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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第 6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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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寻微去天牢中探望盛玄玑。
天牢里关押犯人的地方又脏又乱,只有一张床算是勉强干净的。盛玄玑素来喜欢整洁,让他在这种地方待着对他而言想必是一种变相的折磨。
听见天牢走廊另一头有脚步声传来,以为是又有人来提审他的,没想到来的人居然是叶寻微。盛玄玑见他来了,转过身去,不予理会。
叶寻微见着盛玄玑后一声不吭,只想伸手去碰一碰他,刚摸着他的脸,便被一把拽过,紧接着就见他张嘴咬在自己手臂上。叶寻微吃痛,却不吭声,任由他咬着。
待盛玄玑解气松口之后,只见小臂上留下了一个难以除去的牙印,还有鲜血往外渗。
叶寻微深吸一口气,不安地唤着他:“……阿伶。”
“你走吧,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盛玄玑冷声道。
叶寻微头抵在门栏上,四周安静一片,唯独只听得见他低低的抽泣声。
“对不起。”
盛玄玑听见这句话,不由地苦笑一声,“我过两日就要被问斩了,你是想在我死前来看我最后一眼的吗?”
叶寻微低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睛,却挡不住下落的泪水。他喃喃道着:“对不起。”
除了这句话,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一道门栏隔着,两人相顾无言。
最后叶寻微离开前,听见盛玄玑对他说:“你要多保重,好好照顾自己。”
听见这句话,叶寻微还以为自己仿佛回到过去,回到盛玄玑送他渡船的那日。那天,盛玄玑也是这般轻声叮嘱着他,要好好照顾自己。
他蓦然想起,心中很是不好受,双手掩面,无颜面对盛玄玑。
“我会向皇上求情的。”
盛玄玑摇了摇头,惨笑一声,“谋反是死罪,皇上不会放过我的。”
叶寻微激动地说道:“造反的人是盛昊天,不是你!”
“我是他的儿子,我姓盛,我这次是非死不可。”
“你不会死的。”
他知道这是自欺欺人,说什么“不会死”根本就是谎言,连自己都不相信,也许是为了减轻自己的罪恶感吧。
叶寻微刚走,有两人鬼鬼祟祟地放倒守兵,直奔盛玄玑所在的牢房。
盛玄玑还以为会是叶寻微去而复返,没料到来的人居然是他们。
“欢合、休羽,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休羽:“我们是来救你的。”
盛玄玑制止他们,不愿意让他们救走。欢合急了,说什么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
“你别忘了,我说过你很可能是屏翳族的族人,你不能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
其实盛玄玑根本就不是盛昊天的亲生儿子,盛昊天为了复国大业并没有娶妻生子,机缘巧合下他收留了是孤儿的盛玄玑,教他读书习武,全为了他复国的大计。盛玄玑很想避开一切,可为了报答盛昊天的养育之情所以不能,但他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认识叶寻微,还为了他反抗自己的养父。
“也可能不是。”盛玄玑冷静地分析道。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你破解了我的青鸟制造出的幻像,你弹奏的曲子是我们屏翳族的。你即使不是,也一定和屏翳族有关系。”
盛玄玑不禁回忆着,“那首曲子我从小就会,可我也记不起是在哪儿听过的了。”
欢合:“所以你一定要活着,弄清楚自己的身世啊。”
如果盛玄玑真的是屏翳族的族人,她怎么能放任他不管,被一群凡人杀死?就算他不是,凭借一年来的朝夕相处,她也不能至他有生命危险于不顾!
“没机会了。”盛玄玑低语道。其实他也想查清自己的身世,可如今身陷囹圄,很快就要人头落地了,他哪还有机会去寻找自己的身世呢?
离开天牢后,叶寻微一刻也不敢耽搁,骑马赶到皇宫面圣。
此次进宫,他只为盛玄玑求情。
魏安慊得知他的来意后怒火万丈,只差没指着他的鼻子骂了。
“叶羡你是不是嫌自己命长了,你敢为盛玄玑求情?!你难道不知道他犯的是谋逆大罪吗?!”
叶寻微深吸一口气,跪在大殿上,大义凛然道:“皇上,如果你能让自己的子民吃得饱穿得暖,又哪需要天天提心吊胆地担心有人造反呢?”
魏安慊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更是怒发冲冠。
他指着叶寻微的鼻子,咆哮道:“放肆,你胆大包天,竟敢这样和朕说话!朕需要你来教训吗?”
