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知微》热绯

94、第 94 章

　　“你们很了解屏翳族。”
　　平淡的声音下隐藏着一股危险。
　　三人摇头，“不了解。”
　　小哥蹙眉，“你们知道禹孙大人是雨神族的人。”
　　瑢灼冷然一笑，““雨神”是你说出口的，可不是我们信口开河说出的。”
　　“对啊对啊！”叶寻微在瑢灼话音落下时，不待小哥反应过来立刻接着道。见小哥语噎，他反过来强势逼问：“你不也了解屏翳族的事吗？为何你能了解我们就不能了解？！”
　　小哥嘴角一抖，差点实话说出。他此刻左右为难，一个不小心答话很有可能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他稳定情绪，冷静答道：“你们实在透着古怪，明明是外地人，为何老是打听屏翳的事情，实在太奇怪了。我虽是个普通老百姓，但也知防人之心不可无，方才若有得最之处，还望你们多多海涵。”
　　“好说。”叶寻微客气道。
　　谁听不出来这是在随口敷衍啊？分明是怕泄露什么，不过如此看来这人身上秘密倒的确挺多的。叶寻微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就顺着对方给的台阶下了。
　　他们这边言语间的风起云涌刚刚平息，叶寻微无意间发觉一道寒光自对面屋顶闪过，危险气息袭面而来。
　　一柄青玉长剑直插入祭司前面的花朵，从中间插入贯穿花心，稳稳地直深达地里。下一刻街道两旁房梁后面冒出六名蒙面刺客，他们快速翻身跃下直朝祭司扑上去。
　　突变一幕惊吓了众人，四散逃走躲避不长眼的刀剑。
　　“快躲开！”叶寻微在逆流的人群中，奋力大喊。
　　这声告诫使那位祭司身躯一滞，然后很快放松下来，轻松自如地与刺客们周旋起来。
　　方才乌压压的街道，转眼间杳无人迹。
　　如果真的是他，那他无法应对这些人！叶寻微如是想着，一心着急地想赶过去帮他对付这些刺客。可是他很快停住了脚步，眼前那位祭司临危不乱，绝妙地身法在刀剑下游走，单凭一柄伞便能轻松自如地挑开敌人的剑刃，甚至连一道裂口都不成留在伞上。
　　叶寻微只是微微晃了晃神，很快他坚定地握紧千珑棍，冲往那人身后，为他挡下一部分杀招。
　　光天化日下，这群蒙面刺客闯入祈雨仪式意欲图谋不轨，虽是嚣张横行无所顾忌，但并无杀意，刺客们都无意与叶寻微交手，让俩人故意拖住他，其余人联手一心想着活捉祭司。
　　不过事情远没有他们想得简单，不仅半路杀出个叶寻微，瑢灼和禹孙也加入其中，刺客们想从他们手里抓走人，明显是不可能的。
　　眼看六名刺客已被他们制伏，忽然，一声厉喝传来，之前插在地上的青玉剑从后面劈来，穿过祭司黑发横在他的颈间。冰凉的剑刃紧贴肌肤，微微陷入，白皙的肌肤上赫然呈现一抹红色。
　　众人惊诧，顺着冰冷的剑身瞧去，执剑之人竟是方才与他们说话的小哥。他眼中的敬仰与骄傲退却，只余深沉无比的幽暗。
　　叶寻微此刻毫无方才说笑时的不拘和爽快洒脱，他眸色暗沉，眉眼间全是阴郁和怒意。
　　他道：“你敢动他，我就让你不能活着走出这里！”
　　“我今日来此，已经做好了有来无回的打算。”小哥冷静说道。说罢，他咬牙一狠心，想抓祭司做人质，要求他们放了自己的同伴。可惜算盘落空，没等他们放人，这位祭司趁他不备从他剑下脱身，还险些让他打伤自己。
　　他虽是躲过了祭司，却没防着一直紧盯着他的叶寻微。叶寻微见祭司摆脱了小哥的挟持后，立刻掷出三星针封住他的穴道。
