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萧魂》宫野Chiyuki

5、使命

　　小雪儿说得对，这是他的使命——也许是从他出生开始，就已经注定。
　　年幼时漂泊至此，还只是懵懂顽童。第一次踏上祭坛，便与神石相互感应，却也险些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自那以后陪伴他的，便只是孤独。荣华富贵也好，功名利禄也罢，他从不在乎，所以功成名就之后，他还是回到了这里——或许也只有这里，才是他的归宿。
　　当年握住神弓那一瞬间，结界张开，周围环伺的妖物刹那之间灰飞烟灭——那样的景象，令他心生敬畏。离开安宁村的那些年，他征战四方，虽身负神弓，却不知这神物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奥秘，也从不敢擅自动用。神弓终究不是俗物，所以也许只有奉命去往天界，才会知道自己真正的归途。
　　“大羿哥哥虽然是凡人，但也是射日弓的主人，是天命的神将，为天地苍生而战就是你的使命，只要箭筒中还有神箭，你的使命就没有结束。”
　　四十多岁的他，见识竟然还不如一个九岁的孩子。
　　“只要有雪儿，就没有不妥协的人”，个中原因，并不仅仅是因为她单纯、招人疼爱，她周身那股清灵之气，尽管不易察觉，却仍然让他不由得肃然起敬。
　　这个小鬼，绝对不是个一般的孩子。
　　月亮很亮，四周一片明朗。大羿在小溪边慢慢走着，任思绪翻涌。
　　突然，他看见一支利箭朝他胸口飞来，却已经来不及闪躲，硬生生挨下那一箭。
　　“是谁？”大羿捂着胸口，沉声冷喝。
　　“哼，什么‘天下第一神射手’！浪得虚名。”那人从树后走出来，冷冷地嗤笑。
　　“逄蒙……”看清了他的脸，大羿失望极了。
　　“你连我的箭都躲不过，还敢自称‘天下第一’吗？”逄蒙放下弓箭，笑得狰狞。
　　大羿没答话，却吐出了一口污血：“没想到……你竟然会为了一个虚名，不惜千里之遥……”
　　“‘虚名’？那确实不值得，真正值得这千里之遥的，是那张弓！我在箭上煨了毒，量你活不过今晚！哈哈，从此以后，我逄蒙就是射日弓的主人，也会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神射手’！”逄蒙大笑着扬长而去。
　　“射日……弓……”大羿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
　　“大羿哥哥！大羿哥哥！”小雪儿的声音里带着几丝哽咽。
　　他慢慢睁开了眼，却是个陌生的地方。
　　“大羿哥哥，你醒了？”雪儿见他醒来，高兴极了。
　　“雪儿……”他笑笑，“我在什么地方啊？”
　　“山神府邸，”雪儿擦擦眼泪，“山神巡山的时候看见你倒在小溪边，就把你带回来了。”
　　“查清楚了么？是谁下的手？”外屋传来嫦娥的声音。
　　“回禀殿下，属下已经查清了，是一个叫‘逄蒙’的。”山神道。
　　“逄蒙？什么人？”
　　“大羿君力射九日，名扬天下，不少人都慕名向他学艺，逄蒙曾是他最得意的门徒，却没想到，人心叵测，逄蒙居然为了‘天下第一’的名号起杀心，还妄想夺走射日弓。”
　　“神弓呢？”嫦娥问道。
　　“已经取回来了，只是大羿君所中之毒，属下无力化解，只能找仙翁了。”
　　“嗯，知道了。你记住，要让那个不自量力的家伙为他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让他被天下人唾弃，让他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嫦娥咬牙切齿，显然很生气。
