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萧魂》宫野Chiyuki

15、驻足

　　淮阳方圆几十里，人也不少，可若要说最孝顺的人，大概还得数临江村那个二十出头的董永。
　　董永从小父母双亡，是太奶奶含辛茹苦地把他抚养长大，如今太奶奶已经九十多岁了，又是他唯一的亲人，所以他总是想尽办法要让太奶奶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宁愿自己多吃点苦多受点累，也要让太奶奶吃饱穿暖。
　　董永勤快又能干，心地善良，长得也是眉清目秀，在附近几个村子的年轻人中也算是个佼佼者，可也许就是因为他对太奶奶太孝顺了，倒让姑娘们担忧起来，生怕老人年纪大了不好伺候，嫁过来反而被冷落了，所以他到现在都还没娶上媳妇儿，这也成了太奶奶的一桩心事。
　　“小永子，”慈祥的老人摸着正蹲在面前给她洗脚的董永的头，又忍不住念叨起来，“你今年都二十三了，该娶媳妇儿了，太奶奶还等着抱玄孙呢！”
　　“太奶奶，这种事情急不得的，我一辈子就娶一个媳妇儿，当然要挑个最好的啊！”董永笑着说道。
　　“你能等，太奶奶可没几年好等的了。”
　　“怎么会呢？太奶奶，您现在耳也不聋，眼也不花，能吃能睡，能走也能动，依我看哪，再活个百八十年也没问题呢！”
　　“胡说，那不成老妖婆了？”太奶奶失笑。
　　“怎么会是老妖婆呢？是老寿星，您呀，成仙了！”
　　“就你会哄人！”太奶奶忍不住笑了起来。
　　“太奶奶，小永子不是不明白您的心思，可是，上天给的缘分未到，再想也是徒劳啊！”董永用软布把太奶奶脚上的水拭干，扶她躺下。
　　太奶奶没说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您呀，就别想太多了，说不准呐,哪天就从天上下来个仙女给您当曾孙媳妇儿啦！”董永一边帮她把被子盖好一边笑道。
　　太奶奶闻言，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倒是会想！”
　　“难说呢！”董永笑道。
　　“瞧你这孩子！”太奶奶笑着摇摇头。
　　“太奶奶，您睡吧，我挑水去了。”他把木盆里的水倒了，便挑起担子准备出门。
　　“小心点儿，回来早点儿歇着，啊。”太奶奶嘱咐道。
　　“哎，我知道，您睡吧！”董永说完便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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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末秋初，白天还很热，到了夜里，却凉快下来，吹吹夜风，看看月色，倒也惬意。
　　不过，仙儿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三姐这家伙到底在哪儿啊？人家不过才耽搁了半个时辰她就跑得没影儿了……都找了她两年了，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真是急死人了！”她一边咕哝着，一边在井栏上坐了下来。
　　“早知道这个芷若这么靠不住，当初就不听她的花言巧语了。偷溜下凡的事，也不知道父皇母后会不会生气，害人家都不敢惊动山神土地，只能自己漫无目的地找，跟大海里捞针似的，真要命……”她自言自语着，“唉……看样子我还是回去好了——可是当初说是来寻自己的姻缘的，就这么空着手回去未免太没面子了……唔……到底该怎么办嘛……”
　　想想这两年为了找芷儿四处漂泊，风餐露宿，居无定所，有时还连顿饱饭都吃不上，她简直都快不明白自己究竟到下界干嘛来了。想想以后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她就只剩下满腹的委屈，于是忍不住鼻头一酸，两眼一热，眼泪便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姑娘，你怎么了？”一旁响起一个很温和的男声。
　　她转过头去，借着上弦月的光，依稀能分辨出是个年轻人，相貌虽然看不大清楚，不过他的声音真的很好听。
　　“你是外乡人吗？”见她不答话，他便又问道。
　　她点了点头，依然没有说话，见他担着水桶，便赶紧起来让他汲水。
　　“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呢？还坐在井栏上，很危险的呀！”他一边汲水一边好心地问道。
　　她摇摇头，垂泪不语，紧紧攥着手里的帕子。
　　“是不是没找到住处？”他满怀关切，似乎并没有把她当作陌生人。
