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4、第 14 章 ...
-
觅路同行14
这方法着实称不上好。
本质上,梁云光提出的这个方法,和郑竹石他们用过的方法是一个路子,只不过她的方法践行后,收获的结果更不容人辩驳,也不容许人自欺欺人。
县三中上一届提优班的部分学员的中考成绩是网能查到的,有这个成绩和自己实际做真题的成绩做比对,舒皓自然能知道那不亚于鸿沟的差距。
看着似乎更具有说服力。
但也多出了另一重隐患。
他们现在都还没开始复习,若是下学期梁云光刚把新课讲完就直接带他们做中考真题,那么这些孩子的信心怎么办?舒皓的信心又怎么办?
意识到差距其实是件好事,但心态要是出了问题,天大的好事也成了坏事。
“你这方法可以。”于老师说,“不过不能就这么简简单单地干。你这么直来直去的,太刻意了。”
宁晶也是类似的想法:“你说了那孩子已经在这方面叛逆了,说不准就是受的打击越大他越偏执越放不下。”
“那怎么办?”梁云光虚心求教。
“旁敲侧击,先铺垫一段时间。”宁晶这样说。
宁晶的意思是,对舒皓的事情,梁云光接下来一段时间,就当自己已经忘了比较好,然后,学生基础差,那复习的时候拿的肯定是基础题啊,在基础题里混几道模拟或者真题,过几天学生做的不太好但是又有些起色了的时候,无意说几句县三中现在就用这里面“难题”一等的那些题复习。
“不必太侧重那个提优班的问题。”宁晶再次强调:“那个提优班能办起来,能一炮打响,其实本质还是脱不开‘县三中’这个牌子。虽然乡下的学生和家长未必意识得到这一点,但他们潜意识里,和这三个字有关系的东西全是一体。”
提优班这个话题针对性太强了,用出来那就不是“旁敲侧击”而是直指靶心了,到时候那个学生一听就知道是在针对自己,可能起的还是反效果更多。
“这把县三中妖魔化得太厉害了也不太好。”梁云光笑道。
“并不是妖魔化,这些学生很懂事的,说不定一些地方比你自己都清醒。”于老师道:“你有时候怕他们不懂,但他们心里比你明白。”
一句后,梁云光怔了怔,又想起了自己高中时的事情。
她高中的时候在所谓的“平行班。”
高一军训的时候,临近结训阅兵,那个二十岁左右——也可能再大一些——的教官说,明天那个优胜,估计是要给九班的,咱们保证整齐,拍下来的视频照片好看就行,对自己有个交代,画个圆满的句号,别为此沮丧。你们太小了,有的事情不懂。
其实哪有什么不懂的。
教官一说她就明白了。
——九班是中考招生招来的全年组前四十组出来的尖子班。
不止她懂。
九班是特殊的、唯一的,知道这个分班方式的所有人,一听教官这么说,都明白背后会是怎么回事。
当人年纪处在二三十之间的时候,总会下意识地觉得比自己小四五岁或者更多的人,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但是当你把时间倒回去,翻回自己这个时候,你会发现,总有为数不少的一部分人,虽然只是纸上谈兵,但他们其实已经“开窍”了。
大粮仓村的那些孩子恐怕也是一样的。
差距他们一直都知道,或许也没想过要和这种县里的头部尖子生比。
舒皓会执着于那个提优班,大概也是一开始郑竹石他们和他自己之间信息不对等,导致起的头没起好,把舒皓听得进去劝的那段时间给错过去了。
到后面舒皓钻了牛角尖,那就不是光靠嘴皮子能磨回来的了。
“还有个招儿。”于老师又说:“和他们说说,以前补课抓得不严的时候,省重点的老师小班一节课值多少钱。”
那学生现在正在为六千的学费犯愁,而梁云光现在整的这个暑期自习,说不是小班那也差不多了,真碰见有心的学生,直接就能把自习变成一对一或者一对几。
“你不就是怕他学期中还惦记着钱的事情分心吗?让他知道,省重点老师小班课和大班课都多少钱,不好好上课变相浪费多少钱。”
梁云光听见这个提议觉得自己要疯了:“现在严抓补课!”
“就说说以前的价儿呗。”于老师没想到梁云光这么大反应,觉得她这样挺逗:“怕什么啊,就说几年前不太抓的那个时候的,反正你又不是真要补。”
说着他看眼后视镜,突然又想起来了什么:“不对啊,今年县三中这个补习班不得黄?宁晶你觉得这个疫情年底能结束吗?”
“其实我觉得够呛。”梁云光先道。
“看国外那样,估计,一放假就要出事。”宁晶显然在指假期交通运输和旅游带来的人员流动:“我也觉得够呛,而且国家近几年不一致不提倡校外补课吗?县三中那个班就是在雷线上左右摇晃。就算没有疫情反扑那个班今年也悬。
“不过小梁不是怕那孩子一直惦记着攒学费挣钱吗,这和它到时候能不能开班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这倒是......乡下孩子苦啊。”于老师感叹了一声:“那个村儿留守儿童多吗?”
