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刑》枯荷听雨声

24、【古代易容术 上】

　　且说十九郎目送姐妹二人出了门，靠在迎枕上独自抑郁。
　　他耳聪目明，自然听到外间李晓能对两个小厮的嘱咐。虽然知道都是好话，可听在他耳里，就是觉得别扭。原本喝药喝的有些反酸的胃里，一听这几天只能喝水喝米汤，立时变得难受起来，稍稍一动，满肚子药汤在胃里哐当哐当直响。
　　他苦着嘴喝了三天粥米汤，终于在嘴巴快淡出鸟来，小厮整天盯迫下排了气。
　　说起这个排气他都郁闷。也不知道李大娘子怎么和这俩小厮交代的，二人一天问他七八遍有没有放屁。弄的他从一开始的大红脸，到开始热切期待，最后到终于排气的欢心雀跃，发生了一个质的飞跃。
　　听闻他排气，去病便速速的去禀报李大娘子，也不见她露面儿，只是派了先前那郎中来给他复又诊脉。不过自此之后他每日的吃食里便见了些油水儿，这还是让他觉得很高兴的。以前整天大鱼大肉山珍海味不觉得好，现在才发觉难能可贵。
　　调理了几天以后，伤口结痂，十九郎终于能下地了。这日就着太阳，着无疾伺候着他披了个鹤麾，便迫不及待的想到院子里溜达溜达。
　　出了廊下，见不远处一石桌旁李晓能正望着什么发呆。还没容他走到近前便听她叹了口气喃喃道：“还是下不了手……”
　　他好奇走上前探看，只见桌上一只篮子，篮子里是一窝两三天大，耗子般大小的没毛兔子，粉嘟嘟的还没睁眼。旁边还摆着个木盆，木盆里是满满一盆水。石桌上还有一组锋利的薄刃小刀。他一下就明白了她为什么在这里长吁短叹了。
　　他讥笑了一声：“妇人之仁。”便提起篮子将篮子里的小兔子扔进水里，眼见兔子嘴里冒泡，折腾两下便淹死了。
　　李晓能吃了一惊，瞠目结舌的瞪着十九郎有些得意的嘴脸，眨眨眼转转眼珠，闭上嘴，眉峰一挑：“既然如此，你便顺便剥了兔皮洗刷干净，给我送去吧！记住，不可弄破一点儿。”说完转身扬长而去。
　　十九郎险些气歪鼻子，暗骂自己手欠，在旁边看热闹多好，干什么上前帮忙？这下好，多做多错，这李大娘子便不客气的开始使唤他。
　　他觉得李家大娘子行事古怪，偏偏又长的貌美娇艳，便也有些好奇，想看看她弄这些兔子皮做什么。于是嘴里骂了声“小娘皮”伸出两指快如闪电夹出盆里的死兔，从那一排刀具里抽出一把利刃弯月小铲，三两下剥下半透明兔皮，洗刷干净放进托盘里，用白布盖好，托着送去给李晓能。
　　“大娘子可在里面？”
　　抱厦外面值守的小丫头朵儿红着脸给十九郎打了帘。先李晓能交代过，他来了不用通禀，直接就叫进去。
　　十九郎对朵儿微微一笑，原本他就面皮英俊，这一笑更是惹得朵儿脸上飞霞，丹红一片，羞答答多看了他好几眼，挺利索个小丫头却话都不会说了，只狠命点着头。
　　进了屋，在外间绣花看炉子烧水的之香和珠儿连忙离了绣花架子迎了过来。
　　之香接过他解下的鹤麾虚扫了扫了，转手递给珠儿挂到一旁的衣架子上，笑道：“剩哥儿怎就起来了？可大好了？快进去吧，大娘子等了您半天了。”一双妙目羞答答的朝他脸上扫了扫。
　　十九郎认识她是李晓能身边的大丫头叫做之香的，本来对她印象不错，却被她一声“剩哥儿”险些叫岔了气儿。立时便厌恶了三分，脸上却不动声色。
　　之香哪里知道，自己献殷勤叫的亲热，却是一脚踩在他痛处，无意中便得罪了他。
　　十九郎懒得理她，只对珠儿问道：“这里边乒乒乓乓的，娘子们在做什么？”
　　珠儿本不是多话的人，见之香处处抢在前面也不肯多说。之香毕竟是伺候李晓能的大丫鬟，李晓荷又处处以李晓能马首是瞻，她自然更是不肯多话。
　　但珠儿也不是常人，原本也是伺候官家太太的二等丫鬟，就是因为多了句嘴多年的脸面俱都没了，还反手被卖做贱奴。
