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萧魂》宫野Chiyuki

41、虚与实的夹缝

　　“还有脉息！”慕容澈给他把了脉，便一把抱起他往后院的客房跑，众人都跟了上去。湘君深深吸了口气，拭去颊上的泪，抱起儿子带着下人到后院收拾布置空闲的院落去了。
　　一群人跟着慕容澈到了客房，都紧紧围在床边，心急如焚。
　　“子文，你哥可曾告诉过你这‘催命符’的厉害之处？”胡源叹了口气，问道。
　　“他说这毒基本上等于无药可解，但又不会立即取人性命，而是慢慢地将人折磨致死。”子文轻声说道。
　　“催命符是从番邦传入中原的一种奇毒，用九十九种毒草制成，倒也并非完全无药可解，只是解药必须从制作毒药时所用的那九十九棵毒草的根部提取汁液制成。所以，尽管我的《百毒大典》里有催命符的配方也无济于事，只有制毒者才会有解药。”胡源道。
　　“那，我一直想说，你们都是习武之人，用内力把毒逼出体外不就行了吗？”蕴儿问道。
　　“如果可以这样，他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了。”独孤旻摇摇头。
　　“为什么？”蕴儿不明白。
　　“对其他毒药来说这招也许有效，但是中了催命符是不能动用内力的，否则只会死得更快，”程峰抱着萌萌走了进来，“哎，我说，独孤二爷还有二少奶奶，负点责任好不好？把孩子丢下就这么跑了，有你们这么当爹娘的吗？”
　　“蕴儿，带萌萌出去吧。”独孤旻把女儿从程峰手里接过来，又交给蕴儿。
　　“可是……”蕴儿看看床上奄奄一息的子青，一脸担忧。
　　“现在连我们都帮不上他的忙，更何况你和孩子呢？还有辰月，你也告诉她别过来了，她自己行动本来就不方便。”独孤旻摇着头叹了口气。
　　“月月已经回房去了，你带着萌萌去找她吧。”程峰道。
　　“哦，那好吧。”蕴儿点点头，便乖乖地抱着女儿走了。
　　“四哥，看样子这毒一发作起来可不得了呢！”凌儿道。
　　“全身骨肉都像是被无数尖刀利刃绞着一样，旁人根本没法想象。”胡源道。
　　“天哪……”凌儿捂着嘴巴惊呼。
　　“大哥哥……”雪儿手中紧紧握着两支玉箫，胸口却传来一阵阵剧烈的绞痛。
　　“可是……刚才那么痛的情况下，他却没哼过一声……”子青的坚忍让凌儿不由得肃然起敬。
　　“在他之前，还从来没有一个人在中了催命符以后还能熬过三天的，”慕容澈道，“因为没有解药，就注定只能等死，可这样的折磨根本没有谁能经受得住，所以以往中了这毒的人都是自我了断的，即使能强撑着，最多撑到第十天便会经脉尽断而死。”
　　“也就是说，每一天都可能是他的末日，每一刻都可能是他最后的时间，而他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就是他最后的遗言……”独孤旻拍了拍子文的肩，“他一路撑到这里，却没有立即来剑府，反而是去了蓬莱阁，从容不迫地安排着行程。要不是刚好遇上这两个丫头，只怕他是要等到熬过了这次毒发，才会来找我们。”
　　“嗯……”子文哽咽着点头，“最初那几天，是四五个时辰发作一次，一次差不多持续一刻钟；后来间隔的时间就一次比一次缩短了，可持续的时间却一次比一次长……此前到了行船码头，才刚下船，都没能进城门，便又折磨了他两刻多钟，一直等他缓过来，我们才雇了马车进城。他说，湘姐姐在这里，若是毒发的时候被她看见，一定会惹她伤心的，所以才先去蓬莱阁落脚。”
　　“鹤公子……”湘君泣不成声。
　　“除了等死，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雪儿喃喃道。
　　“除非有奇迹，”慕容澈摇摇头，“或者是天上神仙的仙丹妙药。”
　　“龙珠……龙珠……”雪儿一边念叨着，一边摘下挂在胸前的锦囊，取出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掰开子青攥紧了的手指，把珠子放进他手心里，握住他的手。
　　“璇儿……”她怪异的反应让独孤旻有点摸不着头脑，“哥哥知道你很想救他，可是……”
　　“你不是说这是无极师父送给我祛毒避邪的宝贝吗？师父不会骗人的，龙珠一定能救大哥哥！”雪儿紧紧握着子青那只手，坚定地说道。
