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萧魂》宫野Chiyuki

33、四护卫之旻——八姑娘的亲事

　　坐在蓬莱阁二楼临街的雅间里，她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道：“看起来你在洛阳好像蛮吃得开的样子哦！”
　　“看起来你对洛阳确实了解不多。”他笑道。
　　“我家刚搬来，当然很多事情都不知道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又往嘴里送了一块精致的小点心，“不过，我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我最崇拜无极四杰了呢！”
　　“哎，你该不会跟万俟将军有什么关系吧？”他笑着问道。
　　“怎么可能会有嘛，”她摇摇头，“他是车骑将军，皇上眼前的大红人哎！我，小老百姓一个，高攀不起，只是刚好跟他一样是从长安来的而已。”
　　“你刚才说你崇拜无极四杰？那你倒是说说你都知道些什么。”
　　“嗯，”她点点头，“我知道他们四个人是结义兄弟，每个人都有一柄上古神剑，武功特别好，医术也很厉害。”
　　“还有呢？”
　　“听说他们在洛阳开了家医馆，相当有名的，不过我一时记不起来那家医馆叫什么名儿了。主管这间医馆的是他们中的老二独孤旻——这四个人当中我最欣赏的就是独孤旻了哟！”她开心地说道。
　　“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他很善良、很仁慈啊！他们的医馆是独孤旻全权负责的。本来，他们都是生意人吧？可是对那些贫苦人他们非但分文不取，还赠钱赠药接济他们，真可谓仁心仁术呢！可是我一直很担心他们那医馆会不会因为长期亏本开不下去，如果换了别人，恐怕早就关门大吉了吧？”她两手托着腮，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只是这样你就觉得他很善良很仁慈？”他笑着问道。
　　“不然还要怎么样？你也是个大夫，难道还不能体会？”她反问。
　　“那……”他扬起唇角一笑，“要不要我告诉你他们的医馆叫什么名儿？”
　　“嗯嗯！！”她忙不迭地点点头。
　　“真的想知道？”
　　“废话！”
　　“那我告诉你，叫——济世堂。”
　　“哦，我这回一定要记住……”她点了半晌头，之后才突然反应过来，大叫一声，“啊？！”
　　“哈哈……”他心满意足地大笑着起身走了。
　　“喂！！”她赶紧追了上去，“你也太阴险了！哪有这样骗人家来奉承你的？”
　　“我可没强迫你。”他笑着摊摊手。
　　“不行，你耍赖！”
　　“那又怎么样？犯法了吗？”
　　“虽然没有犯法，可是你得认罚！”
　　“看在你人小，又是远道而来的份上，我就委屈一点吧，”他耸耸肩，一副很无奈的样子，“你说吧，罚什么？”
　　“嗯……就罚你带我逛洛阳城好了！”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点头应下，“请吧，莫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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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元五年三月，万俟将军府。
　　年方二八的万俟蕴是万俟将军最小的女儿，排行第八。从小，她就是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比起她那几个哥哥姐姐，她可要骄纵得多，四个姐姐都出嫁以后，她更是都快上天了，要不是她天性纯良，还有点可爱，再加上不会耍心机，只怕已经成了让人闻风退避三舍的魔王了。
　　最近这段时间，万俟将军和夫人正张罗着给她找婆家。
　　万俟将军是皇上面前的红人，曾经立下赫赫战功，在朝中也很有威望，于是，他家的儿女若要婚配，自然也就得挑个门当户对、家世显赫的才行，到了蕴儿这里也不例外。
　　“蕴儿，你再看看这几个！”万俟夫人走进了女儿的闺房，跟在她身后的侍女捧着一堆名册、庚帖、画像之类的东西。
　　蕴儿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瞪着帐子顶打发时间，听见万俟夫人进来便长长地叹了口气，翻身趴在床上，闭着眼睛装死。
　　“蕴儿……”万俟夫人绕过屏风走过来，看见她那相当不雅的姿势便又开始数落起她来，“你这是大家闺秀该有的做派吗？让别人看见了像什么话？笑不露齿、立不摇裙，你有哪一样合格的，啊？你再不改改你这些坏毛病，以后嫁到夫家，还不让人笑话咱们万俟家……”
　　“笑不露齿，那还不憋死？立不摇裙，除非我是根木头！整天这么端着架子，你们不嫌累我还嫌闷呢！”她嘟着嘴咕哝道。
　　“这样成何体统？给我起来！”
　　“体统体统……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体统’……”她不满地嘀咕着，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了起来，下床整装，然后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母亲大人大驾光临，真令寒舍蓬荜生辉，不知您老人家屈驾前来有何贵干？”
