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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沈知何和白霜听 ...


  •   雪鸦掠过殿堂外的十字架,雷声轰鸣,冬雾包裹着整座内城,蓝色闪电即将撕开须臾的伪装,暴露着那颗跳动不息沾了血的心脏。
      剧院外聚集的人群彻底散了,白霜听的最后一场话剧表演,也真的结束了。

      他自由了。
      他仰着头,任由漫天大雪埋没着他的皮肤。他被吞噬,被覆盖,最后被彻底融化。
      他不会笑了。

      白霜听不用再站在舞台的最中央,不用每天捏着台词本熬到剧院关门,不用同沈知何整宿整宿的宣泄不满,也不用再看着沈知何摔门而出。

      聚光灯下的他很美,内城里的所有人为他痴迷,为他疯狂,为了他踏破了剧院的大门。但沈知何没来过,他没见过白霜听最美的样子。

      白霜听终于还是失去了沈知何。

      他恨,恨自己,也恨死了沈知何。
      恨他留给自己的最后一句话是“霜听,我快要抓不住你了。”

      *

      20年前,白霜听5岁。
      伏昼军团带回来的大量蓝晶石,给微光之城带来了接近三十年的平和。军团不用隔三差五地往雪原赶,足够的物质资源也缓和了内外两城和贫民窟之间的关系。

      又过了几天,白霜听多了新邻居。可他从来没见过那户人家,只知道那里面住着一个男孩,比他大了2岁,名字叫做沈知何。
      7岁的沈知何不爱说话,他不想理会隔壁爱闹腾的小家伙。

      可见的次数多了,总要说句话的。

      那天难得见了太阳,沈知何回来的时候,在家门口碰到了正在唱歌的白霜听。
      在他的印象里,白霜听很吵,喜欢大半夜用小石子丢他房间的窗户。

      沈知何还是不想同白霜听说话,但这次,他停在了楼梯上,站在原地盯着白霜听的背。

      不知过了多久,白霜听才闭嘴回了头。愣了几秒,才冲沈知何笑了一声。
      “喂,你都搬来两个月了,怎么都不跟我说句话……我长得这么好看,你怎么从来都不问我的名字?”

      “……”
      沈知何有些意外,一脸嫌弃地看向了白霜听。
      在他从小到大的认知里,要想成为一个真正的内城人,5岁就要懂全部的礼数。他遇到的很多人里,没有一个人会像白霜听这样不讲礼貌,喊人“喂”。

      “喂,我听隔壁的爷爷说,你叫沈知何,比我大2岁,我得喊你哥哥。”白霜听眨了眨眼,从兜里扯出了个布娃娃,“这个送你,你以后可以多跟我说几句话吗。”

      沈知何愣住了。
      布娃娃的裙摆上沾了灰尘,但脸却意外的干净。就跟白霜听一样,很好看。
      好看到不像是个男孩子。

      至少,沈知何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孩子。抛开那些偏见,沈知何还想摸摸白霜听的头。

      “你……你叫什么名字?”沈知何终于开了口,接过了白霜听手里的娃娃。

      “我叫白霜听!”白霜听终于咧着嘴笑了,他往沈知何的位置靠近了些,一本正经说道:“窗外月华霜重,听彻梅花弄。隔壁的爷爷说,这是我母亲生前最喜欢的诗句。”

      “霜……听。”

      那之后,白霜听还是会跟以前一样,等到弦月的光照进房间,他还是会往隔壁的窗户丢石子。但沈知何不再恼了。
      他会偷偷拉开窗帘,蹑手蹑脚翻到外面的阳台,抱着白霜听一起数星星。

      一颗……
      两颗……
      十颗……
      二十颗……

      一直数到白霜听睡着。

      白霜听开始唱更多的歌给沈知何听,他说:“沈知何,你长大了想做什么?”