　　“殿下，”山神失笑，“这样会不会阴险了点儿？”
　　“阴险？他差点儿杀了大羿，难道不比我阴险？”嫦娥冷哼了一声。
　　“是，属下遵命！”山神笑着应下。
　　“姐姐很生气呢！”凌儿凑到大羿耳边小声地说道，“听说大羿哥哥受伤，第一个没沉得住气的就是她。”
　　大羿没搭腔，只是抬起手，笑着拍拍她的头。
　　“大羿哥哥，你是不是不喜欢姐姐？”雪儿问道。
　　“为什么问这个？”
　　“姐姐还是很在意你的，她就是嘴硬罢了。可是大羿哥哥的心思，我却怎么也看不明白。”
　　大羿摇摇头：“对我来说，这已经是太过久远的事情……大概，连我自己也想不明白了。”
　　“那……”凌儿歪着脑袋，“很久很久以前，你有没有曾经喜欢过那么一点点呢？”
　　“你们两个很关心这个问题？”
　　“何止是我们两个，整个天庭都很关心这个问题诶！”
　　“曾经……有过吧。”他轻轻扯出一抹笑。
　　一直都有，一直都在。
　　只是，从未敢去触碰，所以就渐渐习惯了忽略，忽略到几乎陌生。可眼下事情又好像没那么简单，有些东西，竟也不知道究竟该不该再抱有什么期许。
　　“好了，走吧！”嫦娥带着山神手下的两名小卒进来。
　　她还是那身浅紫色衣裳，怀中却抱着一只雪白的小兔子——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分明是小雪球。
　　“这是你欠本宫的，本宫收下了。”没等他说话，她便先开了腔，然后对那两名小卒使个眼色，径自出去了。
　　两名小卒上前将大羿搀扶起来，两个小丫头也小心翼翼地在旁边照应着，跟上嫦娥的脚步。
　　“属下恭送殿下！”山神恭恭敬敬行了个礼，目送一行人离开。
　　………………………………………………………………………………………
　　天庭。
　　天帝天后早已将昊天宫布置妥当，迎大羿入住。得知大羿受伤且身中剧毒，无极仙翁连忙赶来。
　　大羿的箭伤昆仑山神只做了简单的处理，无极仙翁仔细给他检查一番，一边小心地清理创口、上药，一边说道：“别的不说，这逄蒙的箭术倒是真的不赖。”
　　大羿叹了口气：“见笑了。”
　　“可心地也是真的歹毒，”无极仙翁摇摇头，“箭伤倒也不碍，这毒却是真的厉害，要不是大羿君有神弓刻印护体，就算拿一炉还魂丹来也救不了。”
　　“射日弓这样的神兵利器，被人觊觎也在情理之中。”天帝道。
　　“仙翁，这毒可易解？”天后问道。
　　“只是毒性剧烈罢了，解毒却容易，”无极仙翁从药箱里拿出一只小药瓶，倒出一丸小小的红色丹药，“大羿君将此药服下，便可解毒。”
　　大羿依言服下解药，凌儿便道：“大羿哥哥，这位伯伯是无极仙翁，是神族的大长老，他知道好多好多奇奇怪怪的事情。”
　　“多谢仙翁。”大羿点头致意。
　　“大羿君不必见外，”无极仙翁笑笑，“分内之事，举手之劳罢了。”
　　“大羿哥哥，要不要我们带你四处逛逛？”芷儿在一边笑嘻嘻地问道。
　　仙儿道：“不好吧？大羿哥哥身上还有伤呢！”
　　无极仙翁一边给大羿包扎伤口一边道：“大羿君先前昏厥只是因为身中剧毒，现在毒已解了，自然就没大碍了。他曾经常年征战沙场，你们看看他身上这些伤痕就知道，比这箭伤惨烈几倍的状况他都遇到过。不过呢，你们这几个小丫头可别太闹腾，毕竟伤及要害，伤口虽不大，也还是需要小心的。”
　　天后道：“大羿君经此一事，虽已无碍，也需要稍作休息，晚些时候还有一场接风宴呢。”