　　万俟夫人好生无奈地叹了口气，让侍女把那些东西放在她的书案上，道：“这是几位公子的庚帖和画像，你看看。”
　　“啊……又来……”她做了一个昏厥的动作，“我不看行不行啊？”
　　“这是你的终身大事，你说呢？”
　　“那我不嫁行不行？”
　　“哪有不嫁的道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规矩。”
　　“那我还不如去水月庵出家算了，省得麻烦！”
　　“尽说胡话！”
　　“我才没说胡话呢——成亲多麻烦啊！”她兴趣缺缺地把那些庚帖随便翻弄了几下，“这些人，谁知道是个什么歪瓜裂枣啊？老实说，我一个都看不上。”
　　“胡说，这可都是皇亲贵胄，一个个都是才倾宋玉、貌比潘安，怎么是歪瓜裂枣？就你这样，没个大家闺秀的样子，有人看得上你就不错了！”
　　“他们哪是看上我？分明就是看上爹了，”她撇撇嘴，“再说，您见识过他们的宋玉之才、潘安之貌了吗？”
　　“我哪能见过？都是媒婆说的。”
　　“哈！媒婆！我早说过你们是吃了亏都不长记性的，媒婆都是些什么人啊？我那三个哥哥四个姐姐，现成的教训摆在那里，你们居然还相信那些媒婆的鬼话——那可都是些撒谎不用缴租子的人呢！”
　　“你给我闭嘴！”万俟夫人忍无可忍，深觉不该再这样继续放任她了，“也不知道是谁给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你居然说出这么些不成体统的浑话！今天你非得给我选出一个来不可，否则别怪你爹对你不客气！再敢不从，把你嫁到番邦去！”
　　“我偏不！”
　　“那你就试试看，看到底这个家里是谁说了算，你的婚事又是谁说了算！”万俟夫人说罢，拂袖而去。
　　“统统给我滚出去！！”蕴儿烦躁地朝着屋里那几个侍女大吼一声，侍女们互看一眼，便默默地出去了。
　　小秋刚刚端着茶果点心进来，也被蕴儿劈头盖脸地一通骂，心里别提多委屈了，可她毕竟是整个将军府唯一且真正了解八姑娘的人，就算再委屈她也忍着，任凭蕴儿发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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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蕴儿暴跳如雷地把上至诸天神明三皇五帝、下到痞子流氓市井无赖的一干人等都骂过一遍来，还是觉得不够解气，于是便把书案上那些庚帖、画像全扔在地上，用力地践踏，嘴里还不停地诅咒这些没事找事的人，践踏得差不多了便又扔进火盆把它们全烧成了灰。
　　小秋站在一旁看着她，不插嘴也不插手，由着她去。老爷和夫人确实把八姑娘惹急了，可这关系到八姑娘一辈子的幸福的大事，也不会不了了之。老爷和夫人一向顽固，而以八姑娘的个性，又是绝对不会乖乖听从他们安排的……所以将军府肯定得有一场大风波。
　　蕴儿看着火盆里那些灰烬，心里仍旧憋着一口气，弄得她很是烦躁，于是又摔起东西来，管它是什么奇珍异宝还是什么古董神物，她觉得不顺眼，就一律摔个稀巴烂。
　　“姑娘……”小秋终于忍不住开口劝她，“别生气了，东西摔坏了事小，把自己气坏了多不值得啊！”
　　“气坏就气坏！死了倒还清静呢！”蕴儿冲口而出，眼泪也随着她的愤怒一起涌了出来，接着，她便扑到床上，埋头大哭起来。不经意地，她的手触到了挂在胸前的那个玉兔坠子，心里忽然漾起一股甜甜的暖意。
　　这是他送给她的第一件礼物，尽管只花了他五百文钱，可在她看来却是价值连城。
　　“二哥……”她擦擦眼泪，哽咽着轻轻唤了一声。
　　一年来，她总是隔三差五地就溜出家门去济世堂找他，虽然他常常忙得连理她的空都没有，可她却乐此不疲，她喜欢乖乖地坐在角落里看着他，他皱眉头，她也跟着皱眉头；他笑，她也会跟着漾起笑脸。渐渐地，她再也不满足于仅仅当个局外人在一边看着他，便央求他让她当学徒，给他打下手。可她这娇生惯养的闺阁千金何曾做过这些事，一开始总是笨手笨脚，忙没帮上，乱倒添了不少。
　　每次犯了错，她都以为他会将她骂个狗血淋头、再赏她几个爆栗长长记性，可是没有，他只是很耐心地教她，甚至是手把手地教她，把她感动得一塌糊涂。一年下来，她还真的成了他的得力助手，虽然不懂得精深的医术，但是她已经能独立处理一般的皮外伤，至于其他那些琐碎的小事，那更是不在话下。
　　他自豪地说自己果真是个名师，居然能把她这种小笨蛋调教得这么聪明，虽然怎么听都是他在自卖自夸，可是她知道他是在表扬她呢，就连另外那三位只是得空了才会来济世堂坐堂的神医都一个劲地夸她，于是她开心地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那个只会任性胡闹的八姑娘了，而是会给神医打下手的万俟蕴！
　　每次，他都会带她去那些很有名气的小吃摊或者饭店吃午饭，然后陪她逛街，由着她胡乱使性子，给喜欢耍赖皮的她买些小玩意儿……他从不生她的气，只是有时会有点坏心眼儿，喜欢欺负她、揶揄她——她知道他没有恶意。可是，直到现在她都没有告诉他：其实，她就是万俟将军的小女儿，名叫“万俟蕴”……
　　想到这里，她起身整装，小秋正纳闷八姑娘怎么这么快就想通了，她便已经出了闺房往主屋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