　　“嗯，”他的诚恳让她放下了心防，点了点头，擦擦眼泪，据实以告，“我出来找我姐姐，可是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走到这里天又黑了，又累，就坐下来歇会儿。”
　　“要是不嫌弃，你就到我家住一宿再走吧，或者明天我领你到村里四处打听打听。”他热心地建议。
　　“这个……”她有些犹豫。
　　他笑了笑：“我家里还有个太奶奶呢，也有空床，只是简陋点儿。深更半夜的，你也没有地方可去，一个姑娘家独自在外面，不是更危险？”
　　“那……那好吧，叨扰大哥了，”她点了点头，躬身行了个礼，“只是我初来乍到，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界？”
　　“这里是淮阳，我们这村子叫‘临江村’，我家住在村北，离这儿不太远，”他一边说着一边担起水来，“走吧！”
　　“谢谢大哥，”她由衷地道谢，跟上他的脚步，“这么晚了你还出来担水？”
　　“白天事儿多，汲水的人也多，水都浑了，晚上正好，权当是散步吧，”他笑着说道，“对了，我姓董，叫董永，你呢？”
　　“我叫若仙，家里人都管我叫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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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家里，点上小油灯，董永问道：“对了，若仙姑娘，你还没有吃晚饭的吧？那你等等，我给你弄点吃的，要不饿着肚子怎么睡得着？”
　　“谢谢大哥了。”她满怀感激地点点头。
　　“别客气，你先坐吧。”
　　她坐下来，看着这简陋却很温暖的屋子，百感交集。她面前那盏小油灯的灯芯上，跳动着一朵金色的火焰，她看得出神。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在这样的深夜看见过这样的火光了。
　　不一会儿，董永端了简单的饭菜来到她面前，却惊呼了一声：“哎？芷若姑娘？怎么是你？”
　　“芷若？”她闻言激动地站起身来，“芷若是我姐姐，她来过这里吗？”
　　“那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看到她失望的表情，他有些不忍，却不得不告诉她实情，“她只在村里住了半个月就走了，我们村的若衣托她找一个人，可现在我们都不知道她在哪里。”
　　“这样……”这样的结果，多少让她有些失落。
　　“你也不要想太多了，天无绝人之路嘛！先吃饭吧，我去给你铺床，你吃完了好好睡一觉，咱们明天再说。”董永安慰她。
　　“嗯，”她点点头，“谢谢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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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仙儿起床，发现床边已经放着洗漱的水，还有干净的帕子。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她有些动容。梳洗整装完毕，她便出了卧房，却见董永已经准备好了早饭。
　　“睡得还好吧？”董永笑着问道。
　　“很久没有睡得这么香了，”她报以一笑，“还需要我帮什么忙吗？”
　　他笑道：“有啊！只要帮我把这些东西吃完就成。”
　　闻言，她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小永子，你在和谁说话呢？”里屋传来太奶奶的声音。
　　“太奶奶，咱们家有客人。”董永说着便进屋去搀了太奶奶出来。
　　仙儿赶忙躬身行了个礼：“给太奶奶请安了。”
　　“别多礼了，”太奶奶笑笑，坐了下来，又招呼仙儿坐下，“这姑娘看起来倒是跟两年前来过的那个芷若姑娘长得一般无二，不过，比芷若姑娘乖巧多了。”
　　董永笑着搂住太奶奶：“您看你看，我就说您眼睛比我还利索呢！这位姑娘是芷若姑娘的妹妹，叫若仙，她在找芷若姑娘呢！”
　　“哟，”太奶奶拉着仙儿的手，满眼尽是怜惜，“那丫头两年前就离开了，一直没有消息呢。若衣也真是的，让她去找那个小阿牧，也不想想他们沈家都离开淮阳多少年了……唉，可怜的孩子，你家里人怎么放心让你这么个柔柔弱弱的姑娘在外面到处跑呢？”
　　“我……”仙儿低下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家里人都不在了？苦命的孩子呀，”太奶奶显然是把她的不知所措当作了黯然神伤，“来，咱们先吃饭吧，吃完了再说，啊！”
　　董永笑着对仙儿说道：“我太奶奶呀，就是见不得谁受苦受难！”
