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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梦醒时分 ...

  •   我再次做了梦,梦中没有了大齿轮,没有了熙熙攘攘的人群,没有刀光和血雨,只有一望无际的白茫茫。

      白色的雪,雪山。

      是了,我想起来了,那是我来到加孟的第一天。从很早的时候,天空就开始下雪,没日每页地下,我就在雪里跋涉。

      那时我怀着满心的痛苦和厌恶来到了雪山,我望着圣洁的齐达尔山,在蓝天的映衬下熠熠生辉,仿佛洗去了所有的罪责。我犯下了无法原谅的错误,并且不去悔改,深知自己罪孽深重,我放弃了。我对自己判了死刑。

      于是,我来到了雪山。

      这里是我的归宿吗?传说这里是最接近天堂的地方,就像埃及的金字塔一样,高高的山峰必能做我的天梯。

      但是怎么可能?我这样的人怎么会舍得不清不楚地离开呢?尤其是这样,没有过程就结局,怎么甘心呢?所以,我只是来找一个朋友而已,一个没有见过我那副荒唐样子的朋友。

      风真是太冷了,大雪如鹅毛般重重叠叠,我曾以为它笼罩大地,应该会像棉被那样的温暖。但是我没想到在天寒地冻里,原来可以化在手心里的雪,早冻得无比坚硬。我想寻一个避风处,我想离开雪山了,好冷啊,寒冷带来的并不是洗去罪孽的疼痛,而是麻木。狂风是如此地刺骨,我几乎寸步也不能行。我想,我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我找出了包里的匕首,在雪地里凿一个洞,好冷啊。我的四肢早已僵硬,只剩下手臂在机械式地动作。

      好冷啊,身体的全部都已不在属于我。

      我挖了一个小坑,蜷缩在里边。在黑夜彻底覆盖之前,我的意识也渐渐昏昏沉沉起来,我可能是困了,困到要睡着了。忽地心头想起无数的过往,美好的,做错的那些事,竟在这一刻化作云烟。

      很久以前,我想过这样的奢望:真的会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吗?要是能重来,我该怎么办呢?

      我这趟雪山之旅,是来找朋友的。然而事实上,我并不知道那位萍水相逢又很快一别两宽的朋友究竟在何处。毕竟,我实在是没有期望能找到人的,在当初分别的那一刻,就想过不见。

      雪山啊雪山,苍白正如我的人生,就这样甘心吗?其实是不甘心的,可是又能怎样呢?不甘心就可以改变吗?想做的事就一定能做到吗?如果愿望都能达成,那愿望还叫愿望吗?

      那是我来到雪山的第一天,我躺在雪里,并不感觉到寒冷,我仿佛也变成了晶莹的雪花,一片一片地融化,将来会渗透近山里,泥土里,待到春天,再变成一株萨苦草。

      但说来也奇怪地很,明明我好不容易做出决定,但我却又活了下来。

      因为一个人的出现,我的此生挚爱,我的阿姐。

      阿姐对我说,她是布凌人的后裔,见我昏倒在雪地里,便把我带了回来。她给我煮了一杯极其苦涩的茶,味道虽干苦,却烫得四肢都暖洋洋起来,如此苦涩的味道刺激着我的味蕾,又化作千万种热流渗入我的皮肉、经络,温暖着我的五脏六腑。突如其来的温暖烫得我不知所措,身上冷热交加,我不停地发抖。

      “不怕不怕”,阿姐把我抱在怀里,安慰我说“没事了没事了。”

      迷迷糊糊中,我应该是睡着了。睡了几天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有时候醒来看到外头亮堂堂的,有时候醒来几次看到室内燃着的小火炉发出红色的光。这个后来被我叫阿姐的人,一直坐在我的床前。

      终于我醒了,彻底醒了过来。雪已经停了,冬日的阳光斜射进来,一直照到我的床头边,我拉着阿姐的手,把它贴在我的脸颊上。阳光晃得我睁不开眼,我看到阿姐披着金灿灿的外套冲着我笑。

      我说我醒了,阿姐端来了饭,小心吹了吹,然后开始喂我。我问她的名字,阿姐却说她没有名字,于是我只好叫她阿姐。以前常常叫这个姐姐,那个姐姐,却从来没有叫过阿姐。阿姐,阿姐,好亲密啊,这样的人有且仅有这一个吧。

      阿姐问我的名字,我说我也没有名字。这坏其实不掺假,我是有一个名字,可那是外边世界的名字,话说,这一觉醒来,我在外边的记忆好像已经逐渐模糊了。于是我缠着阿姐,让她给我起一个名字,一定也要是一个独一无二的名字。

