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知微》热绯

35、第 35 章

　　事到如今，荀子枫已领着他走到这步，已经没什么不能对他说的了吧？叶寻微如此想着，便探口而出：“你见过这些人？你们发生了什么事？”
　　荀子枫：“他们打伤了薛柞。”
　　叶寻微很是惊讶，问道：“为何？”
　　荀子枫摇头：“不知，他们人人都恨着薛柞，其中前因后果，也只有他们知道。”他无奈叹了一口气，颇为伤神道：“但我看，以薛柞的性子，只怕他宁可死后将这段往事带进棺中，也不会说出来。”
　　纠葛如此之深？
　　叶寻微蹙眉，从荀子枫的话里不难听出里面的离奇曲折，既是无法言谈的往事，他又何必再去多方探听，有时知道过多，也是有害无利。
　　叶寻微心生感触，不由说道：“既是生前死后难了事，不妨多多看开，何况外人也不能化解呢。”
　　荀子枫闻言，回头睨了他一眼，哂笑道：“你现在倒成了明白人，方才为何又那般兴致勃勃地从我嘴里打听去？”
　　叶寻微干笑一声，道：“谁叫我天生喜欢听故事呢？”然后探手一挥，满脸叹息道：“可惜故事无头无尾，听着索然无味，算了，我们还是继续找人吧。”
　　沉默无言来到尽头处，一堵千斤重的石门矗立在眼前。
　　荀子枫转动石门前的机关，门开启，无数砂石在摩挲下簌簌落下，灰尘扑面而来。人一进去，石门又重新闭合。
　　叶寻微有心环顾了石门里面，看完后，心里越发沉重。机关图案，锲合薛柞所给的玉佩，里面的人看来在此处过了很是漫长的一段暗无天日的日子。
　　薛柞每日立在上面，不知心中作何感想，明明是全力相护，可惜注定不能被人理解。
　　石门处还有两盏灯，放眼望里探去，竟然无一盏灯，他们放慢脚步缓缓前行。
　　忽然似乎有一个影子从斜刺里闪出。
　　他们一惊，冲动之下差点要拔剑砍去，还好及时反应过来目前所在之处，就明白眼前是什么人了。
　　荀子枫收回滄雪，拱手道；“在下荀子枫，受薛柞将军之命，特地拜会各位，还请现身一见。”
　　对方嗓音低沉干涩，却铿锵有力地说出了一个字：“滚！”
　　真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啊。
　　喂喂，你太不礼貌了吧？见不着面不怪你，只怪这里没有烛火，这不能坦诚相对也就算了，毕竟是双方的损失。但是说话是怎么一回事啊？懂不懂礼数啊？我们这边好言好语说着，请你现身一见，你不赶紧回去拿烛火来给我们照明就算了，居然一开口就是一个“滚”字？我只能说难怪薛柞要把你们关在这里，说话都能气死人，不关你关谁？
　　看不见荀子枫的表情，不过叶寻微站的离他很近，明显从他身上感觉到一阵蚀骨寒意。
　　荀子枫：“我们滚不出去。”
　　对方：“你想赖着不走？”
　　荀子枫：“不想回去，后面路太黑，我怕撞壁。”
　　对方：“……”
　　叶寻微在后面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没看出来，一向正经的荀子枫居然还会讲笑话，真是乐死他了。
　　对面一阵沉寂，他们还以为那儿已经没人了呢，该不会是听不下去荀子枫一本正经地胡扯，气得直接走人了吧？
　　就在他们等不下去，想过去一探究竟时，对方出声道：“薛柞让你们来做什么？”
　　荀子枫神情一敛，恭敬道：“请各位离开这里，出去助天宸打败焜昱。”
　　“告诉薛柞别做春秋大梦了，我们宁可在这里老死，也不会帮天宸打仗。”
　　一道冷厉粗哑的声音传来，相隔数道砖墙，震人心肺，足以可见此人内力深厚。
　　这些人武功高强，难怪薛柞想在这个时候请他们出来帮忙，任凭谁得到他们都能如虎添翼，常胜不败吧。叶寻微更是期待，他们能为自己所用，有了他们，他就离成功更进一步了。
　　叶寻微心绪百转，却又为眼前此情此情而犯难。依照他们对薛柞的偏见来看，这趟并不会顺利如愿，该如何是好呢？