　　“你这孩子！”太奶奶笑着打了下他的手。
　　“太奶奶和大哥一样，都是心肠好、待人又热情的好人，能遇上你们，是仙儿的福分呢！”
　　吃完早饭，董永收拾了屋子便要出门去干活了。
　　“小永子，你不带若仙姑娘去村里问问？”太奶奶问道。
　　“太奶奶，我想，问不问都一样了，”还没等董永回话，仙儿便道，“既然我姐姐不在这里，我就只能继续去找她了。”
　　“你这就要走吗？”董永问道。
　　“嗯，”她点点头，“叨扰大哥和太奶奶一夜，仙儿实在感激不尽，却无以为报。”
　　“好姑娘，多住几天吧，”太奶奶好生不舍，“看你，一个女儿家，到处漂泊，肯定吃了不少苦头，你要是不嫌弃，就在我们家住上几天，让小永子去帮你打听打听，兴许会有消息呢！”
　　“是啊，”董永也道，“你就好好休息一阵，养足了精神再上路也不迟啊！况且，我太奶奶也很久没有人能这样陪她说话了。”
　　“那……好吧，我就听太奶奶和大哥的，过几天再走。”盛情难却，仙儿应了下来。
　　“好好，”太奶奶高兴地点点头，“行了，小永子，赶快干你的活儿去吧，家里有若仙姑娘陪着我呢，别担心了。”
　　“行，那我走了！”董永说着便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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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仙姑娘……”
　　“太奶奶，您就叫我仙儿吧，家里人都这么叫我的。”
　　“好，”太奶奶笑着点点头，“仙儿呀，你和芷若姑娘长得这么像，是双胞胎吧？”
　　“嗯，”仙儿点了点头，“太奶奶您真厉害，一眼就看出来我不是她，大哥昨晚还认错了呢！”
　　“那芷若姑娘啊，古灵精怪的，若衣那丫头可算是遇到个比她自己还淘气的姑娘了，所以啊，跟你姐姐投缘得很，”太奶奶笑道，“这点，你跟她可不像，你文静，乖巧。”
　　“我姐姐在家时就是刁蛮出了名的。”仙儿笑道。
　　“她是个到哪儿都不吃亏的人，倒是没有什么可让人担心的，”太奶奶拉着她的手，“倒是你，看你这样子就知道不是经得起这样漂泊流浪的。”
　　仙儿道：“本来我也不想老这样没完没了地找她，可是，又总想着要是找到她，就有人做伴了，不用再这样一个人孤零零的。”
　　“这么说来，你还没有找到婆家吧？”太奶奶心里开始盘算起曾孙的婚事来。
　　“嗯。”仙儿老实地点点头——跑到下界来本来就是为了找婆家，可这两年光顾着找那个不负责任的家伙了，把正事都给搁一边了。
　　“要不，你就留下来给我家小永子当媳妇儿吧！”太奶奶拍着仙儿的手背，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仙儿愣了一下，随即红着脸低下头：“太奶奶……”
　　太奶奶也惊觉自己出言太过唐突，便又呵呵笑了起来：“你看我，都说起胡话来了，姻缘是天定的，怎么能乱说呢？我啊，是一直念着我家小永子二十三岁了还没有娶上媳妇儿，又见了你这乖巧的样子，心里实在喜欢得紧，就随口说出来了，你可别放在心上啊！”
　　仙儿连忙笑着摇摇头：“不碍事，不碍事的。”
　　“当初呀，一见到芷若姑娘，我也是喜欢得不得了，可若衣偏偏给她找了件麻烦事，她只在村里住了几天就走了，让我难过了好一阵子呢！”太奶奶笑着叹了口气。
　　仙儿失笑：“还好她没留下来，不然淮阳的天都要给她闹翻了呢！”
　　“我家小永子当初也是这么劝我，”太奶奶笑道，“他说：‘太奶奶，有我天天闹您还嫌不够啊？要是再来个芷若姑娘，那您岂不是不得安宁了？到时候，怕是要让您恨不得把我们扫地出门呢！’”
　　仙儿点点头道：“大哥的担心倒是很对呢！”
　　“孩子，依我看哪，你也别漫无目的地找她了，这么找下去，跟大海里捞针似的，要找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不如就在这里安顿下来，再慢慢地打探消息吧！你要是不嫌弃啊，就把我和你大哥当自己家里人，我们彼此照应。再说小永子活计又忙，我也想找个人多陪我说说话呢！”
　　“仙儿怎么会嫌弃呢？太奶奶说的也有道理，可我就担心给您和大哥添麻烦，况且大哥养家不容易，多一个人，他就要多几分辛苦呢。”她确实被说动了，而且也不想让这位慈祥和蔼又可爱的老人失望难过，可又怕答应得太贸然，于是犹豫着，左右权衡。
　　“傻孩子，哪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小永子人勤快着呢，这点事情难不倒他，”太奶奶道，“那，就这么定了？”
　　老人如此恳切，使得她再也不忍心拒绝：“好，仙儿答应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