      于是我看着阿姐苦心思索了三天,看着她翻了无数的典籍,费劲心思地想了许多字,最终她告诉我,以后就叫我小孩。

      当时我的心情就像一个渴望收到礼物的小孩,期待了好久以后终于被用一颗糖就打发了,自然是不满足的,于是我缠着阿姐,捉弄她。是的,从我醒来看到她只有三天,我就已经自觉和她非常熟悉了。

      我不是一个会缠人的麻烦家伙的,我从前也不敢这样捉弄别人的,但谁叫她是我的阿姐呢。从她救我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早已有了无法斩断的联系。

      是的,我在试探阿姐的下限,我胡闹、捉弄、刨根问底,对阿姐做的一切,我理所当然地享受,不曾说过一句感谢。谁叫阿姐救了我,救人当然就要负责到底。我是很有理由地,如果阿姐不管我,把我丢出去,那我立刻就会死在冰天雪地里。

      但是我的阿姐对我格外地宽容和忍让,她接受我所有的冒犯,依然照顾我的一日三餐,给我书看,陪我玩游戏,回答我提出的问题,有一些她不愿意回答,就突然站起来说去做点心了。

      阿姐做的点心特别好吃。我喜欢吃一种包裹了绿色夹心的小糕点,这里总是白茫茫的,我来到这里实在是没有见过一棵树一朵花,只有阿姐的花盆里种了两棵瘦瘦弱弱蔫不拉几的草。阿姐辛辛苦苦地侍弄着她的草,不下雪的时候,每天追着太阳,把这两盆草放在阳光最好的位置。有一天还端来了我的房间,阿姐兴冲冲地告诉我,你看,它长新叶子了。

      我瞅了好几眼,才终于看到叶子见有一点绿色的凸起,我只能也跟着高兴,“恭喜你,又长大了一岁。”阿姐奇怪地看着我,它还是小叶子呢。

      我的阿姐是一个极其温柔的人,我竟难以用语言描述出她万分之一的美丽。更让人奇妙的是她对我的态度,简直对我与给与求,这虽然令我感到奇怪,总觉得阿姐如此亲切,仿佛不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我们之间一定有过联系。至于阿姐叫我的名字,我后来发现了,每天早上,阿姐会以“小亲”来叫我起床,而且只有两个人,只要阿姐说话,对象自然就是我了,只有在我惹阿姐生气的时候,阿姐把我推开,故作高冷地说“你真是胡闹。”虽然外边还是风刀霜剑般的寒冷,但是我的心头却却如春风照拂,开了无数朵的小黄花。

      和煦的阳光照耀着我,让我整个人都变得平静起来。时光就在日复一日地明暗变换中度过,我看着日头照进窗子的影子,从桌子旁摇曳到毯子上,大学封山的日子里,阿姐和我就坐在桌前,一个埋头写写画画,一个慢悠悠地晃着茶。

      岁月静好模糊了我的时间观念,一晃竟不知过去了多少年,也许很多年,也许只是几十天。总之,过去的记忆早已变得模糊,我不再记得曾经的那些挣扎与悔恨,不再记得那些失望与痛苦,是真的渐渐想不起来了,我的人生如期望一般翻篇了。

      我起初就像一个小孩子那样,重新跟着阿姐学习吃山里的饭、穿山里的衣服,阿姐小小的屋子却有许多的藏书,我起初看遍了所有的故事书,后来实在无聊,开始翻看起了一些诗词等等。虽然年纪不是小孩子,但我依然每天像小孩子一样撒娇,我枕在阿姐的腿上,时不时拨弄她的头发,直到打扰得她不能专心做事。她这时也不会责怪我,反而开始关心我,“是不是饿了?渴了?”我也毫不客气,指名道姓地要吃要喝。我怀疑,阿姐是真把我当一个小孩子养了。

      阿姐对我可真好,她耐心地照顾我,忍耐我所有的恶作剧,虽然有时也会生气不理我,可我一点也不怕她。她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是因为我是她这么多年来,遇到的唯一一个活人吗?

