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知微》热绯

71、第 71 章

　　在城中打探消息的十五回来了。
　　叶寻微正亲自给马匹刷洗鬃毛，特意换上的旧衣服让水溅湿了多半。十五一来，他就让院子里伺候的下人都退下，单独与他问话。
　　“那俩人是何时出现在京城里的？”
　　“前日。”
　　“现落脚何处？”
　　“……第一楼。”
　　这么巧，其他地方不去刚好在自己地盘，别不是想在第一楼守株待兔等着自己乖乖上钩吧？
　　叶寻微想着想着，不经意嘀咕出声。
　　十五打量了他的神情，迅速收回视线，回道：“据说他们出手阔绰，身上带了许多金玉珠宝，弟弟为了让瞎眼的兄长住的舒适，他们才选择住进第一楼。”
　　感情还是他自作多情，以为这俩人真是冲着他来的，照这样看来说不定他们并不知道自己与第一楼的关系。
　　叶寻微撇撇嘴，又问：“那小孩偷他们什么东西了？”
　　“没查到。”
　　“你交代手下的人，多留意这俩人的动向，随时向我汇报。”
　　“是。”

　　隔天，府上有人投贴拜访。
　　“魏安慊要雪公子做丞相，将军你看此事是真是假？”
　　李大人今日来叶寻微府上作客，刚一入座，茶水都来不及饮用，便对叶寻微说出这番惊人之语。
　　叶寻微闻言，手里一抖，差点打翻茶水。
　　他定下神，讪笑问李大人道：“不知您这从哪儿听来的？”
　　李大人捋了捋长及衣领口的胡须，小眼睛一眯，凑近了些，对叶寻微小声说道：“此事皇城里传得沸沸扬扬，似乎最早是从御书房的太监嘴里传出的。”
　　叶寻微嘴唇抿成一条线，心中暗道：魏安慊此举究竟是何意，若他真有心让雪公子做丞相，又怎会放任身边人说漏嘴。
　　李大人见叶寻微心思恍惚，手握成拳置于唇边，咳嗽一声。
　　叶寻微回过神来，施施然地打太极道：“这事还不知是真是假呢。”他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桌子，脸上显得对此事不怎么在意。
　　李大人见他这模样，着急不已，话到嘴边就直接说了出来：“等确定是真是假时，就已经晚了！”说得激动了，还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就差没从椅子上跳起来。
　　叶寻微心里当然明白他说什么晚了，见李大人这好似为天下忧心的样子，感到好笑至极。他不禁暗自嘲讽，看来这些家伙又忘了这天下是魏安慊的天下，如何左右这天下都是魏安慊说了算，若是他们再不识趣，恐怕在雪公子当上丞相之前，他们的项上人头就先不保了。
　　叶寻微随口胡诌了几句，又听李大人唠叨了一阵，才将他送出门。
　　回到房间后，他反倒坐立不安，负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雪府。
　　瑢灼听雪公子将今日之事叙述完后，直呼道：“此事不妙，以你之才，得皇上重用实属可贵，但若被人发现你的身份……”
　　后面不用他说明，雪公子自然知晓那结果，如今他也正为这件事发愁。
　　“皇上言辞凿凿，不容我推脱丞相之位，你可有什么好主意助我脱身？”
　　瑢灼摇头。
　　雪公子叹口气，道：“也不必伤神费事，兴许船到桥到自然直。”
　　瑢灼不得不泼他一盆凉水，道：“只怕未必能直。”
　　“大不了，我违抗一回皇命。”
　　次天，早朝。
　　朝堂议政时，雪公子四处张望，发现少了一人。
　　各大臣汇报管辖区的状况。
　　直到议政结束后，雪公子心里松了一口气。魏安慊还好没有提起丞相之事，否则他今日真走不出皇宫了。
　　下朝后，魏安慊的贴身太监林公公在宫门处似乎在等人，瞧见他远远走来，立刻迎上去，道：“雪公子，奴才等您许久了。”
　　雪公子道：“不知林公公等我，所为何事？”
　　林公公说：“皇上吩咐我带你去御书房，他有事要与你商谈。”
　　雪公子道：“好，我随您去见皇上。”
　　林公公一路上向他打探自己的家事，他都一一解答道。
　　突然，他想起一事，于是问林公公：“不知公公您是否知道叶将军今日为何没来上早朝？”
　　林公公一听这话，脸色僵住，见四下无人，才放心对他道：“叶将军被皇上罚了，在承德殿跪了一夜。”
　　雪公子一听，急忙问道：“他为何被罚？”
　　林公公道：“……叶将军昨夜进宫，说有要事禀告皇上，言词间得罪了皇上，皇上大怒就让他跪了一夜，到现在还没让他起身呢。”
　　魏安慊一向看中叶寻微，不然之前传出叶寻微侍君，魏安慊都没有拿叶寻微开刀铲清不实流言。更何况以叶寻微如今的性子，不像过去那么冲动，明白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他又为何还会不小心激怒皇上呢？
　　看来关键在于叶寻微说的内容。
　　雪公子好奇道：“他说了什么，怎会让皇上动怒？”
　　谁知，林公公眼神飘忽，支吾半天，才道：“这事，奴才不好说，反正您待会儿见了皇上就知道了。”
　　他心中一咯噔，没想到此事竟与他有关。莫非，叶寻微听信身边人的谗言，到皇上面前参了他一本？想到这，雪公子不由得闭了闭眼睛。
　　林公公是宫里的老人精了，稍稍一想，就立刻猜出雪公子心里想什么，又介于不便多言，只道：“雪公子别多想，叶将军并没说您的不是。”
　　雪公子挥挥手，道：“我们还是快走吧，别让皇上久等。”