　　眼下，小哥已被擒住，面对他们，他无畏地闭上眼睛，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祭司拿起他打斗时，衣领中掉出来的白骨物件，心中了然他的身份。思索一阵，为他解开穴道，又对他低声耳语一番。小哥起初平静，后来脸上浮现出疑惑、不甘、悲戚的神色，最后通通化为平静。当他重新扬起手中的青玉剑时，众人以为他又要对祭司不利，谁知他竟是自己动手折断了剑身扔在地上。
　　他定睛注视了祭司一瞬，而后扶起他伤重的同伴走了。他离开前背影萧条凄然，但因顿悟似乎少了一丝戾气。
　　躲藏的百姓见刺客们都走了，这才放心地重新走回街道，继续观看祈雨仪式。
　　祭司看了一眼叶寻微，随后转过脸去命令队伍继续前行。直到队伍来到城门下，他脚尖轻点，飞身登上城门楼台。他高举着撑圆的伞，右手伸出伞外，凝空掐诀。
　　没过多久，空中淅淅沥沥下起雨来。万民欢呼雀跃，在雨中载歌载舞。
　　下面的呼喊声没有惊扰上面那人的安静。
　　忽然，他如燕子般从城墙上飞下来，落在叶寻微面前。和他对视良久，似乎听见了一道无声的叹息，只见他取下脸上的面具，露出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叶寻微愣愣道：“真的是你。”他情不自禁握上对方的手，欣喜若狂唤道：“阿伶。”抚上他的脸庞，不断在他左眼下方游离。那处刺青，令他心中好生奇怪。
　　叶寻微不知，但瑢灼见多识广，自然知道那正是云师的身份象征。
　　盛玄玑见他看得痴了，故作生气道：“怎么？你觉得难看？”
　　“没有，没有。”叶寻微怕他误会，于是赶紧解释：“我只是觉得奇怪，你什么时候纹了刺青，还纹在脸上，不过倒挺好看的。”那刺青半像蝴蝶半像花朵，中间还有雨滴状的图案，在面容上活灵活现。
　　“这不是纹上去的 ，而是天生的。”盛玄玑说道。
　　叶寻微听了更加疑惑，“天生的？怎么会……”
　　“我记忆苏醒后，刺青也就随着浮现了。”
　　叶寻微想起适才惊心一幕，问道：“那些刺客是怎么回事？”
　　“与我在天宸一样，那罪臣之子想挟持我威胁皇上。”
　　原是如此。那小哥混进人群观看祈雨仪式，居然是包藏祸心。连他们都看走了眼，被他糊弄过去了。那“罪臣之子”是如何得来，其中是是非非不应由他们外人推测臆断，孰是孰非想来他已经明白了，不然也不会放弃复仇，带着自己的同伴离开。
　　可是，这并不是叶寻微能原谅他伤害盛玄玑的理由。
　　叶寻微从腰间掏出小瓷瓶，揭开塞子，一股清凉的气味发散出来。他用食指沾了点软膏，轻轻涂抹在他脖颈上的细微伤口处。伤口不深，但是有鲜血流出。盛玄玑感受着颈间那抹柔和的凉意，对他微微一笑，表示自己没事。
　　“阿伶，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盛玄玑想想，“说之前，我先带你去一个地方，在那里，你的疑问都会解开的。”
　　禹孙来到他身后，对叶寻微点了点头示作打招呼。
　　盛玄玑对他说道：“你先去准备船只，我要带他们回去。”
　　禹孙闻言一愣，眼中复杂之色浮现。他见盛玄玑主意已定，也不好再劝阻，只好先行一步按他所说的去准备了。

　　他们走在开满杜鹃花的曲折山径上，百丛提花后面，澄澄江水宽衍，船夫在岸上久等，等他们上船后摇着木桨，舟楫行驶出去，两边清波划开。
