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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第 9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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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闲来无事,叶寻微带着瑢灼和绿沈在城中四处走走逛逛,明察暗访盛玄玑的下落。
过了几日,听店里食客聊起明日屏翳族长会在城中祈雨,叶寻微听后心中一动。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屏翳族长”上面,连绿沈唤了自己好几声都没听见。
“你说什么?”
绿沈:“少爷,我第一次见祈雨,我们去看看吧。”
绿沈的提议仅仅是为了凑热闹,若是依照他们往日低调出行,明天祈雨这种大型仪式他们自当避开,不过这次叶寻微真的很想去看看,他想验证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
“好吧,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
翌日,他们刚到凤凰台。高台两边人头攒动,都争先伸长脖子望向远方,脸上流露着企盼和喜悦的表情。
一支祭祀队伍朝他们迎面而来。
十八人合力抬着一方玉台,由于人多,所以四平八稳。台上祭师戴着雪白的面具,手执一把撑开的红黑相间伞,跳着祭祀的舞蹈。
瑢灼:“听说过焜昱有一种独特的祈雨仪式,没想到我们刚一来,就能有幸亲眼目睹。”他表情淡淡,细看之下不难看出他眼底一丝轻松愉悦。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后,就没见过他有一天舒展愁眉,心情放松下来。
祈雨?
话说回来,听瑢灼这么一说,叶寻微想起来了。听说焜昱自称受上天庇佑,年年风调雨顺,只要举办祈雨仪式,天就一定会下雨,来年五谷丰登。刚来的路上看见那些娇艳美丽的鲜花,也是因为雨水的滋润,才能开得那么好。
焜昱国的实力不止于可传达天意这一点。
它的附属盟国——雪漠国,经常向别国卖出粮食,以此确保它在国家间的稳固地位,甚至不可或缺,所以没有任何国家会派兵攻打它。记得当初魏安慊也有想主动攻打雪漠的念头,毕竟它的位置实在碍事,摆明阻碍天宸的发展,可是瑢灼仅凭一句“雪漠兵力不强,但为何没有任何一国想摧毁它呢?”
一语点醒他们。
答案显而易见,因为不能。
若是雪漠国不在了,粮食也就不能供应了。天下皆知民以食为天,食物断缺,百姓何在?国家又何在?雪漠不能倒,同时,焜昱便也不能动。反之,一旦动了雪漠,焜昱势必为保住它而全力倾巢而出。
如今一想,叶寻微并没有庆幸当初没有攻打雪漠国,而是反倒有些感叹,若是各国之间都能保障粮食供应,又何须被别人掣肘,以至于……
唉,魏安慊想必死前仍抱着遗憾吧。
毕竟这心腹大患仍在,也不知魏冉翊是否能继承他父皇的意志,再好好守护天宸几十年。
瑢灼:“哎,叶寻微你快看,他的伞为什么总朝向你?”
瑢灼惊疑乍起的低声一下子蓦地惊醒了叶寻微,他闻言望过去,果真那伞正对准着他。他顺着伞骨抬眼望去,视线扎进一汪寂静的深泉里,那汪深泉沉然无声,让他不禁感到寒冷刺骨。
然而执伞人似乎是无心的。注意到叶寻微投去的视线后,执伞人配合自己的下一个动作自然而然地转过脸不再只看着一个方向了,随着他眼神抽离,叶寻微又不禁有点失落,这奇异的落差让叶寻微特别关注这个人。
叶寻微盯着高台上的祭师,看得十分认真,似乎要把对方的每一个动作都记在脑海里似的。他的心情也追随着这人的动作起起伏伏,吐息变得悠远绵长,脸上依旧还是那副表情,不过眸子里多了点难以形容的东西。
瑢灼打趣道:“看得这么认真,你该不会移情别恋吧?”
“对啊,怎么?你有意见不成?”
