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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第 6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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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寻微从边境凯旋而归,回皇朝复命后,便直奔芳歇城去找盛玄玑。
这一别又是一年多。
叶寻微牵马至行道,来到小屋门前不忍扣响,过了许久才敲门,可无人前来应门。他翻墙而入,见到满园凄凉景象,“庭前花不扫,门外柳谁攀。”原来故地已是人去楼空,茫茫人海,遍寻不回。
在芳歇城滞留数日,直等到皇命下达,才不得不返回京城。
策马赶回京城的将军府,绿沈和荵冬早已在那里等候多时。
叶寻微下马,对绿沈说道:“好久不见了,绿沈。”
一听这话,绿沈眼眶微微有些湿润,他欣慰自家少爷长大了的同时,又不免有些叹息,都快五年没见了,曾是一同长大、亲如兄弟的两个人,如今凭生出一道陌生的间隙。难道真的是时光催人老,连往日的情分都不能恢复如初了吗?
绿沈不忍低头,生怕被人瞧出心中所思,他勉强笑道:“少爷,可安好?”
两人一言一语说着。
不会看场合说话的荵冬,终于忍不住插嘴道:“叶公子,我家少爷为什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谁知,叶寻微突然表情冷厉,严肃道:“大白天的,胡说什么,你家公子不是已经不在人世了吗?”
荵冬自知失言,心虚地看了看四周,幸好周围下人没有听他们说话。
叶寻微:“我有些累了,若还有什么说的,先让我进去再问吧。”
绿沈和荵冬赶紧让出路,随叶寻微一起进府。
在屋里,三人坐在一起说了很久的话,叶寻微抗住一身的疲惫,将自己和盛玄玑一年里的生活点点滴滴都告诉了他们。
荵冬听着前面,正为盛玄玑平安无恙感到庆幸时,却听见后面叶寻微说到盛玄玑失踪无影时,又是担心又是着急。吵嚷着要去芳歇城找盛玄玑,叶寻微急忙拦着他,好说歹说才让他打消念头。荵冬听见叶寻微说他已经派人在城里四处打探盛玄玑的消息时,让彻底打消了念头。
夜晚,在自己的将军府独酌时,魏安慊来了,陪他一同举酒邀明月。
忽然,魏安慊放下酒盅,对叶寻微道:“你如何不曾想也许是天意,你战场洒血一年多,他却不辞而别,或许终归是无情了。”
叶寻微不喜,忽略对方的君王身份,直言道:“你莫要胡说,盛玄玑对我始终有情有义,这次怕是他有什么事耽搁了,才没能与我在芳歇城相聚。”
“相聚?”魏安慊好笑道。“两个男人有什么可相聚?莫不是将你与他当作那小别胜新婚的夫妻了?”
叶寻微碎了一口。
“你还胡说!你明知我和他的往事还如此出言戏弄我们?”
魏安慊幽幽望着杯中酒水,冷言冷语道:“我不仅知道你们的往事,我还知道往事如烟,过境不追,你们这么执着于彼此还在同一屋檐下生活,莫不是真的“日久生情”了不成?”
这话弄得叶寻微心里一跳,叶寻微急言道:“你别说了!”他说完发觉自己太过失态,又怕魏安慊心生误会,于是又道:“真是你想多了,我对盛玄玑不过是手足情深而已。”
“当真?”魏安慊探究地看着叶寻微。
“当真。”叶寻微铁口答道。
魏安慊忽然大笑道,“既然如此,盛玄玑若是真的走了,不再回来于你又何妨?当初你们是亡命天涯被迫一起生活,如今我已饶盛玄玑一命,你们尚且还有什么理由在一起呢?”
叶寻微顿觉当头棒喝,细细想来,觉得魏安慊说的不无道理。现一回想,连自己执意寻找盛玄玑的理由都不知是何了。
他傻愣愣地开口念叨:“是啊。”
魏安慊笑了,又说:“更何况他是你杀父灭门仇人的儿子,你真能心安理得地和他在同一屋檐下相处?”
