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知微》热绯

9、第 9 章

　　皇城里有人来了，是传令使。
　　叶家上上下下布置整理了一番，下人手脚麻利地干着活，一时间门庭若市，好不热闹。
　　下人回禀贵客进门后，叶老爷立刻笑容满面地在堂前恭候迎旨。这时才发现平时最爱惹是生非的兔崽子居然不在，一问才知道叶寻微竟然整夜未归，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接下圣旨后，然后赶紧吩咐下人出去寻回叶寻微。
　　别看叶老爷对叶寻微严厉，实则心里极其疼爱，再加上叶寻微是一根独苗，暗地里更是小心翼翼地呵护着他。
　　此时，叶寻微正在小楼的锦被中呼呼大睡，还未醒来。
　　盛玄玑没想到他酒量如此差，醉到此时都还没醒。一早醒来，想着下次还会再见就不去作别，于是和荵冬安静地离开了。
　　等叶寻微醒来，已是两天后的清晨了。
　　他衣裳褶起，发髻凌乱，走在大街上，受人指指点点。
　　叶寻微不觉异样，绿沈察觉出了。他问：“少爷，大家怎么都在偷看您啊？”
　　叶寻微笑他大惊小怪，“你家少爷我哪次出门不是万众瞩目？有什么可稀奇的？”
　　绿沈摇头道：“他们似乎在议论您呢？”
　　“以前，他们也在议论我啊。”叶寻微满不在乎地说道。绿沈正欲开口又想说些什么，他赶紧打断：“我们快点回去吧，昨日一整天未归，想必回去我定要挨上父亲的一顿家法不可。”
　　绿沈听了，也不再多言，低头赶路回去叶家。

　　叶家
　　焦土之上，黑烟未散。
　　到处都是残垣断壁，昔日风光无限的宅邸，如今已是面目全非。
　　叶寻微如遭雷击，当场愣住了。
　　“少爷，您……怎么了？”绿沈担心地上前扶住他软掉的身子，一看，他脸上血色全无，不论如何唤他都没有反应，整个人失魂落魄不已。绿沈急得不停摇晃着他，嘴里还不断叨叨着道：“少爷，您别害怕，说不定老爷他没事呢！”
　　“爹、爹！”叶寻微发疯般声嘶力竭地吼叫着，冲进焦土之中。

　　半年，时光转瞬即逝。
　　江岸画舫听雨眠，楼上青衫消酒客。
　　细雨微风中，盛玄玑身着月白衣裳，立在船头眺望岸上。荵冬从里面出来，撑开伞，为他遮雨。“少爷，您还是进去休息会儿吧，再这样淋下去当心染上风寒。”
　　盛玄玑依言，进里面小憩片刻。
　　船到岸了。
　　盛玄玑走在前面，荵冬挑着行李跟在后面。两人自打一进这陌桐县便被里面的景色给迷住了。
　　京城到处花团锦簇，芳艳一片，与这陌桐县相比起来，是各有各的美。
　　陌桐县绿得纯粹，每一片绿叶上的光都投射在大街小巷中。石桥架在屋舍间的半空中，石桥之上又有青桐覆盖包围，绿叶照着石桥，光影穿过石桥的空隙照着屋舍，层层相互掩映，相互衬托，真是有诗有画，美如人间仙境。
　　他信步漫游其中，身沐青风，心境怡和。
　　“待会儿见到叶寻微，他一定会迫不及待拉着我上街。”盛玄玑好笑地说道。
　　荵冬想起那个纨绔子弟，忍不住啐道：“上街倒是无妨，只要不像上次那样，拉着您去逛青楼就行了。”
　　盛玄玑听到“青楼”二字，瞪了他一眼。“不是说了，不许再提那件事吗？”
　　荵冬吐吐舌，噤声不语，乖乖跟在后面。
　　等来到了满目疮痍的叶家，俩人都傻了眼。
　　荵冬四下去打听，才知道叶家究竟发生了何事。他将听来的一五一十告诉了盛玄玑，盛玄玑听后，眉头紧锁，忽然问道：“你可有打听到叶寻微的下落？”
　　“说是叶家少爷去向不明。”
　　盛玄玑：“他应该还在陌桐县，你托人去找一下。”
　　荵冬疑惑，问：“少爷，您怎么知道叶公子还在陌桐县，说不定他去投靠亲戚了。”
　　“以他的性格绝不会投靠别人，更何况他身无分文，根本就是寸步难行。”