      “我,还没想好。”沈知何说。
      他没敷衍白霜听,沈知何是真的没想好。他不是降生在内城的幸运儿,比起梦想,伪装成一个优秀的内城人,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但他盯上了白霜听的眼睛,突然就开不了口了。
      他不忍心骗白霜听,因为这是他交的第一个朋友。

      “我……我想当个大明星!嗯……就像北斗星!一眼就能看到!”白霜听突然抬手,指向了夜空里最亮的那颗星。
      沈知何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忍不住敲了下白霜听的头。

      “笨蛋,那是天狼星。”

      “哦……”白霜听咬了咬嘴巴。

      “白霜听。”
      “嗯?”
      “你真的很喜欢唱歌吗?”
      “喜欢!”
      “可是你唱的真的很难听。”沈知何突然笑了,任由白霜听的拳头落在自己的肩上。“但是我们还没长大,说不定等我们长大了,你就真的变成了天狼星。”

      “沈知何,那我们能不能当一辈子的朋友!”白霜听突然趴在了沈知何的背上,左脸贴在了他的脖子,“我想让你看着我成为天狼星。”

      “……”
      沈知何迟疑了几秒,最后背着白霜听站了起来。
      “好。”

      *

      7岁,白霜听在学校里跟人打了架,他的脸又青又紫,肿了一大片。白霜听不敢回家,不敢开灯,怕看见丑陋的自己。
      沈知何在这个雪夜,把白霜听带回了自己家。

      白霜听环顾了四周一圈,最后在木桌上看到了两张黑白色的照片。照片里的人,跟沈知何有些相似。

      “沈知何,你怎么跟我一样,也没有爸爸妈妈……”

      小孩子总是不懂事,口无遮拦。沈知何却像个没事人,将药箱拿到了客厅。“但他们给你留下了很多钱。”

      白霜听听不懂。

      “白霜听,你不是从小就想当天狼星吗,你要学会保护自己,以后不能让任何人碰你的脸。”沈知何一边用棉签擦拭着白霜听脸上的伤口,一边轻声念叨着,“脸坏了,就不能当天狼星了,记住了吗?”

      白霜听似懂非懂,挤着眼睛“嗯”了两声。
      那天夜里,他们又坐在阳台看星星。夜风灌进了沈知何的领子里,他打了两个颤。

      15岁,白霜听写出了属于自己的第一首歌。他说喜欢吉他,沈知何花掉了自己一个月的打工费,送了白霜听一把吉他。
      白霜听长高了,脸上的轮廓更清晰了。沈知何好多次偏头,看到的只是白霜听高挺的鼻梁,和长到像是蝴蝶尾翼一般的睫毛。
      一曲结束,白霜听才扭头碰了碰沈知何的肩。

      “诶沈知何,怎么样,我做的曲子好听吧?”
      “好听。”
      “你听得懂吗就说好听。”白霜听忍不住笑了,胳膊肘环在了沈知何的脖子上,“这样吧,以后我每天抽空教你认五线谱。”

      “为什么,我又不懂那些。”
      “因为……你可是我唯一的听众。”白霜听笑的很开心。

      他们好像真的做到了一起长大。

      *

      20岁,白霜听从内城最好的音乐学院毕业了。
      当天的毕业典礼来了很多人,白霜听后来才知道,那些人都是圈子里常说的金主。

      白霜听唱完歌回到了后台,碰到了一个人。那人笑起来,眼角的皱纹就会堆在一起。白霜听想,如果自己的父母还活着,应该跟这人的模样差不多。
      中年男人笑着说:“白霜听,你的名字好听,人长的好看,还会写自己的歌,我非常很欣赏你。”

      这是白霜听听到过的第一个褒义词,就连沈知何都没说过。
      他开心的快要疯掉了,他觉得,自己快要变成了天狼星。

      “谢谢。”白霜听笑了。
      20岁的白霜听,长得真的太漂亮了。就连沈知何也不敢多看他几眼。

      “但优秀的人太多,你需要我帮你。”男人突然斜了斜嘴角,右手轻而易举缠上了白霜听的腰。
      白霜听皱了皱眉,往后退了两步。

      男人又说:“白霜听,你身上的味道,真好闻。但我可以给你更好闻的味道,比你写的歌还要美妙,还要动听。”
      “只要你愿意,我能给你未来的一切。”

      白霜听不懂情爱,这20年来他所碰到的开心的,不开心的,他只说给沈知何一个人听。白霜听说,他们是家人,他无条件信任沈知何。
      但沈知何从来没有许过任何诺言,好像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跟在白霜听身后。

      白霜听喜欢音乐,沈知何可以跑遍内城所有的乐行,千辛万苦求来好听的乐谱。
      白霜听写不出歌的时候,沈知何比谁都着急。
      白霜听想成为沈知何的天狼星,想了整整15年。仿佛这个梦想,在不知不觉,成了沈知何身上的烙印。
      鲜血淋漓,滚烫。

