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萧魂》宫野Chiyuki

100、无光的光明

　　“娘！娘……你在哪里……”
　　早晨，允文端了热水来给尘儿洗脸，刚一进门便看见尘儿已经坐起身来，哭着，喊着，两只手不停地挥舞着。
　　“尘儿！”允文赶紧放下木盆跑到床边。
　　“涵哥哥……”尘儿转过头来，抽泣着，“涵哥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尘儿的样子有点奇怪，可到底哪里奇怪，允文却一时说不上来，只是轻轻地摸摸她的头：“尘儿现在在涵哥哥这里，没有人再能伤害你了。”
　　“涵哥哥这里……”尘儿喃喃着，“是书院吗？”
　　“对啊！你看，这里是我的卧室呢！”
　　“涵哥哥……”尘儿抬手擦擦眼泪，“天这么黑，你也不点灯，我怎么看得见呢？”
　　允文闻言，愣了一下，随即便明白了，惊得半晌都说不出话来。尘儿的眼睛，已经失去了那晨星一般的光彩，怪不得他一直觉得不对劲！！
　　“涵哥哥……你在哪里？你怎么不说话？”尘儿紧张地四处摸索着，允文赶紧应了一声：“我在这里。”
　　“涵哥哥，你快把灯点起来吧！我怕黑……”
　　“尘儿……”允文将她紧紧拥进怀里，犹豫了半晌才开口，“不是涵哥哥不点灯，是尘儿的眼睛……看不见了……”
　　这句话，如同晴空霹雳，震得尘儿当场愣住，半晌都一动不动。
　　两行清泪就这样从那双黯然无神的眼睛里流了出来，无声地落下。
　　“尘儿……”除了抱着她、给她一点温暖和慰藉，允文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他恨自己的无能。
　　突然，尘儿用力地推开他，然后蜷缩成一团，躲进了角落里。
　　“尘儿，别这样……”允文捉住她的手，却被她用力地甩开。她把自己关进了那个冰冷又黑暗的世界，连他的温柔也被她拒之门外。
　　………………………………………………………………………………………
　　因为无法查出尘儿中的是什么毒，所以孟大夫也束手无策。
　　尘儿变成了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头娃娃，允文也无心上课，只得告了假，寸步不离地陪着她。看到这两个孩子这样的处境，书院里的众人都难过极了，却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帮助他们，只能尽自己所能地给他们一些必要的关心。
　　每天，尘儿睡着了之后，允文便把她从角落里抱回来，让她躺好，给她盖上被子，可每次她一醒来，便又缩回了角落里。这样折腾了几宿之后，尘儿再度染上风寒，发起了高烧，允文也着了凉。
　　孟大夫来看过，给他俩都开了药；李大娘除了给他们煎药，还特地做些好吃的送来；书院的先生和学生们也时常过来照顾和陪伴他们。
　　夜里，好几天没吃东西，又因为发了一场高烧已经有气没力的尘儿终于不再往墙角里缩，只是一直睁着眼睛，安静地躺着。允文依旧守在床边，心如刀割。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尘儿没有睡，允文也一直陪着她。
　　“涵哥哥……”
　　沉默了好多天之后，她终于肯开口了。允文兴奋异常，赶紧握住她的小手：“我在呢，你说！”
　　“我怕……”
　　“尘儿，”允文抬手轻轻拭去她从眼角滑落的泪，“不怕，涵哥哥会一直陪着你，绝对不会离开你，也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不怕。”
　　“好黑……我什么都看不见……”
　　“尘儿，以后，涵哥哥当你的眼睛，好不好？”
　　“尘儿什么都做不了，还连累涵哥哥……时间久了，涵哥哥一定会嫌弃尘儿的。”
　　“不会，绝对不会！”允文语气坚决，“尘儿，涵哥哥要教你做很多事情，你不是累赘，涵哥哥也绝对不会嫌弃你的！”
　　“可是……”
