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萧魂》宫野Chiyuki

2、射日弓

　　（二）射日弓
　　昆仑山顶有块巨大的神石，神石上有一个神秘的刻印，据说这神石已立在山顶数万年，但任凭怎样的风刀霜剑，也不曾侵蚀它一星半点儿。
　　昆仑山下有个安宁村，这个村子世世代代都流传着一个故事，说这神石是女娲娘娘立下的，里面封印着威力无比的神兵利器，须得有缘之人才能开启封印，驭使神兵。
　　怀着对远古神明的敬畏，安宁村的先民在山顶建起一座女娲神庙，又建了祭坛，世代守护着这个传说，也守护着这块神石。神石也好像能感应到人们的敬畏和虔诚，一直庇佑着这个小小的村落。
　　大羿原本不是安宁村的人，幼年时随亲人逃难至此，就在安宁村落脚，不久亲人尽皆撒手人寰，便只留他孑然一身。他在安宁村吃百家饭、穿百家衣，七八岁便跟着村里的青壮男子一起巡山，保护村落的安全。
　　十岁那年，他第一次去山顶的神庙戍卫，刚走到祭坛边，那数万年一直安安静静的神石竟然发出铮铮的鸣响，满村子的人顶礼膜拜了三天，神石依旧鸣响不息。灵巫说也许是大羿这个外来之人踏足神庙触怒了神明，要让他以身祭天平息神怒。就在灵巫押着他走向神石的时候，连日来鸣响不息的神石居然安静了，继而绽出神光，将大羿整个人包裹住，让所有人都无法近他的身。大羿伸出手去触碰了神石，他的眉心随即现出与神石上一模一样的刻印，刻印渐渐隐去，神光便也随之褪去了。
　　结果，被村民顶礼膜拜的，除了神石，还多了一个大羿。
　　也不知为什么，女娲神庙旁边新建的小木屋就成了大羿的住所，守护神石、神庙和祭坛就成了大羿的任务。
　　住在山顶的日子，孤独却也清静。但大羿还是不太习惯这样的离群索居，他更喜欢回到村子里，和那些同龄的男孩子一起习武、射箭、玩耍。大羿的箭百发百中，方圆几十里内最厉害的射手都比不过他。
　　随着年岁渐长，大羿也比别人要长得好看些，眉目俊朗，英气勃发，身材颀长，看上去并没有那种五大三粗的壮硕，却很有一把子力气，远近村子的很多姑娘都特别喜欢他，小伙子们又羡慕又嫉妒，恨得牙根都痒。但大羿对这些事情却也并不十分在意，仍旧尽心尽力地为村民做事，守护山顶的神庙和神石。
　　大羿一直孤独地住在山顶，直到有一天夜里，悍匪来袭，村里的老幼妇孺吓得无处躲藏，男人们奋力抵抗，却招架不住贼人的凶暴强悍。危急关头，大羿从山顶赶到村中，手执一柄方天戟，以一人之力击退了强横的贼人，守住了安宁村。经此一事，大羿觉得自己一直住在山顶，确实不那么方便，于是和村长商议，也征得了村民的一致同意，回到村里来住。也因为这件事，人们心中对他的敬意有了些微妙的变化，于是在他的本名“羿”的前面加上了一个“大”字，以示尊敬。
　　忽然有一天，天上出现了十个太阳，一时间有昼无夜，野火遍地，草木尽枯，江湖皆涸，酷热难耐。恶禽猛兽倾巢而出，为害四方，尸殍遍野。
　　安宁村附近，不仅有恶禽猛兽出没，还出现了许多邪灵恶怪。大羿一面指挥村里的青壮年男人共同守卫村子，一面手握大戟、肩背弓箭，奋力诛杀环伺于村子周围的敌人。然而，十多天过去，恶禽猛兽减少了，邪灵恶怪却杀不尽，而且十日同天的威力，血肉之躯的凡人根本受不住，方圆百里之内，好些村落都因此覆灭了。安宁村也许是因为世代守护神石，独得天眷，伤亡没那么惨重，还有好多幸免于难的人从别处逃到这里寻求庇佑。
　　大羿心知，就算有神石庇佑，再拖上几天，安宁村也保不住。他也知道邪灵恶怪作祟的罪魁祸首必定是那九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太阳”，不除去它们，那些怪物就不会消失，人间也将永无宁日……
　　“大羿！大羿！”负责巡山的青年气喘吁吁地跑来。
　　“怎么了？”
　　“神石！神石在发光！”青年手指向高高的山顶。
　　大羿猛地抬头一看，果然，神石的光芒笼罩了整个山顶，却并不晃眼，反而让人有一种敬畏之情油然而生，充溢心间。
　　“神石的印记！印记！”众人惊讶地指着大羿的眉心。
　　眉间仿佛有团火在烧灼，大羿握紧了拳头：“它在叫我……”
　　下一瞬，他脚下宛如生风，朝着山顶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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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石灵光熠熠，当大羿走近的时候，它又像当年一样，发出了铮铮的鸣响。