　　到了御书房，一进去，魏安慊正神情肃然坐在龙椅上。雪公子低下眼，恭恭敬敬拢手一拜。
　　魏安慊凝视了他一会儿，才准许他起身。
　　语气里夹杂些许怒意，眼角猩红还未散去。
　　魏安慊陡然一笑，卖起了关子，他问雪公子：“你入宫多日，想必对众大臣多多少少了解一些了，朕找你前来，是想问问你如何看待叶寻微？”
　　雪公子措词，斟酌片刻，才道：“曾听闻叶将军战场上骁勇善战的事迹，可惜无缘亲眼目睹马上风采，入宫这几日与他共事，倒觉得叶将军是一聪明人。”
　　“哦？何以见得？”
　　雪公子道：“朝堂文武各居其位自古将相心照不宣，朝堂之上遇事，总是各执一词，但叶将军却将关系处理得很好，说明他私下往来得当。本应来说，这种人最容易遭人忌讳，但我瞧皇上与各位大臣朝里朝外并无对他不满，足以说明他是一聪明人。”
　　魏安慊转着手上的玉扳指，黝黑的眼眸透出危险的光芒，嘴角勾起嘲弄之意，两指夹起桌上的一本奏折，丢在他面前。“你看看奏折里的内容，就知道他是个怎样的聪明人了。”
　　雪公子拾起，打开，大致看了一遍。瞬间舌桥不下，直以为是自己没看清楚。于是返回从头再看一遍，再瞧了落款处，盖有叶寻微所持印章，才确定上面的内容真是叶寻微所写。
　　雪公子合上奏折，屈膝跪下，不吭一声。
　　魏安慊熟若无睹，只吼道：“他为了不让你做丞相，竟想出这么个法子逼朕向他妥协，当真是好！”
　　“皇上息怒。”
　　魏安慊哼哼道：“朕如何息怒？他真是忠心为国，忠心朕，不惜牺牲自己，不顾颜面向男人求婚。”
　　雪公子道：“叶将军只是一时昏了头，大概过一阵子就想通了。”
　　魏安慊听了，又气又笑，说：“他可没昏头，他若是想通了，何须还在外面跪上一夜？”
　　待他心情平复下来后，问雪公子道：“朕想了一宿，认为此事也须听听你的意思。”
　　雪公子认为叶寻微此举简直是在撩虎须，若非魏安慊器重于他，想必现在何止是跪上一夜这么简单，换成他人，估计身上早已经皮开肉绽了。既然如此，饶是魏安慊再生气，也不会对叶寻微下手，所以说现在他的言语十分重要。如果没回答好，兴许他不像叶寻微那个莽撞的家伙那般幸运。
　　他正头疼如何将自己摘出去，忽然从魏安慊刚才的那番话中，灵机一动，推测出叶寻微此举背后的用意。正如魏安慊所说，叶寻微就是为了阻止他做丞相才弄这出，这不正好解决他难以推脱的麻烦事了吗？于是他左右一思量，鼓起勇气，向魏安慊说道：“皇上其实有所不知，早年雪某被大夫查出患病。刚来皇城便对叶将军一见钟情，只因病情，所以一直压抑自己对叶将军的感情。今日得知叶将军向皇上请奏娶雪某，雪某心里甚是感动。”
　　“胡说八道！你仰慕叶寻微，莫非你是断袖不成？你知不知道你们这是离经叛道！”魏安慊勃然大怒，一挥袖，将桌上奏折悉数打落在地。
　　雪公子磕头撞地，诚信道：“我所言句句属实，并无半句虚假，更不敢欺瞒皇上。”
　　魏安慊坐在龙椅上，扶着头，问他：“你先且说说你究竟患了何病？”
　　雪公子难以启齿道：“不举，大夫说我终身不能行房事。”
　　闻言，魏安慊目瞪口呆，虽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从他的语气中听得出来，他说的并非玩笑话。事关男人尊严，他应该不会拿这开玩笑。
　　魏安慊放雪公子回去后，思索了两日，叶寻微也不吃不喝不眠地宫中跪了两日。最终魏安慊拗不过叶寻微，干脆下旨成全他们，之后再也没提封雪公子做丞相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