“大的多,小的少。我现在带的这批,大概就是那村里最后几批留守学生之一了。”确实苦,除了舒皓这个挣学费的之外,还有个一直在琢磨干什么安全又挣钱的郑小溪——此外还有已经跑出去打暑期工的郑百金等人。
最大的郑百金也才十八。
梁云光十八岁的时候还在从父母那里拿生活费和学费。
而大粮仓村里的郑小溪十四周岁不到就已经开始琢磨着想要自力更生了。
他们过早地有了金钱意识,而且是为金钱发愁的意识。
前者其实算是好事,但后者的出现,对他们这个年龄来说,便是双刃剑。
“你之前怎么就想到要下去支教?小姑娘离家这么远,人生地不熟的,多累啊。”于老师终于把车开上了高速,他又一次提醒后座的两个女老师扎安全带:“去年看个新闻,一个旅游大巴出车祸了,医院就抢回来俩人,都是扎了安全带的——
“我记得支教补贴可低了?”
梁云光点头:“不高。不过我原本的工资市里还给发。具体多少暂时还不知道,财务那个姐和我说,什么都不扣的话是一千一百六。”
“这还有零有整的——原工资还给你发这还行。”
宁晶这时说道:“好像没有原工作单位,也不是教育局设立的特岗或者乡镇编制的话,纯粹来支教的工资就是这一千一、二。我研二的时候下来支教四个月,地方也在咱们省里,那时候差不多就是小梁说的这数。
“纯支教的老师也挺苦。”
“酬劳太低了,养不起家,而且支教老师多半是外地的,常年不着家。一般人干不久的,”宁老师想想,笑道:“真有一直干的,大概,是真的心有大爱吧。”
“......所以值得人尊敬。”梁云光沉默了一瞬,随后道:“不过,我们这一片村子,现在好像没有纯支教的教师了,小初的校长和我说,别的学校的老师基本都是特岗或者乡镇事业编。也有重点初高中带编下来支教的。”
为什么来这儿的话题似乎被岔出去了,梁云光也没有把话题重新捡起来的意思。
“咱们学校除了江老师,还有个老师有很长的支龄。”于老师从后视镜看了眼后座的俩人:
“晶应该见过——”
“对,我和范老师一个年级过。”
“梁的话,我估计你要不没见过他,要不就只在全校教职工大会见过他一次。”
他这么说,梁云光想起来点什么:“见过的,不过没注意长什么样——于老师你要说的,是不是就是一个援藏还是援疆的男老师?去年新学年全校教职工大会上校长还是书记点名,说感谢他的贡献,还说他过几天马上就又要出发的那位男老师?”
当时梁云光坐在阶梯教室后排,那位男老师在主席台下第一排。
“援疆。”于老师和她说的确实是同一个人:“五十几岁了,在新疆总共干了十一二个学年了——先是六年,回来后在咱们学校带了一届高一,我记得就是晶和周儿她们过来的那一年吧,”于晶听见嗯了一声,“带到学年末,省里又有援疆任务下来,他又主动报名过去了。”
梁云光咂舌道:“我记得去年开会时听过‘十年支教’这个词,还寻思他一直在外面,家里怎么办。”
“这就不知道了,不过估计他家里那位也是英雄的母亲了。”于老师也比较年轻,往前数十年他也还没毕业呢。
在几人的闲聊中,黑色小车穿越了三十多公里的高速路,进了H市。
凭着身份证、核酸证明,三人成功入住了G大校门外紧挨着的一处宾馆。
往常都是两个同性老师住一个屋,这回因为疫情,是一个老师一间屋,入住半天以后,梁云光才知道,光是数学组的老师就已经几乎把这间宾馆给占满了,物理组的阅卷老师被拆了两拨,一小拨住在这间宾馆剩下的房间,大部队则去和生物组老师住到另一间宾馆去了——
那间宾馆,和这间宾馆,一个在学校西门外,一个在学校东门外。
化学组老师住到研究生空宿舍去了。
于老师庆幸道:“那研究生宿舍,根本没有洗浴——这大热天的,过分了。而且单间的室内也没有厕所。还好没让人最多的数学组过去。”
化学组的老师意见挺大,晚些时候梁云光从自己学校的阅卷群里看到消息,化学组老师的被换到校外另一家宾馆去住了,环境是好了不少,但是离阅卷那栋楼就远了,光是走到校门口就得六七分钟。
晚上吃饭的时候,梁云光对化学组的老师居然谈判成功了很是惊讶,于老师却不怎么惊讶,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都像文科那样,语英政史地所有科目组集体住师大宿舍,大家都一样,那就算了。但理科这边没有其他组住宾馆就那一组住宿舍的道理——
“咱们住宾馆,省里要给钱的。到时候一看,四个大组,三个宾馆一个宿舍,标准差太多了,这钱怎么报?”
也就是他们省几乎从来不用高中老师阅卷,G大才会出这种纰漏。
“不过,”于老师过了一会儿,又说:“这回咱们所有老师都住宾馆,还是出于防疫需要一人一间,光数学组就两百个老师,经费负担很大啊。搞不好这回要往死里催进度,今晚都早点休息吧。”
这回是受疫情影响,G大在校博士研究生硕士研究生数目严重不足,才有了调在职教师来批卷的事情。
以前只用G大的师生批卷,住宿费用是不需要报销的项目。
——于老师一语成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