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知微》热绯

83、第 83 章

　　顾半是西域万鬼门门主的关门弟子。自幼学习毒术，炼制丹药，驯养走尸，能力高出普通弟子好几倍。万鬼门深处地下血域，阴暗潮湿，不见天日，顾半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在门主精心教导下渐渐长大。
　　而万鬼门最初由门主和其师弟创立，门主认为人死后可炼成死士，然而师弟却不同意驯养走尸。俩人大吵一架，师弟决定脱离万鬼门，逃离途中被人追杀，最后逃到大漠不见踪影，再无人知道其下落。
　　沙漠北边的安国与万鬼门一直有来往，万鬼门还曾送过两只走尸给安国，那次是顾半第一次走出万鬼门。
　　直到三年前。
　　安国国主不忍再受欺凌压迫，决定反抗天宸，特派人向万鬼门征借走尸，门主想与国主做一场交易。国主为让万鬼门拿出诚意，希望由门主能亲自前往安国协商。于是门主带上顾半，俩人率领一支队伍进入安国，然而进入安国，等待他们的竟是一场惨无人道的屠杀。
　　门主身死后，安国国主派人捣毁万鬼门，将门中的走尸全部秘密送进安国皇宫，由国师严清瑜驯养，成为能为国家效力的走尸战士。
　　顾半大难不死，得知师门已毁，他自知要报仇摧毁一个国家需要强大力量。然而他目前没有任何能力去报仇，为躲避安国追杀只能混进邻国天宸，暗自积蓄力量，等待时机复仇。
　　可没想到天宸国内竟混进走尸。
　　初时他很吃惊，直到后来见到顾夝烈便知道走尸出现在天宸的原因了。再后来住进长闲居，认识了瑢灼，也遇见了红煞。
　　红煞的出现，就是复仇的契机。
　　这世间毒蛇千万，唯独红煞颜色怪异，极通灵性，顾半有心助它炼化。随着顾半复仇之心日益膨胀，他越发加快红煞的成长，却没想到皇城那夜，红煞失去常性控制不住吸血。原本瑢灼执意要除掉红煞，顾半拼死相护，宁可与他撕破脸也要保住红煞，最后他答应将红煞放走，由它自生自灭。
　　其实，他早有打算。
　　神魔本是一线之隔，凡间成魔不易，最好的办法则是由神入魔。红煞躲在佛像中，日里听瑢灼诵经，夜里吸食人血，佛性与魔性相互抵触，则变成具有佛性的魔物。