叶寻微贫嘴道,视线没有移开一分一毫。
瑢灼:“我说着玩的你可别在意,你对盛玄玑的痴情谁不知道啊,怎么可能移情别恋……”
瑢灼在耳边滔滔不绝地说着,说起叶寻微他们事时,更加来劲。但是叶寻微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在观察那上面的人儿,看那人的身形实在太熟悉了,但他还不敢肯定是否真的是他。
此时,从地里冒出一枚枚硕大的花苞,这神奇的一幕令他们目瞪口呆,然而焜昱的百姓似乎司空见惯,丝毫不觉得有多吃惊。
这些花苞一字排开,延伸往城楼方向。
不知从何处,发出一声空灵的铃铛声——
玉台前的花苞应声绽放,美丽的紫色花瓣初现,层层叠叠由外向内徐徐落下,中间洁白的花蕊轻微颤动着。这是一朵绮丽的高岭之花,它无骨却凭添一份冷傲,冰清里饱览着世间的疾苦,绽放时发出的细微声响就是它对人世发出的第一声恻隐。
祭司高高向前抛起伞,一个旋身跳下玉台,跳进柔软的花瓣中,形状优美的脚踝在其中隐约可见。四周漂浮的花蕊根根缠绕,在他露出一小截的腿上来回拂过,留下一片浅红氤氲。
祭司手臂稍稍往前,稳稳接住掉落的伞,重复着之前的几个动作。
随后,第二次铃铛声——
第二朵花苞绽放。
祭司再次抛起那把伞……
……
跟随着祭司的前进,人群也随着往前移动,大家的目光都牢牢锁定在祭司身上,仿佛此刻天地间他是唯一的真神,他是数万百姓心目中的信仰。
只有叶寻微一人还清醒着,不知为何,他听见祭司面具下传出很小的声音,有点像是歌声,但细听就觉得不像,不过他从中并没感觉出恶意。
当祭司跳到城楼前,叶寻微才看清城门前手执铃铛的人是禹孙,他看向瑢灼,瑢灼眼里与他一样充满疑惑且好奇。
绿沈咋咋呼呼:“他那串铃铛好奇怪啊。”
叶寻微的注意力本放在禹孙身上,此刻听见绿沈这么一说,便自然移动视线落在铃铛上。那枚铃铛雪白,近似透明,随着动作晃荡,铃心下面吊坠的镂空木椿匙来回摇晃不止。五方端正的铃身上面刻着古老神秘的文字,文字活灵活现如莲中青鱼时而动一下……
“那人不是禹孙吗?他怎么在这里?”
叶寻微拇指细细摩挲着嘴角,“他在迎接祭司。”
祭司和禹孙,奇怪的两个人,他们在人群之中显得如此格格不入,是场中唯一耀眼的焦点。人们眼中的痴迷倒是从何而来,他们是想要瞻仰祭司的风采,还是真心祈求祭司为他们降下甘霖?
他们在天宸的时候可从未听说过这位祭司,也从未听说凡人能呼风唤雨啊。
叶寻微悄悄向前面一位小哥打听,“这位祭司到底是何人,你们为何如此尊敬他?”
小哥一听露出轻蔑的神情,而后像是从服饰衣着上判断出他是外人后才明白他为何如此“无知”,大发善心给他解释道:“这位祭司是屏翳族长,半年前被皇上钦定为北师臣。”
“屏翳族长?”叶寻微心中暗暗吃惊,控制不住澎湃的心情,灼热地望着立在空中之人。要不是瑢灼赶紧拉住他,他早已冲出去了。待叶寻微稍稍冷静下来后,他问小哥道:“屏翳是隐族,为何他们族长要为皇帝效力?”