这句话正戳中叶寻微的痛处。
往昔那三年里,即使伪装得再好,他也骗不了自己的心,他尽量假装温柔对待盛玄玑,但实际却不曾忘记过那段血仇,只因认为自己愧对盛玄玑的好,才不得不如此“委曲求全”。
叶寻微冷下脸,道:“我没忘记过,但我真不恨盛玄玑。”
魏安慊点头,说道:“我相信你不恨他,但是你有你的前途,他有他要走的路,这点你可明白?”
不是同路人,也将不同命。他该早点明白才是。不过好在经魏安慊这一点醒,他才恍然大悟,他太迷恋那三年与盛玄玑的相依相伴,这样的他不是真正的他,若继续下去对他对盛玄玑都不好。
叶寻微似乎幡然醒悟,对魏安慊说道:“你说的没错,我跟盛玄玑终究不是一路人,就算找回他又能怎样?其实我不该对他太过执着,也许这是分离是上天安排的,注定我和他将形同陌路。”他感慨说完后,仰头一口气干了杯中的酒。
魏安慊不得不再提醒他一点,“两年前我已经把替身斩首了,那么这世上从此就再无盛玄玑这个人了。”
酒醉一场,再醒来,叶寻微已经撤回在芳歇城附近搜寻的人。
白驹过隙,平淡无波的日子已过去了大半年。
这年,初雪来得迟了些。
下雪那天,京城里来了一个人,脸上戴着冰冷的银质面具,穿着朴素的青色棉衫,后面背着一把千年古琴。
有人称他作——雪公子。
听说,雪公子来自蛮夷之地,特向当今天子投诚。
朝中大臣议政时,都向魏安慊进言,说不可留下雪公子,还请命要求魏安慊将雪公子放逐出天朝。魏安慊心中早有打算,他一意孤行留下雪公子。忠臣见劝阻无效,于是过将军府找叶寻微商议第二天叶寻微天还没亮就进皇宫找魏安慊说清此事要害,以往魏安慊十分重视叶寻微的建议,但这次不知怎的,魏安慊是铁了心要雪公子为他效力,还铁口直断雪公子能力超群,叶寻微心中惶恐不安,却也无可奈何。
叶寻微私下派人打探雪公子的来历,可惜无果。
自此,叶寻微便记住了这个雪公子,决定过些时日,亲自上门会会雪公子。
这日,早朝议政。
刚进入宫门,便听见前面有几位官员议论着别人。
这人也正在现场。
叶寻微张目望去,果然在宫墙下瞧见一人。
那人披着与雪融为一色的衣服,直直站在那里,脸上有一张面具。看不清他的眼睛,但从他面朝的方向,似乎是正望着宫门这边。
叶寻微看着那道身影,愣住了,直到身边有经过的大臣跟他打招呼,他才回神,与其他人一同走着。
与那人擦肩而过时,他目不斜视,根本未瞧他一眼。
那人依旧保持之前的姿势,在那儿立了许久。
雪公子一身风霜,回到魏安慊特赐的宅邸。
堂上早已有人等候多时,这人居然是消失已久的瑢灼。
桌上摆了张棋盘,黑白子在旁闲置着,瑢灼正端着茶,老神在在地喝着茶,等他回来。
雪公子解下外面的雪锦,交给下人拿走,坐在瑢灼对面。
“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你下棋。”
雪公子看了他一眼,抬脚上榻,盘腿,抱过棋盒放在右边,执棋落于棋盘中心。瑢灼紧接着落下一子,两人你来我往,杀得好不痛快。
一盘棋终,雪公子险胜半子。
瑢灼扶额大笑道:“不论我怎么钻研棋艺,合着都是你的手下败将呀。”
雪公子不语,命人收起棋盘。
“你见着他了?”瑢灼问雪公子。
雪公子淡然答道:“见着了。”
隔着面具,瑢灼看不见他的表情,盯着他的眼睛,想了想,又说道:“你打算跟他说清楚吗?”
