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知微》热绯

65、第 65 章

　　余歌从杂货铺出来，看了眼正在下着小雨的天空，双眸微眯起来。
　　他将油纸伞撑开，瞥了眼地上青石板内凹槽里淌着的积水，皱了皱眉头，小心着踩过去，正打算叫对面的马车过来，却意外抬眼瞧见顾夝烈的身影。
　　“你在这里作甚？”
　　顾夝烈：“我在募捐，修建京城的房屋。”
　　后面传来一声吆喝，一辆板车上载满上好木材，缓缓行驶过去。车轮带起一小朵水花，溅湿了他的衣摆。
　　左邻右舍相互帮助盖房子，运木材，街道上人们忙忙碌碌，辛苦劳作。
　　“你忙完了吗？”余歌问他。
　　“还没有，你有事？”
　　余歌点点头，对他说道：“等忙完了，我请你在第一楼吃饭。”
　　余歌这个吝啬鬼今日居然这么大方？顾夝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想起他可是一文钱都会计较的样子他就想笑。
　　等他回过神，发现余歌还在等他回复，他连忙答应道：“好啊。”
　　半个月过去了，京城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生机。
　　皇宫危机解除后，皇上论功行赏，一夜斩杀数千走尸的九人都受了赏赐。顾夝烈和顾半立功封号顾门双杰；花梢提拔为禁卫军统领可自由出入皇宫；瑢灼是佛门弟子不收赏赐；余歌爱财得了千两黄金；欢合。休羽消灭了走尸后就不见了，许是因为他们身份缘故，不便出现在天宸的皇宫里；至于唐缊不想要赏赐，于是魏安慊赠予他一把精美的佩刀。
　　然而叶寻微……丢失帅印、救人有功，功过相抵，所以没有赏赐也没有责罚。
　　柴応、宋幕也救驾有功，当日不知皇上私下和他们谈了什么。出宫后，柴応特意找上叶寻微去第一楼喝酒。
　　柴応几口酒下肚，酒坛子一放，吐露心声道：“其实我早打算辞去禁卫军统领一职了，所以方才皇上才会封赏花梢。”
　　“为什么？”
　　“之前是水太浑怕搅不清，现在这水已经清了，还留着干嘛？”
　　叶寻微一寻思又想起一事，问他：“既然你早有这个打算，那当初你又何必为难我？”
　　柴応哈哈大笑，“不是顺皇上和盛昊天的意思吗？我这身份是个麻烦，他们都顾忌三分，又都想柿子挑软的捏。我想了想哪能这么便宜他们，搞不定我那英明神武的堂兄，至少可以阴盛昊天一把，他想挑拨我就让他挑拨，反正左右吃亏的不是我就行了。”
　　“没错，你没吃亏，倒是让我心里憋闷了几天。”叶寻微有些不满地哼哼道。
　　“得了吧，你少得了便宜还卖乖啊。”柴応蒲扇大的手掌拍他背上。“你不是也从我那儿捞了一千两过去嘛，一千两啊，你知足了吧。”
　　叶寻微撇嘴，“还不是捞给你那英明神武的堂兄的。”
　　他扔两粒花生米，嚼了嚼，和着酒水一起咽进肚里。
　　柴応听他说完，缓缓放下递到嘴边的酒，满怀惆怅地叹着气，说道：“是啊，兜兜转转，算计来算计去都是为了皇上。”
　　叶寻微埋头吃着，沉默无言。
　　“你听我一句，你如今大仇已报，找个合适的机会抽身离去吧，朝堂不适合你。”
　　“我知道。”
　　柴応担心的事，叶寻微心里照样有谱。他知道若是自己想活命，就必须躲魏安慊远远的，或许有朝一日，自己可能还会离开天宸国。但就目前而言，还不是时候，至少他在这里还有顾虑。
　　柴応点到为止，他就认为叶寻微是个鬼灵精，不可能不为他自己留后路。
　　“不过话说回来，盛玄玑看来已经是弃子了，要不然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被盛昊天遗弃了。”
　　“是啊。”
　　叶寻微听他提起盛玄玑时，有些心不在焉。
　　“听说抓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还是在宫门被抓住的，你说他独自一个人去那儿干嘛？”柴応好奇地说道。“之前你们不是正在与盛昊天那群人交战吗？那盛玄玑过去干嘛？莫不是看戏？”
　　“你既然这般好奇，自己去问他不就清楚了。”
　　叶寻微哪能瞧不出柴応这货就是公报私仇，明知他不想提这事偏就要故意在这儿膈应他。偏偏别人还装傻装到底，他有气撒不出只能烦躁地推开盘子，瓷盘底子在粗糙的桌面上刮呲一声，弄得人心情更糟了。
　　柴応见他生气了，打哈哈含混过去，“我不是看你们平日交情好，替你关心关心他嘛。”他才说完就知道糟了，这话说的连他自己都恨不得抽自己一大嘴巴子了。
　　果不其然，叶寻微脸黑了，瞪了他一眼。
　　后来听说柴応走的时候，两袖清风，连一个下人都没带走，唯独带走了一个难伺候的谢喃，这令世人都很费解。