　　“苍天在上，如果这是您所给予的启示，那么请告诉我，怎样才能解除苍生的苦难，无论要我付出怎样的代价，就算是要我的性命，我也在所不惜！”他站在神石前，诚心祈祷。
　　他话音刚落，神石便突然迸裂，化作一副金光闪闪的弓箭。
　　“这是……”他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张弓，有些疑惑。
　　就在他握住神弓的一刹那，整座昆仑山都似乎被什么东西给罩住了，那些环伺多时的怪物，也在一瞬间灰飞烟灭，就连十日同天的酷热，也似乎减轻了不少。
　　“混沌灵石！”他身后响起一个清脆的女声。
　　大羿一回头，见是个穿着浅紫色衣裳的女子，她的美貌，是他见所未见的。
　　直觉告诉他，她决不是一般的女子。
　　“混沌灵石？”他问道。
　　她点点头：“对呀！混沌灵石是盘古大神开天辟地时留下来的，后来女娲娘娘为了保护灵石，便打上封印，只有能够驱策灵石神力的人，才能将封印解开。刚才你解开了封印，张开了守护结界，也就是说——它终于找到主人了。”
　　“难道……是要我用它把天上的太阳射下来吗？”他抬头看看天，烈日当头。
　　她嘻嘻一笑：“这大概就是灵石的意思了。”
　　“你是谁？”他问。
　　“我？如果我告诉你，有什么好处呢？”她皮皮地笑着，背着手在他面前转悠着。
　　他闻言，便没有理她，径自在一旁盘膝坐了下来，将神弓放在膝上，闭上眼睛养神。
　　她蹲在他面前，两手托着腮，笑眯眯地看着他。
　　常年风吹日晒，他的肤色稍显黝黑，但她觉得这反而更能显出他的英雄气概。他两肩宽厚，胸腹和手臂也有很好看的肌肉，不过整体看上去十分匀称，并不给人粗蠢的感觉。而且，他身上还有些伤痕，有的是已经不太显眼的旧伤，有的却是新近添的，有几处甚至都还没有痊愈。
　　“你有病啊？”闭着眼睛都能感觉到她的目光，他有些头大，睁开眼睛没好气地问道。
　　“像吗？”她还是笑眯眯地直盯着他的脸看——是真的好看，也耐看。
　　“不是像，是根本就是。”他自己都不明白怎么今天脾气会那么坏。
　　“你坐在这里干吗？等天上掉饽饽啊？”她笑着问道。
　　“我又不是你，”他翻了下白眼，“十日同天，另外那九个肯定是什么妖魔幻化的，真假难辨，倘若射错了，后果必定不堪设想。”
　　“嗯，”她点点头，“有道理，可是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等真正的太阳落山。”
　　“还要多久啊？“
　　“很快。”
　　“很快是多久啊？”
　　“……”他再度翻白眼，如果不是定力超好，他一定会晕给她看。
　　“你要不要喝水呀？”看着他干裂的嘴唇，她又忍不住问道。
　　“要是有水，也不至于此。”他苦笑。
　　“我有，”她开心地笑着，从袖中取出一只巴掌大的玉瓶，“这是我采的百花露，又解渴又提神，喝了保证你精神百倍！”
　　“如此珍贵的水，我喝了，你怎么办？”他摇了摇头。
　　“你看我像是会有事的样子吗？”她笑着反问，把玉瓶递到他手中。
　　“谢谢。”他由衷道谢，将玉瓶凑到唇边轻轻啜了一小口。
　　冰冰凉凉又带着些许甜味的水滑进他的喉咙，一股幽幽的香气沁入周身，那瞬间奇妙的感觉难以言喻。
　　“我说过很好喝的吧？”她笑得好不开心。
　　他点点头，从她手里拿过瓶塞把瓶子塞好，又递给她。
　　“怎么不全喝了？”她问道。
　　“已经足够了。”他站起身来，握紧神弓，抬头看看天——是时候了。
　　“诶！只有那九个在天上了！”她开心地跳起来。
　　大羿点点头，她立刻殷勤地从箭筒中抽出一支神箭，小心翼翼地递给他。
　　他接过箭，搭上弦，用力将弓拉满，对准其中一个“太阳”，轻轻一松右手，神箭便离弦而去，直上第九重天。只见那个“太阳”发出一道耀眼的红光，便灰飞烟灭了。
　　“太好了太好了！”她开心地又叫又跳。
　　这时候，剩下的八个“太阳”开始慌了起来，在天上乱跳乱蹿。
　　“哎呀，这下怎么射啊？都对不准了。”她担心地看着他。
　　“呵……”他笑得从容，“连这点状况都对付不了，那我可就枉称‘天下第一神射手’了。”
　　他一边说，一边取了一支箭，再次搭上了弦，拉满弓，找准了机会，放手。
　　“射中了！”她开心地拍着手叫道。
　　“把箭给我。”
　　“是！”她赶紧取了一支箭给他。