　　顾夝烈闯进长闲居的时候，见到屋内刺眼红光亮起，一声凶猛尖利的嘶鸣声传出，刹那间，屋顶破了一个大洞，上面的竹屑咻咻往里面掉去，一条赤红的大蛇钻出，腰身足有一棵大树粗，慵懒地拖曳身子沿房梁游走，行了一圈后蛇头耷拉着，蛇尾吊在门前。
　　“是……丹蛇？”顾夝烈不禁发愣，他第一次看见这么大的红蛇。
　　“红煞。”
　　叶寻微叫出它的名字。
　　虽然体格变大了，但是样子没变，他能一眼认出这条硕大的蛇就是红煞。
　　魏安慊赶到时，看见他们三个人杵在门口，丝毫没有要进去的意思，不禁有些疑惑，待看清房梁上盘着的那团红色之后，怛然失色道：“长闲居怎会有巨蟒出入？”
　　“瑢灼怎么样了？”盛玄玑迅速恢复神智，他出声问道。这一声让叶寻微的神智也回笼了，他朝蛇尾挡住的门后看去，看见了瑢灼的身影后他松了一口气，接下来看见屋内还有另一人时，刚落地的心蓦地又提起来了。“瑢灼和顾半都在屋里，目前他们都没事。”
　　盛玄玑听见瑢灼没事便放心了。他没叶寻微想的那般复杂，他认为顾半只针对他们，并不会对瑢灼出手。
　　实际上，顾半真还没有伤害瑢灼的打算。
　　只听顾半在屋内轻柔地唤着“红煞”，红煞听见顾半的呼唤，微微转了转眼珠子，吐着舌头“嘶嘶”地回应着，瞧上去极为温顺听话。
　　但是他们都很清楚，这只是一时的表象，暴雨来临前的宁静而已。
　　他们紧张提防，时刻不敢有所松懈。
　　果然不出所料，下一刻，顾半面目变得狂暴狰狞起来，他指着顾夝烈，果断一声厉喝：“红煞，杀了顾夝烈！”
　　红煞与顾半早已心灵相通，不待顾半说完，便扬起脑袋，直直地盯着顾夝烈不放。
　　深山夜色中，横断无月也无云。
　　暗隐屋顶、蓄势待发的猛兽，两眼珠子如同紫色夜明珠，闪闪发亮，猩红的蛇信子一吐一吐的。下面屋内灯火通明，照亮了它的腹部和尾尖。若是没有浓郁的杀意，还以为是哪儿来的柳仙在此准备飞仙渡劫呢。
　　叶寻微瞧见红煞不断收缩的瞳孔忽地一凛，心道不好，大声喊道：“顾夝烈，小心！”
　　顾夝烈猝不及防，恍然间，一张血盆大口向他张开。危境中，他只觉自己肩上一重，有人拉扯他往后快速移动，待心神甫定，正眼望去，叶寻微用剑撑开红煞的嘴。
　　四颗尖长的蛇牙上面流淌着毒液，滑落在地，地面瞬间被腐蚀了一小块。
　　顾夝烈回头一看，方才危急时刻救他一命的竟是盛玄玑。
　　他拱手道：“多谢。”
　　盛玄玑一门心思都关注在叶寻微身上，没有听见顾夝烈的道谢，顾夝烈也没有在意。眼下对付红煞才是最重要的事。现在红煞嘴里卡着一把剑，它想吃人是不可能的。
　　顾夝烈眼见这是个好机会，于是动身欲进屋捉拿顾半。
　　但就在此时，刚刚暂时静下来的红煞忽然发狂，摇晃着脑袋，想将剑吐出来却吐不出，愤怒之下狠心合上嘴，那柄剑让它折成两截吞入腹中。蛇头一转，眼睛锁定住了顾夝烈，立马调整方向朝顾夝烈冲去。
　　蛇鳞在地上摩擦的声音早已引起顾夝烈的注意，然而他没有立刻拔剑抵挡，而是等红煞稍微再靠近点，然后趁其大意，左手抓紧剑鞘，右手利落拔出，反身朝后面横着劈出。红煞显然没想到他是故意的，已到眼前根本收不回来，只能使劲转头朝右边冲去。
　　剑刃砍在光滑的鳞片上，并无大碍。
　　顾夝烈感到惋惜，如果自己把握好时机动手，不出意外，现在红煞的眼睛应该是废了。这么好机会没能抓住，估计下次就不会再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红煞冲天空发出震耳的叫嚣，方圆十里凡有生命的东西都受不了它叫声中极重的煞气。叶寻微不顾自己，死死捂住盛玄玑的耳朵，减低他受音波干扰的创伤程度。
　　待余音散去，院中四人都已受了重创，至今还觉得心肺之间震荡不休。
　　屋外仅凭红煞就能让他们焦头烂额，屋内俩人也僵持不下。
　　佛像毁坏后，瑢灼用禅杖硬生生朝顾半身上打去，顾半当场口吐鲜血。顾半用仇恨的目光看着瑢灼，瑢灼又举起禅杖想挥第二下，可一对上他的双眼就挥不下去了。
　　他深知若是今日放走顾半，他日，顾半定会令天下涂炭生灵。
　　他不想杀顾半，又不希望他活着，矛盾之下他难以做出选择。最后，他还是选择放下禅杖。
　　但他不知自己放下禅杖的同时，顾半也收回了藏在袖子里的手。顾半一直在赌瑢灼会心软，不会杀自己。若是赌赢了，他和瑢灼都会相安无事；倘若赌输了，他绝对会毫不犹豫毒杀瑢灼。
　　幸好，他赌赢了。
　　瑢灼拿着禅杖走出门外，见红煞还在继续作恶，他闭上双目默念心经。红煞发现有人与它作对，四处张望一番，觉察到瑢灼的存在，于是它放弃攻击顾夝烈转而先对付瑢灼，却不料对上瑢灼身后那人的视线。它的行动突然滞凝一瞬，最后不情愿地退回去再度对付顾夝烈。
　　顾夝烈提剑迎上，他使出全力刺向红煞的七寸，尽管找准了命门，但那层蛇皮犹如铜墙铁壁，剑尖推进不了分毫。这时，红煞蛇尾疾速收回，绕在他的腰上将他卷了起来，顾夝烈大惊连忙举剑猛扎蛇尾，可惜依然没用。
　　蛇尾越发收紧，顾夝烈感到自己胸腔中的空气都快被它挤压出去了，他眼前一阵阵发昏，快要坚持不住了。
　　情势危急，顾夝烈性命堪忧。
　　魏安慊在一旁伫立，他冷眼旁观，完全不打算出手救顾夝烈。
　　叶寻微知道他在盘算什么，更何况也不愿让他陷入危险之中。魏安慊是天宸皇帝，如果他出了事，那就会天下大乱了。
　　眼看顾夝烈快支撑不下去了，叶寻微还在想办法救人。此时，一道黑影从后方跑出来，顺着红煞的身子跳到它的头上，又抓又挠。
　　是黑小豆！
　　原来它一直在等瑢灼出来，可左等右等，瑢灼都没有出来。后来看见红煞出现，瞬间解封的邪气使它焦躁地在原地走来走去，它通过嗅气味闻出对方是以前的小红蛇。以它的脑子，它想不明白为什么小红蛇要伤害这些人，但它依稀明白小红蛇做的不对，于是看到顾夝烈有难的时候，它立刻奋不顾身地冲出来救人。
　　它圆润的身子趴在蛇头上，前肢紧紧扒拉着，指甲牢牢陷在鳞片里，生怕红煞大幅度摇晃脑袋把自己甩下去。这么高，摔下去还不成了肉饼？！
　　红煞晃来晃去，努力想把压在自己头上的那团毛茸茸的东西甩掉，奈何黑小豆就不下去。这么一闹，红煞不禁分神，蛇尾渐渐有了松动的迹象，黑小豆此时抬起一只爪子，亮出锋利的指甲往红煞的眼珠子抓去，红煞吃痛地倒在地上不停地扭动着身子。
　　蛇尾一松开，顾夝烈已经无力提气，使用轻功让自己顺利着地了，瑢灼见状不好，立马飞身往前一扑接住了他。
　　至于红煞倒下的时候，黑小豆来不及逃走，受到砸向地面的冲击力，被弹出了门外，现在已是气息奄奄了。
　　红煞眼珠受伤，眼眶渗出血，滴答滴答流到地上。
　　顾半震怒，命令红煞站起来将院中的人全部杀了，红煞挣扎着重新立起身子，它狂躁地叫喊着，眼睛不断扫视着所有人，这一刻所有人都成了它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