庭没孩子，她那课全是早上第一节午饭前最后一节，根本没法找同科老师代课，因为人家全都要接送孩子，就算没有这个需要，她那课表也不好意思找人串——好容易周日放假，她只想找个地方躺下补觉。

　　高中寒暑假被削得只剩下三个礼拜，都不够平时周六扣的。

　　一九年年底，梁云光已经在暴走的边缘了。

　　这段时间里，谁跟她提对象提相亲，她能当场跟人翻脸。

　　——我就那点儿休息时间了，我自己空会儿脑子静一会儿都不够，去医院看看做个心理测试都舍不得，还要去和人聊？聊你妹！

　　等到网课期间，梁云光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点，但也有限。

　　梁妈妈察觉到女儿的情绪变化，马上推个了年轻人的微信给她。

　　——这一下可就整出事儿了。

　　这年轻人什么都好，就是太能说了。

　　一开始还好。

　　梁云光感觉和人还差不多能聊到一块儿去。

　　或许可以试试。

　　她确实这么想过。

　　结果......

　　大概是从她转变心态的这一刻起，事情忽然就下道了。

　　对面那哥们，啊，俩人完全没见过面，但一打语音就能聊一个多小时，发消息也能连发一个多小时——梁云光不想显得自己没礼貌啊，对方发她就跟着回，大概是执教几年口才和明面上的情绪控制都练出来了，对方一个干了三年银行工作的人愣是没发现她已经不耐烦、压抑到在崩溃的边缘了。

　　——一天聊一个多小时！聊完了我还剩下什么时间了？

　　最后梁云光实在受不了了，趁着两人还没见面，也觉得聊了将近半个月算是给张罗着相亲的人一个安排了，在最后一次语音通话里，直接把话挑明了。

　　挑明的那一瞬间，对面兄弟的呼吸都停住了。

　　俩人没见过面，说能对她有多上心那是不可能的，但梁云光相信，只要他别碰见那种只存在于网络段子里的奇葩，自己绝对是他黄得最没有预兆、最突然也最离奇的那个相亲对象。

　　——什么事都没有很开心地聊了半个月突然就黄了你敢信？

　　......小伙子挺阳光的，希望话筒这边的这个神经病，没有给他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说她来支教是为了躲相亲，那是不可能的，但若只说她想不想处对象......问就是原先那个工作环境让她完全保持不了心态处对象。

　　但这话不好和同学校的老师说。

　　一不小心就会出事。

　　尤其是她这话某种意义上看指向性太明显了，几乎指明了自己对学校里哪一位领导满心的抱怨。

　　梁云光只能说是自己暂时没那心思，不喜欢和不认识的人相亲，不想谈。

　　不过这样说来她支教也有个显而易见的好处。

　　她终于摆脱蠢蠢欲动左右横跳试图给她介绍对象的老妈以及老妈-的姐妹团，还有那些对她教学几乎没有任何用处但给她加了一倍以上的心理压力的人事行政工作了。

　　于是临下车前，梁云光又听了一通两个已婚甚至已育老师的“人生忠告”。

　　——诸如你现在再不挑，过几年就只能挑别人剩的了之类的......

　　其实我之前相亲的大概也都是别人剩的。

　　梁云光不大礼貌地想。

　　——那几位加过微信的，最小的一个比她大五岁。

　　梁云光觉得这个年龄差稍微有点大了。

　　就算真要找，也找个差三岁以内的吧......

　　梁云光走前说的是可能离开十天，现在不过第八天就回来了，这事引起了左邻右舍的惊讶。

　　“事儿都办完啦？”梁云光拎着菜回到家门口的时候，住在旁边的刘奶奶探头看了她一眼：“来拿俩小柿子？”

　　“不了不了，谢谢奶奶。”梁云光用空着的手摆了摆拒绝的手势，“都办完了，外面也没什么好待的，能早回来就早回来了。”

　　刘奶奶很赞同：“对！就该这样！不能到处乱跑，给国家添麻烦！”

　　梁云光笑了。

　　不同于网络段子上那些不把疫情当回事的老人，刘奶奶对这病毒可是警醒提防得很。早前就不让她家姑娘姑爷出去打工，但小两口仔细计算后，还是在五月的时候去外省了，刘奶奶蹲在家，没事就要埋怨两口子几句。

　　刘奶奶说让梁云光吃柿子可不是客气；她说完后人就从自家院里出来了：“你尝尝，就是这棵树的果！”她指指自己背后有了年头的老树。

　　这棵老树是已逝的刘爷爷年轻时候亲手栽的，据说比两个人唯一长大的孩子都大。

　　于刘奶奶来说，这棵树大抵能代表很多东西，也因此，她是从不吝啬与人分享这树上的柿子的。

　　梁云光不知内情，但她曾听刘玉龙提过“大奶奶家的柿子”，知道刘奶奶似乎没少给人分过柿子，便也不再推辞了。

　　虽然一手提着东西，但她依旧两手接过柿子，接着换单手拿着，当面就咬了一口；刘奶奶问：“怎么样？”

　　梁云光点头：“有味儿！”

　　柿子是青红的，看着没彻底熟透，但实际却是空嘴吃最有滋味的时候，又酸又甜，汁水还多——

　　对于一些水果来说，带些酸味反而比纯粹地甜更好吃。

　　“老树结的果儿都有味儿！几年的小树不成的！”刘奶奶自豪道。

　　然后顺口就开始讲树的来历，讲这棵树都看见了她家的什么事儿。

　　回到大粮仓村后，梁云光的生活节奏似乎也慢下来了，焦虑也在飞速地减少——即便她仍旧因这些孩子的前途而有不小的压力，以及不可忽视的忐忑，但她能感觉到，她此时的心开始变得宁静、平稳了。

　　听刘奶奶说话也是个不错的放松方式，拎点儿东西站着听也累不着她，她也不急着回去收拾房间做饭，就在哪儿一边应和一边儿听。

　　最后是讲了二十来分钟的刘奶奶发现不对劲儿了，一个劲儿催着她赶紧回屋，又开始道歉说耽搁她时间。

　　但刘奶奶走出去几步，又忽然问：“小梁老师，都说要种果子树，你说，要是种柿子树，都是这种柿子，那是不是能卖出去的？”

　　“嗯？应该能卖吧？反正我一直喜欢吃这种味儿的柿子。现在城里超市卖的柿子，大多数时候我都不怎么满意——奶奶你家里要种果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