此话问出后,小哥的脸色沉了下来。
叶寻微一惊,暗道不好,还没想出补救话语,但听闻小哥冷声冷语道:“屏翳一族向来依附我焜昱国,二十年前屏翳族长,不对,那时他只是少主,听说他幼时在外出游未曾归来,如今归来当上族长理应带领屏翳归属皇上啊。”
叶寻微僵笑着点头称是,暗地思考这出游是怎么一回事,莫非屏翳一直在隐瞒少主失踪的事,难怪他们从未派人四处寻找盛玄玑的下落。若非机缘巧合下结识欢合他们,岂不是盛玄玑始终被蒙在鼓里不知自己的身世,还会因盛昊天赔掉自己的性命?
“这祈雨又是怎么回事啊?”
“相传屏翳族人是天神后裔,自生下来就是呼风唤雨的本事,他们用自己的方式向上天祈祷就能召来雨露保焜昱一年丰收。”
“这世上真有人能呼风唤雨?”绿沈不相信地说道。
小哥冷哼一声,也不管他信不信,态度俨然颇有些傲慢。
瑢灼倒是能理解这小哥傲慢的原因,焜昱本就强大,再加上屏翳的实力便有如神助。屏翳族长回归的消息尚未外露,可见焜昱皇帝对其重视。瑢灼思及此不由地望向叶寻微,岂料后者早已不知神游去了何处,连唤几声都没能令他回过神。
瑢灼:“屏翳族长一直戴着面具?”
“祭司的面具只在祭祀中戴上。”
“那在城楼下的人是谁?”
小哥看向他说的方向,神气道:“这是屏翳族的禹孙大人,一直跟随在祭司身边。”
“禹孙。”瑢灼嘴里翻来覆去叨念这名字。“这不像是名字,反倒像姓氏,莫非他也是神族后裔?”回想初见,此人身上矛盾之处颇多,既孤傲又温和,两厢冲突中不乏格外令人在意,却全然不似眼前磨去菱角之人,倒真是有趣……想必屏翳一行,定会不虚此行。
此时神游回笼的叶寻微,正巧将小哥的话听了进去,他不禁下意识突兀问出心中疑惑:“禹孙是云师族还是雨神族?”
闻言,那小哥黑白分明的眼珠微微转动,正视着他。愣怔后径直道出:“雨神。”只两字,便再不多言。这小哥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蓦地一紧,他垂在身旁的右手缓缓握成拳,微微弯曲的背脊渐渐绷直起来,犹如一头受到威胁的小黑豹,做出防备的姿态。他们这才发现小哥身上的衣服极不合身,一件短小粗麻布衣,硬生生将他上半身箍在里面,他稍稍一动,衣服便绷得直直的像是随时破裂一般。
连鲁钝的绿沈都发觉了小哥身上的变化,更别说叶寻微和瑢灼了,恐怕刚才那话有哪里说错了,叫对方心生怀疑。他们哪里知道焜昱国的百姓哪知道屏翳族里面的事,谁曾想叶寻微这么个外人居然会如此清楚,能不叫人多想吗?
当即,瑢灼快速伸手想拉开叶寻微,但刚触碰到便遭到对方的拒绝。
叶寻微露出一个让他们安心的笑容,随即自己竟是大大咧咧地上前一把揽住小哥的脖子,跟他称兄道弟,一口一个“兄弟”叫得欢快,惊呆了绿沈也惊住了此时被他搂在胳膊下的人。
“谁是你兄弟啊?”小哥气急败坏地用力甩开他的手,脸上尽是嫌弃,瞧得绿沈恨不得上去揍他两拳,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叶寻微满不在乎地甩了甩发疼的胳膊,依旧腆着脸嬉皮笑脸地说道:“四海之内皆兄弟嘛,你何必非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好人。”
“除此之外。”
“男人。”
“……”
叶寻微见小哥不说话,一副要活吞了自己的样子,不禁缩了缩脖子,动脑筋仔细想想,还真让他想出来自己到底哪里说错得罪了别人。
于是他又道:“其中一个是和尚。”
小哥:……
瑢灼:……
绿沈真是哭笑不得,自家少爷果真不适合做解释这种“高雅”的事,他实诚的时候真的很容易让人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