      “真的吗?那我应该怎么做?”
      白霜听踏进了禁区。
      沈知何守了15年的禁忌之门,还是被白霜听轻而易举推开了。

      男人轻哼了一声。
      “带我回家,我就教你做出更好听的音乐。”男人的食指贴在了白霜听的耳廓,“我会教你什么是真正的音乐,会让你成为最亮的一颗星。”

      沈知何教白霜听认过字,教他天狼星的正确位置,他喜欢笑着摸白霜听的头,说他比小时候乖了不少。
      沈知何觉得白霜听太美好,为了不让他接触到任何阴暗和肮脏,他把他保护的很好很好……

      可是沈知何忘记教会白霜听去分辨是非善恶。

      *

      白霜听到院子的的时候,特意往沈知何家的窗户看了一眼。
      里面漆黑一片,他应该还没回来。白霜听犹豫了几秒,冲身后的男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房间很乱,白霜听放下了手里的吉他。
      “老师,所以真正的音乐……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白霜听,你果然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孩子。”男人不紧不慢靠近了过来,最后伸手抚摸白霜听的脸。
      这一瞬间,白霜听想到了沈知何的那句话。他说:不要让任何人碰你的脸。
      白霜听觉得有些恶心。

      白霜听突然抬手,挥掉了男人的手。
      “别他妈碰我的脸。”

      “????”回到家的白霜听像变了一个人,目光总会不经意间飘到旁边紧闭的木门上。
      男人开始有些生气,他捏着白霜听的手腕,“是吗?为什么。”

      “沈知何他不喜欢别人碰我的脸。”

      沉默了几分钟,在一片压抑的黑暗中,白霜听又说:“音乐我还是不学了,你走吧,趁着沈知何还没回来。”

      白霜听觉得他做了一件荒唐至极的事,能不能成为天狼星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他突然想起了沈知何的眼睛。

      但到手的珍宝,怎么可能不先享用一番再随手丢弃。男人失控般将白霜听按在了墙上,将他的两只手锁在了头顶。
      白霜听的白衬衫被男人随手撕开,透明纽扣散落一地。

      白霜听瞬间瞪大了双眼。
      “你做什么,你……你骗我。”

      “我没骗你,我可以让你成为一个大明星。但是白霜听,你不听话,你心里想的是别人,所以我很生气。我在惩罚你。”
      话毕,男人低头咬上了白霜听的胸口。再从胸口缓缓下滑到了白霜听的小腹。

      “疯子……疯子!”白霜听的身体开始不停地颤抖,冷风扑在了他白皙的皮肤上。

      白霜听看不清周围的光,他被疯狂的撕咬着,他反抗着,锁扣勒红了他的手腕。

      “这么不听话,就别怪我不客气。”男人突然从衣兜摸出了什么东西,直接塞进了白霜听的嘴里。
      他吻着白霜听,强迫他吞下那枚蓝色的药丸。

      白霜听哭了,一片朦胧中,他好像又看到了沈知何。看到他笑着,抬手指着天上的星河。
      他说:“霜听,你看,那颗最亮的星,就是天狼星。”

      *

      强烈的药效终于将白霜听淹没,他跪在男人面前,眼睛红的厉害。
      房间里的白茶花香彻底散了,留下了恶臭。
      残存的理智还在反抗,白霜听强忍着恶心,狠狠地咬了男人一口。

      房间的门被人踢开,白霜听知道那是他的沈知何回来了。
      男人是怎么被轰走的白霜听记不清了,他只记得沈知何抱着他的身子,说了很久的对不起。

      白霜听的身子烫的厉害,他眯着眼睛,终于吻了过去。
      他咬破了沈知何的嘴脸,锁骨,在他的背上留下了暧昧的红痕。
      沈知何没动,他看着白霜听眼角的淤青,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霜听……对不起,对不起,我应该去接你回家的。”
      沈知何把所有的错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但白霜听不怪他。

      他抬了抬有些无力的胳膊,靠进了沈知何的怀里。

      “沈知何,帮帮我。”
      “沈知何,救救我。”

      沈知何闭眼,抱着白霜听进了卧室。那晚,白霜听疼的厉害,急促的喘息里夹带着断断续续的哭腔。
      沈知何没有停,因为他知道,过了今晚。
      白霜听就不可能再是他的白霜听了。

      沈知何不想留下遗憾,甚至觉得自己像个小人。他发疯似的撞进了白霜听的身体,撞碎了他们所有的梦想。
      落得一地支离破碎。

      *

      白霜听把自己关在家里五个月,写了无数作废的曲谱,他会做数不完的噩梦,会经常奔溃到大叫,会摔房间里的所有东西。
      包括沈知何送给他的吉他。
      等他安静下来,白霜听又会抱着那把吉他哭个不停。