　　一线天峪，隔在中央划分两地。峪中有一口，贯于互通两方天地，洞口狭仅二人并排通过，两边相对而出的峰谷连接，其上方呈“一线”，形如水天交界，如碧玉中托起的银线，横跨半方天际。
　　浮云层叠地天边，由远淡出的是一片湛蓝的天空。
　　扁舟摇曳于江面，晃晃悠悠从拱洞处穿过，其后景色异于外界，彷如误来到福地洞天。
　　“少爷，那里有一座岛！”
　　绿沈惊奇地指着前面，大声说道。
　　他们随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皆露出震撼之色。
　　古人常叨念寻找心中桃源，索然无果，而今世外岛屿赫然屹立汪洋中，淡然宁静，远离俗世喧嚣。朦胧白雾后的岛屿比起桃源，也是不遑多让，似有仙人在岛上载歌载舞，一念超脱，羽化方可腾空迎上。
　　“那是仙灵岛。”
　　叶寻微问道：“屏翳族人就生活在那里？”
　　盛玄玑点头。
　　瑢灼：“名字叫仙灵岛，莫非你们都是神仙？”
　　这只是一句调侃，他们倒不真的以为岛上居住的是神仙，却不想盛玄玑竟然不否认，反而莫名一笑。
　　对此，叶寻微他们并未放在心上。
　　随着扁舟驶近，仙灵岛的真面目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他们眼中。山体光秃秃的岩石呈淡乳白色，一块一块堆积累成，上面碧树不见其身，唯见树冠参天，奇花异卉众多，一簇粉、一簇紫、一簇蓝，花团锦簇，郁郁葱葱。地上砂石竟有五色，微风吹过，弥漫而去。
　　岛屿状似圆镜，四周耸立，中间凹进去。立于岛上，四下眺望皆是海域，碧波潮生冲刷岩壁，远瞻望不到尽头。
　　突然，一声啼鸣兀自响起。
　　清晓觚棱拂彩霓，仙禽告瑞忽来仪。
　　引笙曲扬，抚节作拍，一仙鹤展翅作舞，引颈高鸣。它轻盈地飞翔于天空，在白云间游走，回颈转向忽起忽落，绕着这岛徘徊不休。
　　岛中四五声鹤鸣低低回应，如同瞻仰者的喝彩。
　　叶寻微对盛玄玑说道：“方才我还不信，如今我倒是有点相信仙灵岛是神仙居住的地方了。”他忽又想到，打趣问道：“阿伶，你莫不是也是神仙？”
　　闻言，盛玄玑的笑容有些僵滞，仅是一瞬间，而后恢复如常，没叫叶寻微看出他的不自然。
　　“我若真是神仙，你会怎样？”
　　盛玄玑的话引得瑢灼频频侧目，这话虽不是对他问道，但他感觉盛玄玑似乎话中有话。
　　瑢灼都发现了，一向极为在意对方的叶寻微又怎会没发现。他此时不解盛玄玑为何如此一问，却也认真思索，而后突然抬头看了眼仙鹤，答道：“仙鹤秀灵，姿盛丰艳。进入仙境我本惭愧，但为你，我愿成为一只野鹤，只为能常伴你左右。”
　　瑢灼实在受不了他这等肉麻之语，干脆转头欣赏美景，也不愿去看一白痴在那里“诉衷肠”。
　　或许是他郑重的语气，又或许是他眼中不容忽视的认真令盛玄玑不禁动容，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也正是这如释重负的一笑，叶寻微最终还是没问出心中的疑惑。他压下所有疑问，将脑袋埋在盛玄玑的颈间，如同孩子般耍赖般地抱着他不肯放手，完全不顾还有旁人在场。
　　他这无赖的举动，弄得盛玄玑面红耳赤，一个劲掐着他的腰。哪曾想任他如何掐，怀里的人就是打定主意不起来了，盛玄玑其实也舍不得下狠手，他使的那点力气对叶寻微来说，不过是挠痒痒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