　　天帝道：“大羿君，我们先简单地说明一下关于混沌灵石和四族的事情吧。据女娲之书所载，混沌灵石原是天地初开之时崩出的灵力碎片，盘古大神以神力将它们合而为一。到女娲娘娘觉醒的时候，灵石中的灵力已经完全聚合，但女娲娘娘无法驱动其中神力，又恐圣物遭天魔掠夺，便将其封印于昆仑山顶，若有朝一日出现了能够驭使灵石神力的人，便能将封印解开。”
　　“关于灵石和神弓的来历，当年确已略有耳闻。”
　　天后失笑：“嫦儿那丫头，我让她去昆仑山查看灵石的情况，结果她也不知怎么搞的，稀里糊涂地回来，连正经事都没跟你说明白。女娲娘娘借混沌灵石之力守卫天宇，如今灵石既已化为射日弓，为你所有，这守卫之责自然也需要你来担当，之所以延宕了这许多年，也是觉得让你在下界征战游历，多一些历练也好。女娲娘娘将我们分为神、龙、凤、人四族，区别只在于力量和职责，并无贵贱之别。更何况，大羿君以凡人之躯，却能驱策灵石之力，本身就已经令我们三族望尘莫及，肃然起敬。”
　　“四族的……职责？”
　　天帝点点头：“女娲娘娘最初造人的时候，并没有刻意做什么区分。只是没有想到，那两个由邪气之中而生的天魔，会对女娲的子民怀有这么强烈的敌意。原本与天魔直接抗衡的应该是生于正气之中的十剑，可这十剑也跟混沌灵石一样，唯有天选之人才能驱使。为了对抗天魔，女娲娘娘将我们分为四族，赋予神、龙、凤三族强大的法力，以护佑苍生。人族虽无法力，却有远胜于我们三族的繁衍能力。女娲娘娘殒没之后，我们三族承担起了守护的职责，最近的一场神魔大战，也已经是非常久远的事情了。那次大战之后，我率领神族在这第三重天上建造了天庭；我的王后——同时也是凤族的族长，率领凤族在第一重天建起了丹碧之城；而龙族则在海底建造了幽溟城，成为镇海之神。”
　　“原来如此。”
　　“女娲娘娘抟土造人，取天地间些微灵气赋之以元神。元神与躯体之间有灵光维系，人死之后，元神离体，灵光会渐渐消失，若能在灵光断绝之前让元神重新回体，便能起死回生，仙翁的还魂丹便是据此而炼制的。一旦灵光彻底断绝，元神便会无知无觉地消散，重归于天地之间。数万年来，人族不断地繁衍生息，有一些元神因着一些机缘，并未彻底散逸，这点滴灵气经年累月便重新聚化，修成灵体，成为地仙。地仙们的法力虽不及我们强大，却也各自在大地上守护一方。地仙已非凡人，却是由人族的元神聚化而来，因此我们一直将他们视为人族族众，因这一族在天界并无首领，便暂由我来管辖。数万年来，大羿君可是人族之中第一个以这样的方式进入天界的，不知你可有意作为这一族的首领？”
　　大羿笑着摇摇头：“大羿自认并无这样的才能。既然有第一个，日后必定还会有比大羿更出色也更合适的人选，且待来时吧！”
　　………………………………………………………………………………………
　　大羿伤愈，天帝便正式下诏封他为天王，赐号“麟冀”，将天庭兵马尽数交给他来统帅。
　　天帝天后对这个乘龙快婿可是喜欢得不得了，天庭众人也巴不得赶紧喝上大殿下的喜酒，可嫦娥对大羿一直冷冰冰地不假辞色，大伙儿虽然心急，却也不便随便搅和，只得由着他们。
　　与嫦娥的冷淡截然相反，芷儿、仙儿、雪儿和凌儿这四个丫头对又英俊又威武的未来姐夫可热情了，没事就跟在他身后到处跑、和他谈天说地。凌儿还缠着他非要跟他学射箭，顺便把雪儿也拉上了。
　　四个小丫头也盼着喝姐姐的喜酒，可姐姐一心要报复姐夫，姐夫又什么都不去跟她解释，可把四个丫头郁闷死了。芷儿说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便带着三个妹妹时不时给他们添点儿油加点儿醋、煽煽风点点火。可天晓得这两个人成天都在想些什么，这顿喜酒也越来越让人觉得遥遥无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