      阿姐是从哪里来的?这个念头在我脑海中盘旋了许多次,可却从没有问出过口。这里很明显没有第二户人家,和阿姐住了这么久,我也从来没有见过除了我们两个意外的任何一个活人,或者活物。

      有时我也笑阿姐,如此不经世事,不知世道险恶,把我这么一个来路不明的小恶魔领回家,什么都没问就让她在这里住下来,从来不劳作,全都指望她照顾,每日还要分走一半的口粮。

      但是阿姐依旧只是笑笑,也不问我的来历,也不说这里的其他人。阿姐不说,我自然也就不问。反正我不会害你,反正我也不怕你害我。

      阿姐啊我的阿姐,为何如此地可爱。

      果然啊,自从来到了阿姐这里,所有的邪魔歪祟都不曾出现在我的梦里了。

      我的梦境最终停在了我和阿姐躺在毯子上嬉戏打闹的时候。屋子里的小火炉烧得滚热,我搂着阿姐纤细的腰肢,闻着阿姐颈间的芳香,“阿姐身上怎么这么香啊。”突然透过纤薄的衬衣,我摸到了阿姐身上的疤痕。

      这使我一下子清醒过来,阿姐身上有疤,那天打闹的时候我发现的。我摸到阿姐的皮肤,有一道常常的凸起,实在不是我瞎想,只是这样的痕迹我一摸就容易想到了。当我起来想看个究竟时,阿姐却直接坐了起来,告诉我什么都没有。至于我想掀起看一眼,阿姐却拍了我的头,说我“真是胡闹。”

      阿姐身上有伤,她不让我看,伤很可能不止一处。阿姐总是穿着长袖长衫,连手腕脚腕都不曾露出来。我气愤地问阿姐,“究竟是谁伤得你?谁敢这么对你。”阿姐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瞎想什么。”

      我简直要被气死了,阿姐如此照顾我,我却连阿姐的遭遇都不闻不问,看着阿姐受如此大的伤害,我怎么可能无动于衷。那日我和阿姐发了好大一场脾气,阿姐却还是什么都不告诉我。

      是因为我没有报仇的能力吗?我收拾好了行李,打算离开这里。我要回去了,找人也好,挣钱也好,我要保护阿姐。

      阿姐知道我离开的原因竟是因为这个后,她掀起了袖子,袖子下是光洁的腕子,我不依,还要看她背上的疤。她撩起来,我再次看了,却发现仍然是光洁的后背,没有疤痕,什么痕迹都没有。

      这下我傻了,顿时觉得自己简直是无理取闹,又耍赖怪阿姐,早这样给我看不就好了,又吓唬她,再敢骗我,我就离开这里,留你一个人孤孤单单。阿姐戳着我的腮帮子,笑着说“知道了,管家精,什么你都要管。”

      这件事在我脑海里自然就翻篇了。后来我找机会又摸了阿姐的后背,再也没有摸到过那样的凸起,那真的是一道很明显的疤痕,就像伤口长好前的样子,我见过,是知道的。

      但是我今天的梦,再次梦到了那天的场景。而在梦中,我真真实实地看见了,那道伤痕从腰部一直到肩头,背上还有许多痂。看着就无比疼痛的样子,阿姐却什么表情都没有,还在容忍我的捉弄。阿姐就是这样和我说笑的吗,一边忍受这样的痛苦,一边还要陪我开心。

      我想起尘封已久的一个梦,在那个梦里,我看到阿姐被锁在青石台上,无数的丝线将她缠绕,远处是万箭齐发。那个梦简直就是乱思乱想,我怎能如此不知回报,我唾弃了好久,把它上了无数道锁,直接丢进了记忆的深渊。

      阿姐一定是受了伤的。这个想法终于清晰起来,我记起了阿姐有一次阿姐出门,说好了三天会,结果一直到第十天才回来,还有一次,我闻到了药的味道,此后好几天阿姐都没有出房间,我却只以为阿姐是感冒了,细心照顾阿姐的饮食,竟一点都没有想到,阿姐的苍白的面色是不是身上有伤。

      阿姐很奇怪,我一直都知道的。如此一个女子,一个人生活在深山里,似乎又二十年了,她之前是怎么生活的,那么多书是怎么来的,阿姐有没有家人,这些我通通都不知道。

      古怪地还有那些白色的信,没有人与她来往,但是她却常常能收到信,都是装在白色信封里的信,这些信她倒是常常让我读,只不过我从来都读不懂。

      那上面的文字简直就是鬼画符,阿姐叫我读,我只是从头看到尾,什么都看不懂,什么规律都找不到,怎么会认得清。

      然而阿姐是认得清的,她还常常写回信。起初我是生气的,阿姐的生活原来不止有我,还有数不清的笔友,可是阿姐却从来不在乎这些信,看完就直接丢进了炉子里,从来没有见阿姐留下过一封。这又让我高兴起来,看来这只是阿姐的工作,大约算作正常的交易往来罢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梦醒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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