      沈知何会冲进房间紧紧抱着他,不停地亲吻着白霜听的眼睛。
      但他没想到的是,白霜听脱口而出的几个字,是“恶心。”

      白霜听逐渐变得安静,他不再跟沈知何说话,甚至不会多看他一眼。有时抱着自己的身子坐在阳台看星星。
      只是他没再见过天狼星。

      沈知何辞掉了工作,靠着仅有的积蓄,愣是在白霜听家门外一坐就是整整五个月。
      白霜听21岁生日那天,他终于推开了门,手里捏着几张皱巴巴的废纸,冲着沈知何苦笑。

      “霜听……”沈知何的胸口疼的厉害。
      他爱的男孩,写不出自己的音乐了。白霜听终于掉进了更为绝望的深渊。

      “沈知何,我决定……放弃音乐了。”
      “沈知何,音乐让我觉得恶心。”
      “沈知何,我当不成你的天狼星了……”

      *

      24岁的白霜听终于如愿挤进了那个他从小就羡慕的圈子。
      只不过,不是靠他最拿手的音乐。

      这三年来,白霜听认识了很多人,往家里也带了很多人。
      有年轻的女编剧,也有喊他“霜听哥哥”的男毕业生。

      沈知何眼睁睁看着,最后摔门而出,目睹了白霜听一点一点的往下沉。
      等到女编剧离开,沈知何踏进了白霜听的门。

      他说:“霜听,我快要抓不住你了。”

      他确实抓不住白霜听了,他们之间的距离,早就遥不可及了。
      但沈知何依旧不死心,他有了自己的私心,他想带白霜听离开内城。
      外城也好,贫民窟也罢。他想带白霜听离开这里,走的干干净净。
      把那些肮脏的,散着腥臭的过去,全都丢在内城。

      但白霜听不肯。
      白霜听长得更好看了,脸上没留下任何疤痕。他斜了沈知何一眼,伸手抬起了沈知何的下巴。
      “沈知何,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其实你长得也很好看,比我见过的那些年轻男孩都好看。”

      “霜听!”
      “他们喜欢在床上哭着叫我的名字。”白霜听的眼神有些冰凉,沈知何觉得自己有些不认识他了。

      “白霜听……忘记之前的那些,跟我走……”

      “沈知何,你知道那个时候,我心里想的是谁吗?”白霜听并未回答,他只是安静地仰着头,看着东南方的星空,“是你。”
      “沈知何,那天……我心里想的人,全是你。”

      “我毁了我自己。”
      “也毁了你。”白霜听突然笑了,眼睛很红很红,红到沈知何的胸口闷的难受。

      白霜听还是推开他了。
      他说:“沈知何,我是大明星了,可我不再是你的天狼星了。”
      “沈知何,我们的梦想已经死了,死在了那天夜里。”
      “沈知何,求求你离开这里,我给你自由,你飞吧,飞出内城,飞到外城,飞到雪原,飞到更好更干净的地方去。”

      白霜听不想让沈知何看到这样的自己。
      他的梦想是天狼星,而沈知何的梦想,不偏不倚,就是白霜听。

      *

      沈知何真的走了。
      白霜听自甘堕落,得不到任何救赎。沈知何走后,白霜听搬了家。
      他没有再往家里带过任何人,也没再看过星星。

      白霜听的最后一场话剧,名字叫做《牢笼》。这是白霜听自己为自己写下的故事。
      故事的最后,男主人公得不到救赎,活成了一只狼狈的金丝雀。
      把自己困在了牢笼里。

      没有人救的了他。
      沈知何救不了他的白霜听。

      雪更大了,白霜听看着剧院外的人散干净了。

      “沈知何,我想你了。”白霜听吸了吸鼻子,裹紧了身上的大衣。
      剧院的顶楼,有个白色的十字架。上面积了雪,还印着几只雪鸦的痕迹。

      剧院的楼很高,好像比天狼星的位置还要高。
      高到他失去了一切,也失去了他的沈知何。

      白霜听闭上了眼,周身风暴厮鸣,大雪埋了几千里。他扯动嘴角,向后倒了下去。
      下坠,再下坠。白霜听好像看到了沈知何的那张脸。

      那时他说:“白霜听,你唱歌真难听……”

      难听就难听吧,沈知何,你不会再听到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沈知何和白霜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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