　　“璇儿……”
　　“也许璇璇是对的。”凌儿道。
　　“怎么连你也……”
　　凌儿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宿命，但是有一线希望，就算再渺茫，也总比没希望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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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那个水晶宫。
　　她手里拿着法杖，坐在剑皇的宝座上，向站在台阶下的他伸出手。他走上台阶，来到宝座前，握住她的手，微微一笑：“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从那以后，我又等了你两年，你终于来了。”她回他一个甜美的笑容。
　　“只是，很抱歉，”他单膝跪在她面前，低头轻轻吻了一下她的手背，“我很快就要走了，不过，也总算把玉箫完璧归赵了。”
　　“你真的可以走得这样坦然吗？”她轻轻叹了口气。
　　“不然还能怎么样呢？老天爷在我满怀着希望的时候把我重重地摔进万丈深渊，与其怨天尤人，还不如我自己潇洒一点，也算是我最后的骄傲吧！”他笑了笑，站起身来。
　　“那你就没有半点遗憾吗？”她抬头看着他，眼泪已经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
　　“当然有，”他笑着摸摸她的头，“我好不容易才见到让我思念了两年却一直不知道究竟是否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女孩，又何尝不想幸福快乐地跟她过完这辈子？可是缘分止步于此，我纵使再不甘心又能怎样？我只是个凡人啊，我参不透天机，更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但是，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能见到她，已经是老天对我法外开恩了，所以，就算遗憾，就算不甘心，我也会满怀感激地离开。”
　　“不！不……”她站起身来，紧紧地抱住他，“你的思念从两年前开始，可她的寻觅却是从前世开始的，你可以坦然，但她做不到啊！”
　　“雪儿……”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抚摸着她柔顺的长发，“我知道我是在做梦，我想现在在我面前的你，也许只是一直隐藏在雪儿意识最深处的……灵？我就姑且称你为‘元灵’吧！算起来，我们相识已有两年，你的心意，我亦能领会。只是对于未来，我已经不敢再有过多的奢望，此生能遇见你，我已经知足了——我真的该走了，抱歉……”
　　他轻轻掰开她的手，准备离开，她却又迅速地紧紧握住他的右手，怎么也不肯松开，在他的叹息声中，她的泪落在他的掌心，冰雪一般地凉。下一瞬间，他紧紧地将她拥进怀里，右手紧紧地攥着那滴冰凉的泪，久久地沉默。
　　“我不让你走，绝对不让你走！”她抬起头，异常坚定。随后，她便从他怀中消失了，任凭他怎么呼唤，她都没有再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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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儿！”他猛然睁开眼睛。
　　“五哥，你醒了？”一直坐在床边紧紧握着他右手的雪儿连忙应了一声。
　　手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他摊开手掌，却看见一颗桂圆般大小晶莹剔透的珠子。雪儿解释道：“这是龙珠。”
　　“龙珠？”