　　他依然是那么从容，那么镇定，嘴角边浮现的笑容很浅，却掩不住他满怀的自信与豪情。
　　她看呆了，心里再次肯定，这就是她的姻缘。
　　突然，眼前一张放大的脸，把她吓了好大一跳。
　　“干吗突然吓人家？”她拍拍心口埋怨道。
　　“我才问你干吗呢，”他拍了下她的头，“还以为你被晒成干尸了，眼睛瞪老大，动也不动。”
　　“没事不要随便咒人，会被雷劈的。”她把箭递给他，扮了个鬼脸。
　　“可惜，我还以为有肉干吃了。”他一边拉满弓，一边说道。
　　“恶心，要吃人肉。”
　　“我对人肉没兴趣。”
　　“那你还说！”
　　“我不吃不代表没有人吃。”
　　“杀人要偿命的。”
　　“又不是我杀了你，”他耸耸肩，“是你自己发呆被晒成肉干了。”
　　“我又没死。”
　　“那我也没说是真的啊！”
　　“那你说了干吗？”她气呼呼地跺着脚。
　　“无聊呗！”
　　“要被你气死了。”
　　“先把箭给我再死也不迟。”
　　“你不会自己拿？”
　　“那要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专门伺候你的呀？”
　　“有何不可？”
　　“你想得美。”
　　“人活一世，是该有点理想。”他笑着，射出了第八支箭。
　　“什么跟什么……咦？！只剩一个了？！”
　　“不然你以为呢？”他伸手拿过箭，又搭上了弦。
　　“我有点紧张呢！”
　　“紧张什么？”他睨了她一眼。
　　她摇摇头：“不，也不是紧张，是马上要大功告成了，所以有点激动。”
　　他微微一笑，放开了右手。
　　最后一个“太阳”消失了，夜幕终于降临，一轮皎洁的圆月高挂在澄清如洗的天空，清辉满地。很快，一场甘霖降下，温和地滋润着干涸了半个月、几成焦土的大地。
　　“天下太平。”他轻笑一声，放下了神弓，仰起脸来迎向那清凉滋润的雨，沉默。
　　“你在想什么？”她问道。
　　“我从未见过如此美妙的夜色。”他深深吸了口气。
　　“我也是。”她点点头。
　　“你是谁？”他回过头来看着她。
　　“如果我告诉你，有什么好处呢？”她还想吊他胃口。
　　“不说也罢，”他背起神弓和只剩下一支神箭的箭筒，“总之，你不是凡人。”
　　“你怎么知道？”她讶异了。
　　“烈日之下，你不仅安然无事，还活蹦乱跳精力十足，可疑；十日同天半个多月，天下草木尽枯，你又从哪里采来的百花露？况且，你若只是凡间女子，又如何知道这‘混沌灵石’？”他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就走。
　　“哎，你等等我呀！”
　　“你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跟着我做什么？”
　　她跟在他后面，自顾自地笑着说道：“其实呢，我是天帝的女儿，我叫嫦娥。十多天前……哦，不对，按下界的算法，应该是十多年前，混沌灵石似乎对你有了反应，但也许是时机未到，所以也没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就在不久之前，天魔把那九个魔头送上了第九重天，搞得大家都乱作一团。我本来是跟着母后在王城守结界的，山神来报，说神石又发光了，母后腾不开手，就让我下来看看。”
　　“既是如此，那么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就该回去复命。”
　　“这会儿山神已经回去报备了，我去不去都没关系。”她摇头笑笑，“不过，我在一旁看你射下那九个妖魔的时候，突然发现——我挺喜欢你的。”
　　“所以？”大羿回过头来。
　　“我要你做我的夫婿。”
　　“如果是这样，那你还是回你的天庭去吧！”
　　“为什么？”
　　“我不会娶你的。”
　　“为什么？”
　　大羿回转身子，双臂环胸：“方圆百里之内，喜欢我的姑娘成千上万，我还能都娶了？”
　　“我才不管，反正我跟定你了！”
　　“那就随便你。”他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我跟定你了！！我会跟到你答应为止！”
　　他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回头，径自往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