雪公子平放在桌上的手微微一颤,他收回,拢在袖里。
“没有告诉他的必要。”
瑢灼心里赞同他的话,“他已经把派出去的人叫回去了。他回来后,魏安慊找过他几次,不知跟他说了什么,但以他性子性,多半是将那些话听进去了,还照做了。”
“魏安慊对他的心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更何况他如此做也在情理之中。”
瑢灼可没他那么淡定,直言不平道:“你不怪他?他做到这个份上是将你置于何地?”
“我了解他。”雪公子黯然道。“只是没想到他可以如此绝情。”
瑢灼重重地“哼”道:“他的绝情,我倒是见识过,对旁人如此也就算了,没想到对你也是如此,他还有心吗?”
“不怪他,一直以来都是我自作多情。”
瑢灼打心里替他不值,感叹命运何故让他们相遇,又回想起自己当初因云菎遭受针苔之刑,那时俩人为能相守百年都无怨无悔,如今却是阴阳两隔,真是造物弄人。
他凄凉一笑,语气一转,对雪公子道:“你若是心有怨气,就好好为难于他吧。”
园内。
长公主与后宫妃嫔在闲聊。
见魏安慊来了,立刻纷纷起身行礼。
“皇妹今日好雅兴,居然会和爱妃们一起出来玩?”
魏安慊凝视着长公主。他这唯一的妹妹性子难捉摸,又一向深居简出,今日怎么有心情到御花园来坐坐?
叶寻微、雪公子垂首:“见过长公主殿下,各位娘娘。”
长公主名唤锦华,是先皇最宠爱的公主,和魏安慊均为皇后所出。其他公主早已让魏安慊打发远嫁了,唯独只有长公主还留在宫中,明明已经到了配婚年龄了,但没有与任何贵胄定亲。
“你们不必多礼。”长公主得体识礼,声音如空谷幽兰,娓娓动听。
她的目光从他们身上一扫而过,不作停留,而后望向魏安慊,笑着说道:“最近在屋里待烦了,就想着找人出来说说话,没想到这么巧遇上皇兄。”
魏安慊笑了笑,“既然如此,朕就不打扰你们玩乐了。”
说完,便带着叶寻微他们朝御花园里面走去。
魏安慊独爱竹,特意在皇宫御花园后面建了寻竹园,园内郁郁葱葱,青翠茂盛。
叶寻微居右侧,雪公子居左侧,魏安慊居中间。今日,魏安慊特地召来他们二人,替他们互为引见。
三人心照不宣地寒暄一阵后,魏安慊邀请他们起身,一同深入竹林赏景。忽然,雅兴大发,想与他们赛诗作文。魏安慊先行吟了两句,“坐荫从容烦暑退,清心恍惚微香触。”雪公子紧跟作出两句,“烟萝翠竹,欠罗袖,为倚天寒日暮。”引得魏安慊对他赞赏有加。当轮到叶寻微作诗时,他却凝眉不语,魏安慊以为以他肚中那点墨水,怕是作不出好诗,于是准备放他一马。岂料叶寻微突然吟出两句:“到君栖迹所,竹径与衡门。亦在乾坤内,独无尘俗喧。”
怪哉,以叶寻微的本事,怎会作诗?还甚为取意。
魏安慊正打算问他,这两句诗是否是他亲自作的。伫立一旁的雪公子忽然清朗道:“好诗,看来外界传闻叶公子胸无点墨根本是虚言。”
闻言,叶寻微停却脚步,望着他,道:“叶某胸无点墨,不学无术是事实,天下人皆知。”他面带薄怒,凝睇片刻,而后不顾魏安慊的颜面,独自朝里面走去。
叶寻微此举,气得魏安慊横眉竖目,直呼叶寻微太过狂妄。
闻言,雪公子侧目静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