　　的确如盛玄玑所说，叶寻微从未离开过陌桐县。
　　绿沈带着精神萎靡的叶寻微住在一家客栈，当时他们身上只剩一点残银，没住几天就被客栈老板赶了出来。
　　他们流落街头时，曾经最瞧不起的郑僖居然出现在他们眼前。
　　“哟呵，这叶公子何时变成乞丐了？”郑僖用嘲讽地口吻明知故问道。
　　叶寻微闭眼，懒得去看他。
　　可有人就是越不理他，就越来劲。
　　郑僖装模作样，一拍额头，道：“我都忘了，叶家已经没了，那么叶公子自然成了无家可归的可怜人了。”
　　叶家没了。
　　这句话恰好戳中叶寻微的痛处，他狠狠地瞪了郑僖一眼。
　　郑僖却假装没看见，还做出一副同情的模样，从身上摸出一袋银子放到他手中。
　　叶寻微深知他的为人，自是明白他才不会有同情心。果不出其然，郑僖叫人围观，在人前奚落了他们一顿，叶寻微再也忍不下去，和他扭打起来，无奈对方人多势众，被他们压在身下狂揍了一顿。
　　最后，郑僖用轻蔑地眼神望着他，把银子扔在叶寻微面前，才满意地带着人离开。
　　叶寻微抓起银子，正要扔掉时，绿沈却从他手中一把夺下。
　　叶寻微愤怒地吼道：“绿沈，把这银子扔掉！”
　　绿沈哀求道：“少爷，我们已经走投无路了，若是没有银子的话，我们连吃喝都没有，过不久就要横尸街头了！”
　　听他如此说道，叶寻微心中纵有万千不甘，也无法再硬气地扔掉眼前的救命钱。就算他可以不吃不喝，但他不能让绿沈也跟着他挨饿啊。
　　绿沈知道他容不下这等羞辱，买了四个馒头，他把剩下的银子小心翼翼地收好。
　　眼看暮色降至，他们还没个落脚的地方，于是再不敢耽误，趁着天还没黑，跑进了一处破庙里。庙虽破，但好歹也是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庙里供的山神爷还能庇佑他们。
　　绿沈拾掇拾掇干草，铺在地上。
　　叶寻微坐在一旁，看着干草铺成的床，心里越发不是滋味。树倒猢狲散，一夜之间，家毁人亡，他竟落到如此境地。他不禁想道：是不是那晚他不该喝酒，而是回到府中随父亲一同去了的好。
　　可惜，事实是他还活着，他和绿沈都活着，却活得没了人样。若是叶老爷还在世上，看见他这个样子，只怕又得吹胡子瞪眼睛，指着他鼻子骂他不成器了。
　　叶寻微躺在干草上，想起过往种种，心中难受至极。痛心疾首时，他坐起身来，靠着身后的柱子，抬手拭去眼角泪水。
　　见他如此难受，绿沈心里也不好过，索性陪他坐了会儿。说了些话，俩人才又重新睡下。
　　外面天已黑，案台上烛火明灭，只照亮破庙一角。夜风微凉，徐徐吹来，叶寻微和绿沈不由得都微蜷着身子。不多时，他们昏昏沉沉入睡。
　　梦中一个冷颤，叶寻微猛地惊醒过来，不知何时起，烛火已灭，屋子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他转头瞧见，门外有五个黑影，正蹑手蹑脚地朝他们走来，叶寻微心里一突，急忙叫醒睡着的绿沈。
　　“绿沈，快醒醒！”
　　绿沈迷迷糊糊睁开眼，嘴里嘟哝着：“少爷，怎么了？”
　　叶寻微防备着那些不怀好意的黑影，来不及向绿沈解释，在其中一个黑影扑来之前，抓起他的后衣领，急忙朝后闪躲，俩人慌乱之中，左脚绊住右脚，重心不稳，摔倒在地。
　　那五个黑影趁他们反应不及，欺身而上，在他们身上摸来摸去。
　　这些人蓬头垢面，衣裳破烂，身上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竟是一群乞丐。叶寻微受不了一群污浊不堪的乞丐在自己身上乱摸，当即想反抗，无奈对方人多，力气又大，三两下就将他和绿沈制服住了。
　　叶寻微大叫起来，“你们想做什么？”
　　其中一个乞丐，似乎是他们的老大，他从绿沈的腰包里搜出银两，满意地笑了笑。听见叶寻微的话后，才粗声粗气地对他们说道：“谁叫你们不长眼睛，居然走进老子的地盘。”
　　绿沈见银子被他抢去，气急了，站起身去抢，却被他伸脚绊倒，磕了一脑袋青紫，惹他们哄堂大笑。
　　那乞丐头子，一挥手，说；“把他们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