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萧魂》宫野Chiyuki

3、奔月

　　一个月了……
　　大羿看着窗外那个窈窕的身影，长长叹了口气。
　　他不知道她白天是躲到了什么地方，只要夜幕降临，她便会站在他的门外，远远地看着他，直到黎明时分，才又默默离开。
　　她的目的，也不过就是要他投降而已。
　　不可否认，昆仑山上惊鸿一瞥，早已撼动了他的心。她的顽皮，她的活泼，她的聒噪，还有她那迷人的笑容……说到底，大羿也不过是个平凡人。方圆百里之内，喜欢他的姑娘成千上万，可是，却没有一个像她这样的，直白又坦率。
　　他长年独居于山顶，便渐渐习惯了沉默寡言，即便回到村里，也极少有说得上话的人。那天与她的那番玩笑之言，连他自己都始料未及。他一向不是个善于言辞的人。所以他知道，她是特别的。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能向她投降。
　　她是天女，可他却只是个凡夫；她不老不死，可他的生命却不过匆匆几十寒暑。终有一日，她容颜依旧，而他却已颓然老去。
　　是让他来承受离别的痛苦，还是让她亲自品尝天人永隔的滋味？
　　无论如何，总是个伤人的结局。
　　所以他不给她任何希望任何承诺，他要她对他死心。那样，即使有一天他命归黄泉，也不用担心她会因此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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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声霹雳，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看向窗外，大雨倾盆，她却依然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任凭雨水把她全身浇透。
　　让她进来吗？还是照样视若不见？
　　他犹豫着，也矛盾着，到最后，还是不由自主地伸手拉开了屋门：“进来吧！”
　　然而话才出口，他便后悔了——这样岂不等于又给她希望？
　　“你终于投降了？”她跳了进来，灿烂的笑容漾着无比的得意。
　　“别得意得太早了，下这么大雨，不论是谁，我都会让他进屋的。”他冷冰冰地说道。
　　“无所谓啊，”她耸耸肩，跳到他面前，“我跟你打赌。”
　　“打什么赌？”
　　“以一年为限，到明年仲秋，月圆的时候为止，如果在这一年内我缠得你投降了，那你娶我为妻；如果你还不答应，那说明我死缠烂打的功夫还不到家，那么我走。”她显然很有信心。
　　“很好，一言为定。”他点头答应。
　　她开心地笑了，可她却不知道，这个赌，她根本没有胜算。
　　她住了下来，努力地学习着如何操持家务，希望能够讨得他的欢心，可事情却似乎并不如她所愿。不管她怎么费尽心机地讨好他，他都不给半点好脸色，老是冷冰冰地拉着一张脸。
　　就算这样，她也忍了，可最让她怄的是，他对其他的姑娘倒是好得没话说。前一刻对着她还寒天冻地，后一刻看见其他姑娘就马上春暖花开了。
　　不过，她始终坚信，凭她这一身连父皇母后都无可奈何的死缠烂打、软磨硬泡的功夫，一定能够让他投降的！
　　时间一天天过去，她的耐心也快要被磨光了，她的努力却没有半点成效。
　　眼看就要到约定的日子了，她没有看见半点胜利的曙光，她对自己也越来越没信心，却还是咬着牙，说什么也要挨到最后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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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到了仲秋的月圆这一天。
　　大羿巡山回来，抱着一只雪白的兔子。
　　“呀！这兔子真可爱，给我的吗？”嫦娥看见白兔，高兴地笑着把兔子抱了过来，爱不释手。
　　“大羿哥，你回来啦？”村长家的七妹来了。
　　“嗯，”大羿笑笑，点点头，“有什么事？阿叔好些了吗？”
　　“早好啦，”七妹点点头，“这还多亏大羿哥你，我阿爹才大难不死，所以，阿爹让我来叫你过去吃晚饭呢！”
　　“我都没去看他老人家，倒劳他惦记了。”大羿笑道。
　　“没什么啊，”七妹笑着摇摇头，转头却看到了嫦娥怀里的白兔，“好可爱的兔子！给我抱抱好吗？”
　　嫦娥对这个夙敌可是恨得牙痒痒，虽然这个单纯的丫头并不曾怎么惹着她。问题在于，大羿对姜家的七妹好得实在不象话。
　　她要是歹毒一点，肯定会把这个七妹整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可是问题是她天性善良，想歹毒也歹毒不起来呀！所以也只能心里头恨恨而已。
　　“干什么？人家七妹诚心诚意问你，你拉着张脸给谁看？”大羿一边冷冷训斥着，一边不由分说地把兔子从她手中抢过来，笑着递给了七妹。
　　“嫦娥姐姐怎么了？心情不好啊？是不是大羿哥哥欺负你了？那我帮你教训他好不好啊？”七妹拉着她的手笑着问道。
　　她憋了一肚子气却不敢发作，只是忍着泪，咬着下唇，轻轻地把手抽了回来。
　　“大羿哥，你也太不象话了吧？嫦娥姐姐这么好你还欺负她！”七妹佯装生气地“教训”起大羿来。
　　“谁欺负她了？她自己想不开罢了。”大羿若无其事地笑道。
　　“嫦娥姐姐，咱们走，不理这个大坏蛋了。”七妹又转过来哄嫦娥。
　　她只是默默地抽回手，收拾着她的悲哀。她如此地用心，换来的是他的嘲笑。他用“想不开”三个字就打发了她一年的努力，教她情何以堪？
　　“你不去吗？”七妹问道。
　　她摇摇头，是她走的时候了。
　　“别管她，咱们走吧！”
　　“真的可以不管吗？”
　　“她会有事才奇怪。”
　　“哦，”七妹点点头，“那，嫦娥姐姐，兔子还给你。”
　　“你喜欢就带回去养着好了。”大羿笑道。
　　“可是……”七妹偷偷看了眼嫦娥那双比白兔的还红的眼睛。
　　“兔子是我抱回来的，我喜欢给谁就给谁，”大羿视若不见，“走吧，别让你爹等太久了。”
　　“那你要答应我改天还嫦娥姐姐一只兔子哟！”
　　“知道了。”
　　她站在原地，看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身影，泪如泉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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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亮升起来了，明晃晃地照亮了大半的天空。
　　她在屋后的小溪里洗去一身风尘，换上了来时穿的浅紫色天衣。
　　月亮圆了，她的心却裂了。溪水潺潺，洗不净她淌着血的心，也洗不去她脑中的记忆。
　　掬一把清凉的溪水，抹去脸上泪的痕迹，她长长吸了口气。
　　天意如此，强求不得。
　　她回到屋里，却正好见他回来。
　　“我以为你走了呢！”他冷笑。
　　“我只是希望你明白，我是个讲信用的人。”原本有些奢望，听到他这话，她也便彻底死心了。
　　她喑哑的声音，没有半点情绪。
　　“那么，履行你的承诺吧！”他笑得是那样地得意。
　　她默默地走出屋子，抬头看看那轮圆月，轻轻一扬衣袖，腾空而起。
　　他站在窗前，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月亮里。
　　就让她恨他吧！聪明如她，是不会让他这个无情无义的男人在她心里待上多久的。
　　所有的痛苦，让他一个人承受就好。

　　昆仑射日播情种，只叹仙凡本不同。
　　佳人驭风离尘去，独留皓月傲苍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