　　余歌一走进第一楼，叶寻微正坐在楼梯上发呆。
　　他寻摸着叶寻微是为了盛玄玑的事情才心情低落，又不知该如何劝解，倒是顾夝烈和他上前攀谈起来。叶寻微见余歌回来了，与顾夝烈应付了几句，便嘱咐余歌好好照看酒楼，然后回去了。
　　这叶寻微一走，余歌见到顾夝烈一脸沮丧的样子，顿时怪道：“这都怎么了？一个两个怎么都不开心啊，就像、就像失恋了似的。”
　　顾夝烈问他：“我整日见你傻乐乎，你难道没有难过的时候吗？”
　　“呵，我又不是弥勒佛哪会每时每刻都开心，自然也有难过的时候了。”
　　“哦？什么时候？”
　　“没钱的时候。”
　　一人好奇地问，一人诚恳地答。
　　然而，这个回答让顾夝烈霎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余歌：“我说的是真的，叶大哥可以为我作证。他当初看见我流亡的日子，没钱过的可苦了，没衣穿没饭吃，有时候还得挨揍。”
　　顾夝烈：“先上菜吧，我饿了。”
　　余歌：“好，我们边吃边说。”
　　顾夝烈：“……”
　　通过以上几次交谈，余歌果真是三句离不开“钱”字，他总是能把每一件事都与钱扯上关系。明明自己挣了大钱了，还说自己穷，这是赤裸裸地招人羡慕嫉妒恨好吗？
　　不过这第一楼的菜色还真不错，不但色泽漂亮、摆盘精致，口感和味道也十分好。银芽火腿丝、如意卷、金丝酥雀、莲蓬豆腐、佛跳墙。尤其是松鼠鳜鱼，鱼肉鲜香爽滑，不油不腻，搭配的酱汁也格外特别，正好把鱼的鲜味全部提炼出来了。
　　顾夝烈从小喜欢吃鱼，各种吃法他都尝试了一遍，但始终不满意，没想到今儿个第一楼让他得偿所愿，一饱腹中食欲。
　　“你别光吃鱼啊，还有这么多菜呢。”
　　余歌抄起银箸夹起一大筷子菜放他碗里，不一会儿碗里都堆满了，甚至连小盘子里都放着一个莲花包。
　　顾夝烈：“你别管我，你也吃啊。”
　　余歌一边为他布菜，一边吧啦吧啦说着自己过去那些有趣的经历。
　　“没事，我看你吃的这么好，我也就饱了。”余歌冲他笑了笑，和小孩子得到了心爱玩具露出的纯净笑容一样。
　　顾夝烈听见这句话，心里一股暖流滑过，感觉胸口暖洋洋的。
　　其实他不知道余歌此时正在心里默默吐槽：天天在第一楼吃这些菜，再好吃也早就吃腻了。

　　将军府。
　　下人来通报，说门外有人求见叶将军。
　　叶寻微郁郁寡欢出门见客，来人居然是荵冬。
　　宫中决战当天，要不是盛玄玑看清当时的局势让他返回去通知老爷，自己只身引开禁卫军，不然他现在应该也在大牢里了。他回去见自家老爷不知去向，皇上已被人救出就知道计划失败，他们大势已去，难过之余躲藏在冷宫里，直到天黑才想办法逃出去。
　　“你来找我作甚？”
　　“枉我家少爷待你那般好，没想到你竟不念往日情分眼睁睁看着他进天牢，你可知少爷是去救你的路被他们抓住的？”
　　叶寻微闷头不语。
　　“你的东西。”荵冬强忍着眼泪，把伞给他。“少爷本想亲手给你，可一直没找到机会，我只能替他给你了。”
　　青桐伞。
　　昔日盛玄玑在伞上作画的场景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叶寻微痴傻地握着伞，呓语道：“伞竟然没有丢？他一直保管着？”
　　荵冬再也忍不住哭出来，他埋怨着叶寻微道：“明天一过，再也没人会保管这把伞了，你这下可开心了？”
　　那双手轻抚着伞面，却不住地颤抖着，叶寻微不敢表露出他的胆怯，呆在那处静静听着荵冬的控诉。盛玄玑为他做出许多，而他只为他做了一件事，就是亲手将他送上黄泉路。
　　叶寻微痛心疾首，愧疚难当，沉心闭目道：“我和他都已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荵冬想着如果可以刺叶寻微一剑，他真的很想刺过去，可他知道若是他真刺了，他家少爷会不高兴的。
　　想到这荵冬真是又气又痛，他不禁跪下求叶寻微，“叶公子，求你救救我家少爷吧！”他已是走投无路了，他找不到盛昊天也不知还能找谁帮忙，天牢又进不去，只能来求叶寻微了。
　　“不是我不救，而是……”
　　叶寻微的话刚说到一半，门外下人匆匆忙忙走进来，说是宫里派人来报信说盛昊天、严清瑜这伙乱党已经悉数捉住了。
　　皇上已经下令三天后，将他们押往刑场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