叶寻微跪下,“微臣无心冲撞龙颜,只希望您看在我立下的功劳上,放过盛玄玑一马。”他明知天威不可犯,也知道让盛玄玑存活下来的机率不大,可心中仍抱着一丝侥幸。
“你这是在跟朕谈条件?”魏安慊怒极反笑,“你这是枉费心机,朕说了要处斩盛玄玑,绝不会让他多活一天,你死了救他的心吧。”
叶寻微见魏安慊丝毫没有放过盛玄玑的意思,终于寒心了,也不等他再发话,径直起身走出皇宫。见他这般目中无人的样子,魏安慊连说三个好字,一挥袖将桌上的奏章全部扫落在台阶底下。
其实有一事,叶寻微还被蒙在鼓里。
盛昊天落网后的第二天,魏安慊亲自审问过他。盛昊天看起来苍老了不少,也已经受过刑了,吃了些苦头,最后痛快利落地在认罪书上签字画押了。
见到魏安慊的时候,盛昊天大概是神志不清,对他提起了薛柞。一开始魏安慊以为他是在装疯卖傻,可听他说到后面的事情时才意识到不对,许是盛昊天临死前想拉人垫背,竟将薛柞包庇南燕台等人的事都抖了出来。
盛昊天自打见到南燕台他们第一眼起就认出来了,他们是曾经跟随薛柞一起效忠前朝皇帝的人,没想到前朝覆灭后他们就失去音讯,只剩薛柞一人投靠了现在的魏家。没想到时隔三十年了,他们竟然又出现了,自然就引起盛昊天的怀疑,派人一打听才知道居然是薛柞干的好事。
魏安慊听他说完后,脸色变得铁青。他做梦也没想到除了盛昊天,竟然还有这么多前朝余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跑来跑去,甚至他前不久还赏赐了唐缊,这简直是岂有此理!
他唤来两名跟随自己多年的暗卫。
“你们去查一下住在将军府的那十六个人的来历,查仔细点,记住不要打草惊蛇,尤其不能让叶寻微发现了。”
冷静后再细思,也不知叶寻微知不知道此事。他心想:薛柞既然有心瞒着,说不定并没有将事情真相告诉叶寻微。那么这样一来,他不能明着安上罪名处置,只能暗地里命人铲除掉这些祸患了。
寺庙里
佛前灯下,蜡炬未干。
瑢灼正执笔抄写佛经,忽觉门外有人,抬头一看是叶寻微。叶寻微来这里在他的意料之中,见他如此失魂落魄,瑢灼心中不断叹息。他平静说道:“既然来了,就过来坐下吧。”
叶寻微在他对面的垫子上端正坐着,一张脸完全不见血色。他自坐下就从未说过一个字,他不说,瑢灼也不问。
时间在默契的沉默中一点点流逝。
瑢灼将手里又一份抄好的经文放在矮桌上,坐正准备又提笔写时,忽看了叶寻微一眼,停笔,往前一伸,递到叶寻微面前,说:“若是不能心安,就同我一起抄写经文吧。”说着,又从桌上取过另一支笔。
叶寻微本想笑着,却没想还未笑出来,眼泪却落了下来,晕开了洁白的宣纸。他用力地握着笔,力气大得想要将笔生生握断似的,他痛恨却又无奈道:“你写了这么多,真的心安了吗?”
他捂上手臂一处,竟觉得那里隐隐灼热刺痛。
瑢灼手指微顿,笔尖墨汁滴落在桌上,他好一会儿才苦涩地说道:“我作的取舍令我一生都无法心安,现在换你来做取舍,若只为求一个心安,你该知道如何选择。”
“……”
“你如今大仇已报,为什么不开心?是因为盛玄玑快死了吗?你在难过自责,你觉得自己对不起他?”
“……”
“当初你为了报仇有意接近他时,早该料到会有今日,何必这个时候了还来自责呢?”
俄而,叶寻微抚掌大笑,说道:“你说得对。我不自责也不求心安,今晚我就陪着你在佛祖面前抄写一夜佛经吧。”他把眼底的苦楚隐藏的很好,好像真的已经忘了内心正经受的煎熬一般。
瑢灼闻言,眉间紧锁,不解地问他:“为何?”莫非他真放弃救盛玄玑了?
叶寻微真的坐在那里,抄写了一宿的经文。瑢灼在后面整理佛经卷文,等他再出来时,堂前空荡无影,叶寻微已经不知去向。
瑢灼捶了捶酸疼的肩膀,行至门前,注视远方,忽然莞尔一笑,自言自语道:“今日一别,恐怕再无相见之日,你们要多保重。”话语随风散入空中,但其中的心意一定传达给了想要传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