　　不过她也是惯会察言观色的，心机深沉。眼见着十九郎对之香生了恼意儿，她却还不自知。细细回想刚才之香的话，仔细斟酌后回道：“我家二位娘子嫌胭脂铺子里的胭脂不好用，要自己做些儿。大娘子方才交代过，大官人若是来了，就请自进去。”
　　一句大官人叫的他心中舒泰，于是毫不吝啬的对珠儿笑了笑，举着托盘敲门进去。其实对个买来的奴才来说，一声大官人实在是高抬了他。不过珠儿自有见解，李晓能对他的不同，她看在眼里。再端详他气度又怎会是甘于屈居人下之人？说不定是哪里的落难公子。
　　之香碰了个软钉儿，心中郁愤难消，盯着消失在门里的十九郎咬了下嘴唇。这满肚子委屈虽说不敢发出来，却是看珠儿越发不顺眼起来，哼了一声对珠儿道：“这水烧了半天不开一定是这炭湿了，一会儿娘子们要茶怎么办？你快去换一盆新炭来！”
　　这银炭此刻烧的正好，哪里看的出一点湿来？分明是之香寻事，珠儿也不恼，拎了炭盒交给门外的小丫头去换，回来继续坐在绣架前绣花。
　　之香好似一拳打在棉花上，肚里满是闲气，却也不太好发作。二人都是一等丫鬟，没谁比谁低等。左不过是这个家多是李晓能做主，她才能压珠儿一头。可她也知道真要闹将起来两人都不好看，而且现在还在试用期，真要给退回去，岂不是得不偿失？
　　且说十九郎掀帘进屋，里面听到响动早就开了门，之玉拉开门闩迎了他进去，随后又将门闩好。他先还奇怪为什么要关门，很快便被屋里的忙乱景象吸引了去目光。
　　李晓能这屋挺大，靠窗的位置盘了个大炕，姐妹二人此刻正坐在炕桌旁鼓捣着什么。屋里原本有个碧桃蝶雀缂丝大插屏做隔断，因着此刻嫌碍事搬去一旁，地上却横放着一张长案，几个丫头也是在上边鼓鼓捣捣。
　　十九郎惊得细看，这哪里像是做胭脂的，分明就是开了磨坊，大大小小的石磨足有五六个，摆满了大半张案子，几个丫头将手里红红绿绿黑黑白白的各式颜色的粉末不厌其烦的过筛一遍又一遍。
　　最后还将粉末包扎在细绸袋里，外面罩上不透风的厚绸子，用藤条反复抽打，里面的粉末就像烟尘一样被敲打出来，落在外边的绸子里。这些打出来的粉末才是真正能用的，被之秋小心翼翼的收在几个小白瓷罐子里，拿到炕桌上。
　　十九郎也看不出那粉末是什么，只是看案上还剩下些炒的或黄或黑的陈米，干玫瑰，玉米等物。他甚至还看到李晓荷正在将一些珍珠、翡翠、绿松石、铁华木炭的捣碎过筛。
　　他绕过长案，刚想靠近炕梢看看李晓能在弄什么，便被之雪一把拦住，低头一看，脚下是一只原本只用来煮茶的红泥小火炉，炉子上坐着几个茶杯大的白陶小砂锅，锅里正融着些黄白之物，遂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之雪笑道：“是蜂蜡！大娘子，这蜂蜡已是融了。”
　　李晓能探头看了看：“将蓖麻油和山茶油各加两勺进去，把咱们剪碎的蚕丝也放进去。”之后她又将捣碎过筛的铁华木炭也放了进去，搅拌均匀，砂锅里的的蜂蜡便成了一坨黑乎乎粘稠稠的东西。
　　等砂锅里的东西晾凉后，十九郎错愕的看着李晓能用一只银丝拧的小黑刷子从里面沾了沾，对这个小镜子刷在睫毛上，然后她的睫毛便奇迹般的变得又浓又密又黑又长。他的嘴便半天也合不上了。
　　李晓能对着镜子眨眨眼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这若是鲸蜡凡士林的就更好了……”
　　十九郎虽然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倒也看出她有些不大满意，不过就算是这样在他看起来也已经很神奇。因为涂了这种蜂蜡的李晓能似乎变的更漂亮，那扑闪扑闪的眼睛看起来仿佛会说话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