　　“尘儿，我知道你难过，芸姨不在了，你又遇上这样的事情……”允文抚着她苍白瘦削的小脸蛋，轻轻说道，“可是，你还有涵哥哥。我答应过芸姨要保护你、照顾你，要让你好好地活着，我不会食言。”
　　“娘……”想起母亲，尘儿又忍不住哭了。
　　“尘儿，先告诉涵哥哥，那几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天，娘为了赶做绣品，累得病倒了……”尘儿哽咽着说道，“后来二娘就来了，带了一煲鸡汤来，说是给娘补身子的。娘知道她没安好心，就推说不想吃东西，于是二娘就强行灌她，我要帮娘，却被二娘的人摁在了一边。二娘走了以后，娘就说肚子痛，然后告诉我，是二娘在鸡汤里下了毒，存心要害死她。接着，娘叫我给她研磨，她写了一封信，缝在我贴身穿的衣服里，还告诉我一定要逃出秦府来找涵哥哥……”
　　“那你怎么不来找我呢？”
　　“娘的话还没说完，就吐起血来，没多会儿就……”尘儿抽噎了几声，又继续道，“后来就来了几个下人把娘的遗体裹在草席里抬走了，听说，是埋在了乱葬岗里。我要去找娘的坟，他们不许我出门，连角门都被锁上了，我在后门那里哭了一夜，就染上了风寒。第二天二娘端药来给我，强迫我喝了，她一走我肚子就痛起来，后来的事，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我醒过来，就在这里了……”
　　她大声地哭了起来，允文赶紧将她抱起来拥在怀里，轻轻拍着她，低声说道：“尘儿，现在除了涵哥哥，没有任何人知道你的身世，不用怕。他们现在都以为你已经死了，尸体还被丢进了西湖，他们不会知道你在涵哥哥这里。我跟先生和大家说，你是我的远房表妹，而且是跟我指腹为婚的，谁都不会怀疑你的身份，从今以后，你就叫‘苏离尘’，知道了吗？”
　　“嗯。”她抽噎着点点头，“涵哥哥，尘儿听你的话。”
　　“还有，先不要让大家知道你会说杭州话，就装作是在跟我学，这样，就天衣无缝了。”
　　“涵哥哥，你真的不会嫌弃尘儿吗？尘儿变成了瞎子，都不能帮涵哥哥的忙了……”
　　“尘儿，你先回答涵哥哥的问题吧——既然看不见，你怎么还知道我是谁呢？”
　　“因为我能听见涵哥哥的声音。”
　　“对啊，虽然看不见，可是你还有耳朵，有鼻子，有嘴，可以听，可以嗅，可以说。你的手也可以摸到不同的东西的形状，最重要的是你很聪明，所以，即使看不见，你也一样可以做很多事情，可以继续读书习字，可以弹琴下棋，可以吟诗作赋……就算真的帮不了我什么忙，那也没关系，只要你能一直陪着我我就会很开心了。”
　　“涵哥哥……”她低着头，小小声地问道，“你真的跟大家说尘儿与你有婚约吗？”
　　“嗯，因为我想只有这样我才能名正言顺地让你住在我的屋里，一直陪着你、照顾你。”允文点点头，“不过，若是尘儿以后遇上了自己喜欢的人，一定要跟我说，我绝对不会死缠着你不放的。”
　　“不……”她紧紧抓着他的衣襟，“娘说，这个世界上，她只相信涵哥哥。尘儿现在连娘都没有了，除了涵哥哥，尘儿再也不会、也不敢相信任何人了。尘儿要一辈子都和涵哥哥在一起——除非，涵哥哥不喜欢尘儿了。”
　　“下辈子也在一起。”允文点点头，“好了，尘儿，现在很晚了，赶快睡觉吧。”
　　“涵哥哥……”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拉拉他的衣服，“我饿了……”
　　“知道饿就好了，”允文笑了，轻轻拍拍她的头，“李大娘给你熬的粥还一直在小炉子上温着呢，我去给你盛。”
　　吃完了粥，尘儿便乖乖地躺了下来，允文给她盖好被子，她又拉住了他的手：“涵哥哥，我把你的床占了，你怎么办？”
　　“这个屋子是以前爹和我一起住的，”允文笑笑，“这是里间的卧室，外间是个书房，那里有榻，我去那里睡。尘儿别怕，有事就叫我，知道吗？”
　　“嗯。”尘儿点点头，“涵哥哥，你也快去睡吧，尘儿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