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萧魂》宫野Chiyuki

102、琴心

　　荷诞之日，从西湖畔的一个小亭子里传出一阵悠扬的琴声。古琴的声音并不响亮，轻轻悠悠的，却足以撩动路人心里最柔软的那根弦。
　　温柔的清风将湖里无数盛开的莲那幽幽的香气送到每个人的鼻端，沁入每个人的心里。琴声引得到湖边来赏荷的人纷纷驻足，站在亭子外面静静聆听，却谁也不往亭子里走一步。
　　抚琴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姑娘，一身素雅衣裳，挽着简单的发髻，白净的脸未施脂粉，眉清目秀，纤长的十指灵动自如，风轻轻拂起她的衣袂和秀发，却也似不忍惊动她一样。她的脸上自始至终都含着浅浅的笑意，美得不可方物却又令人不敢亵渎，就如同那西湖里刚刚开出来的白莲一般。
　　她似乎完全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亭子外已经被驻足听琴的人围得水泄不通，她却并不关心，依旧抚着琴，一曲罢，又是一曲，不知疲倦。
　　“这到底是哪家的姑娘？长得这么好看。”趁着她换曲的空当，人们小声地议论起来。
　　“如今这世道，哪家都养不出这样的姑娘吧？”
　　“那难不成是天女下凡？”
　　“也许，是荷花的花神呢。”
　　“对呀，今天是荷诞，花神下凡来看花来了。”
　　“对对，怪不得美得这样一尘不染，能有这气质的也只有荷花的花神了。”
　　琴声再度响起的时候，众人的议论便戛然而止，大家屏息凝神安静地听曲子，接着便都呆住了。听着她的曲子，他们都好像看见有无数的荷花苞从清澈的湖水里伸出来，在无数绿叶的映衬下，迎着风慢慢地绽放……
　　“真神了……”听完这曲子，便有人小声地说道，“不是说高山流水知音难寻吗？怎么连我们这样的俗人也能听出这曲子里的意境呢？”
　　“她要是连这本事都没有，又怎么能当花神？”
　　“这么说来，不是我们懂音律，是她琴技太高了！”
　　“可不是么！”
　　听她弹奏了好几曲之后，人们才流连不舍地陆续散去，而她依旧安静地坐在亭子里，继续抚琴。
　　日暮时分，倦鸟归巢，家家户户的房顶上开始炊烟袅袅，湖边已经没有什么人了。亭子里的姑娘也不再抚琴，她倚着亭柱站着，把目光投向远方，好像在等什么人。夕阳的余晖将她的素衣染上温暖的色彩，却反而让她显得格外孤寂，可她白净的小脸上，仍是浅浅的笑容。
　　直到太阳落尽的时候，才有一名年轻男子出现在湖边。远远看着亭子里的素衣姑娘，他脸上露出些心疼的神色，加快了脚步朝她走去。
　　“涵哥哥。”当他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她脸上浅浅的笑容变得无比甜美。
　　“对不起，竟让你一个人在这里待了大半天。”他温柔地拥她入怀，低头吻吻她光洁的额头。
　　“没关系啊，有这把琴陪着我呢。”
　　“你一直在弹琴？”
　　“嗯。”
　　“好尘儿……”他心疼地叹了口气，继而笑笑，“好了，咱们回家吧，今天是你生辰，涵哥哥特地给你买了礼物呢！”
　　“涵哥哥真好。”
　　他笑笑，转身将石桌上的古琴装进软布制成的琴囊里，背在背上，而后牵着她的手朝他们的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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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荷诞之日花神降临的事在杭州城里沸沸扬扬地传开了，听过琴曲的人们都对那日的场面赞不绝口，甚至还有人到亭子那里烧香祭祀、顶礼膜拜。
　　年方弱冠的允文已经是杭州大名鼎鼎的“第一才子”，两年前通过了书院的结业考试后，他便如愿地成为了书院里最年轻的教席，每天早上给学生上早课，下午便去城南的刘员外家给他家的两个小公子当西席。这样虽然辛苦，却能够多赚到一些钱，让他自己和尘儿过得稍微好一点，还能有些余钱或者买纸笔和日常需要的东西，或者攒起来以备日后的不时之需。
　　刘员外家的两个小公子都很喜欢这个年轻又博学的乔先生，经常缠着他问些问题。这天允文刚走进刘府的书房，两个孩子便跑上来问道：“先生先生，您住在西湖边，那您见过荷花的花神吗？”
　　“花神？”允文不解。
　　“就是这几天人们老说的那个啊，前几天荷诞日的时候，好多人都看见一个很美很美的仙女坐在湖边的亭子里弹琴呢！”
　　“是啊是啊！我们家的一个丫环那天出去采买，经过湖边，她也看见了，还说那个仙女弹的曲子很好听呢！”
　　允文失笑，摸摸他俩的头：“大家怎么知道那就是仙女呢？也许，只是一个平常人家的姑娘。”
　　“可是，好多人都说，平常人家根本养不出那样的姑娘，而且她弹琴的时候，虽然有好多人在看，可是她根本就不在意，就跟没看见人们一样，要是换我，大概早就被盯得不好意思了呢！”
　　允文笑了笑：“那也许是因为她太专注，所以心无旁骛——不是高傲。好了，坐好吧，先生要检查你们的书背得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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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刘府，允文便连忙赶回书院。八年来，尘儿一直有个头疼的毛病，每个月都要发作一两次，他知道肯定是当年中毒留下的病根，但束手无策。那天从湖边回来后，她又开始头疼，所以本来说好每天都去湖边等他回家的计划又只能暂时搁置，于是也就给了人们臆想的机会。
　　八年了，尘儿待在书院里，极少出门，只是偶尔会到湖边走走，除了书院的先生和同窗们，很少有人知道她的存在，她就在这样的保护下安全地长到了十六岁。这八年中，他想了许多办法，让她学会了用手、用耳、用鼻、用心来代替眼睛。他和她一起读书，教她写字，教她下棋，教她弹琴。天资加上勤奋，使得她在不到三年的时间里便写出一手漂亮工整的小楷，比明眼人写的还要整齐；她的棋艺进步神速，现在简直比他还厉害。
　　不过她更喜欢的是琴，个性温柔内敛的她，从小与他山盟海誓，再长大一些便明白了那些誓言的真正意义。只是，她终究羞于用言语来表达，于是喜欢上了铮铮的琴声，她总是把心放在琴中，用音律来表达自己的情意，而允文则每每以一曲相和，不费唇舌。
　　允文常常想，父亲把琴留给儿子的时候，大概根本没想到这琴会变成儿子和未来的儿媳互吐衷情的媒介吧？
　　大约半年以前，书院里便时常有人说尘儿的琴艺超绝，听琴的人有时会被她的琴声吸引得忘乎所以，甚至会随着她的琴声想象到一些异常绮丽的画面。对此，他并没有十分在意，因为书院里的众人一直都很敬佩这个蕙质兰心的姑娘，倘若有人善意地夸张尘儿的琴艺，并不值得奇怪。但如今看来，尘儿是确实有这样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