　　雪儿点点头：“这是我出世的时候无极师父送给我的护身法宝，从小我就把它带在身上。师父说，这是龙女的眼泪凝结而成的天地间至纯至净的宝贝，可以祛毒避邪，我想，说不定……它可以化解催命符的毒性……”
　　“谢谢你。”他由衷地致谢，将龙珠重新握回手中。
　　“可是……”她低下头，“我不知道它是不是真的有用……对不起……”
　　她的泪落下来，滴在白皙的手背上，一颗，又一颗。
　　“别哭……”她的泪，总能轻易刺痛他的心，“不要哭……我相信你。”
　　“我不知道为什么……”她拭着泪，“从看见你毒发的时候开始，眼泪就停不下来……心口也一直痛……”
　　“雪儿……别哭……”胸口突然一阵闷疼，他蹙了下眉，却恍惚看见梦中那个元灵的影子与她重叠在一起。
　　“五哥！怎么了？”雪儿紧张地握住他的手。
　　他摇了摇头，回她一个温柔的微笑：“我也是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你掉眼泪，就会很难过。”
　　“那……那我不哭了。”她赶紧拭干了泪。
　　“阿鼎去哪里了？”看看周围，似乎也只有她守在这里。
　　“大哥把他拉去吃饭了。你昏迷的时候，他也是一直在哭，大哥他们软硬兼施才把他拉走了。”
　　“那你呢？”
　　“我不能走。”她摇摇头，“我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说，不能走……我怕我走了，就再也……”
　　梦里的元灵和眼前的女孩虽是一体，却还是有些不同，眼前的她，显然并不知道梦境深处的那个故事。他心里，一时不知道是种什么滋味。深爱了两年的那个女孩，此时此刻就在眼前，可是……倘若无法给她任何承诺，又何必再去招惹，让她徒增伤痛？以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的身份，突然出现再突然消失，也许……才是最好的结局。
　　“你相信……宿命吗？”沉默中，她突然开口。
　　“宿命啊……”他笑了一声，“信啊，怎么不信？只是，我参不透。”
　　“两年前……”她伸手拿起了那支一直放在他枕边的玄玉箫，“有一位神仙，在我生辰那天给了我这支玄箫，告诉我说，如果有一天，有个人拿着一支白玉箫来找我，一定要把这玄箫给他。我问神仙，他不来怎么办。神仙说，会来的，因为这是他的宿命。前些天，听到神鹤玉鼎落难的消息，湘姐姐哭得都快晕过去，我也不停地哭，我明明都不认识你……后来湘姐姐说，你的玉箫，跟这玄箫的材质似乎是一样的，说不定，你就是神仙说的那个宿命之人，所以，你一定不会有事的。于是大家都这么盼望着，然后，你就真的来了，还说，玉箫是还给我的……”
　　子青微笑着点点头：“对，这确实是你的东西，今天总算可以完璧归赵了。”
　　“为什么你会叫我‘雪儿’？虽然这是我的小名，可是大哥他们都只叫我‘璇儿’的，凌儿叫我‘璇璇’，湘姐姐她们也还没当着你的面叫过我。”
　　“我……做过一个梦，梦见一个跟你一模一样的女孩子，她说，她叫雪儿，是天庭的公主，这玉箫是她失落在下界的。”
　　“难道……你的宿命就只是把玉箫给我吗？那神仙让我把玄箫给你又有什么意义呢？”
　　“雪儿，”他微笑着看着她，“能够在梦境之外见到你，我真的已经很知足了，别的……我不奢求，也不强求。于你而言，我也只不过是个陌生人，萍水相逢，再相忘于江湖……这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不是陌生人，”她用力地摇摇头，“不是！你和六哥已经是我们的家人了。”
　　“雪儿……”他长叹一声。
　　让我一个人绝望还不够吗？何苦再用这样的方式来伤害你？
　　“五哥……”她再度紧紧握住他的右手，“虽然有很多事情我还想不明白，我也不知道要怎样才能把那位神仙找来，可是……你可不可以和我一起相信……相信龙珠可以化解你身上的剧毒？我真的……很想救你……”
　　她泫然欲泣，他却再不愿看见她落泪，于是笑着点点头：“好，我相信你，也相信龙珠。”
　　梦中的她，眼前的她，两支玉箫，一位来历不明的神仙，还有那座水晶宫，以及不知究竟是何方神圣的剑皇……太多的谜题，似乎都在告诉他，这个故事，也许还有后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