　　僵持不下间，荀子枫为了顾全大局，朝他们跪下，请求道：“我敬各位是薛柞将军的好友，特在此行大礼叩拜，只求各位出手相助！”
　　对方似乎有些动摇，少焉，问道：“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让你们来这里的，他……怎么了？”他的话里不自觉流露出一丝关心，看来果真如荀子枫所说，他们是薛柞的好友。
　　叶寻微回道：“我们中了敌人的诡计，他受了重伤，现安置在一处山洞里养伤。”说完，跪在荀子枫身旁，“恳请你们出手帮我们击退敌人。”
　　对方：“薛柞难道没有告诉你们，我们的身份吗？”
　　叶寻微和荀子枫愣了一下，踌躇道：“没有。”
　　对方突然大笑，“他当然不敢告诉任何人，如果说了，你们也不会低声下气来求人。”
　　“薛柞心里有愧，他自己不敢来却让你们来，你们这是让他当枪使了。”另一个人的声音再度响起，在幽静的空间里响起，感觉格外刺耳，说出的话也夹着几分嘲讽，令人心生不悦。
　　叶寻微想想，道：“他是将，我们是兵，军令如山，我们自然服从，无关于其他。”
　　对方冷哼道：“迂腐。”
　　这大多数称呼书呆子的词，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还会被人用在自己身上，叶寻微简直哭笑不得。
　　对方长叹一声，冷淡说道：“你们还是走吧。”

　　俩人没有离开密道，只是在石门外稍作休息。他们不能离开这里，外面都是焜昱兵马，冒着风险安全顺利地到了这里，出去不见得也是这般顺利，别走了就在无法进来了。
　　荀子枫懊恼地一拳捶在石壁上，手上的皮都擦破了，他仰起脖子，声音有些哽咽：“现在该怎么办？”
　　叶寻微闷不做声。
　　他们正六神无主，不知外面过了多久。薛柞等了一天一夜，仍不见他们回来，其实他心里早猜到这个结果，那群人都是硬骨头，鄙视他还来不及，要他们帮自己、帮天宸，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敌兵白天进谷搜寻了一阵，天色暗下后，已经撤离了。薛柞不顾自己的伤势，离开山洞，连夜召回剩下的将士，决定破釜沉舟，连夜出发赶往营中夺回阵地。退敌不是目前首要目标，当务之急是要把自己的阵地守住，两国界限不容侵犯！
　　这是他身为将军，最后为天宸做的。
　　如此一来，也算得上是对得起太上皇了。

　　叶寻微：“既然他们不吃软，就来硬的吧。”
　　荀子枫吃惊地看着他，问：“你这什么意思？”
　　叶寻微：“到了这个份上，好话说尽，若真还有什么要告诉他们，也只有用手中的武器来说话了。”
　　荀子枫拦阻道：“你不要自作主张，惹恼他们对我们没好处！”
　　叶寻微反手一把抓住他，力气大得让荀子枫以为胳膊就要脱离肩膀了，此时的叶寻微完全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语气开始浮躁不安：“什么时候了？你还束手束脚，我们没时间耗在这里了！与其在这里坐以待毙还不如痛痛快快地了结了！”
　　这样的叶寻微，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以往的叶寻微什么都不懂，薛柞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从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变成一个能拿刀杀敌的将士，他真的成长了许多，但薛柞似乎还不满意，为了安心把军权交托给他，才让他亲自过来游说，这是薛柞的希冀，也是他们最后反败为胜的关键，若是叶寻微一步踏错，会使整个军队希望粉碎，再不能脱身了。
　　荀子枫深吸一口气，直视他的双眼，问道：“你想怎么了结？”
　　叶寻微：“……赌上我的命。”
　　只是五个字，沉重的一句话，没有下文，不是因为他说完了也不是因为他什么都没考虑好，而是正如他所说，要“赌”，就拿什么都没有去赌，赢了是自己的，输了也是自己的。
　　叶寻微说完，举起剑尖，划破自己的静脉，任滚烫的血液流出。
　　荀子枫明白他的决心，于是也割开自己的血管，随他一同再度踏进石门内。
　　刚踏进石门，没走几步，那人又出现了，他道：“你们怎么又来了？”
　　叶寻微嬉皮笑脸道：“没达倒目的，我们可没脸回去。”
　　对方闻到淡淡的血腥味，蹙眉，不解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荀子枫一脸轻松笑道：“用血证明，表示我们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心意。”
　　听了他们的话后，对方似乎越发不善，正处于暴怒前段，他凌厉喝道：“滚出这里！不许再进来一步！”
　　荀子枫把玉佩抛弃又接着，几次反复，嘴上说着叫人无端火大的话：“真是抱歉，玉佩在我们手上，我们想进来就进来，想走嘛……自然就不会走了。”
　　这俩人真是没眼看了，怎么如今脸皮一个比一个厚呢？
　　对方被他们气到了，二话不说，直接想出手教训他们一顿。
　　叶、荀二人拉开架势，准备迎战。
　　对方闪身来到他们面前，一阵杀意扼住他们的心，他们屏住呼吸顿步后退，躲过气势汹汹的一招。荀子枫拔剑缠上对方，吃力地险险避过对方诡谲的剑招。荀子枫的剑术也是集大成，作战对敌，一手好剑使得得心应手，谁知遇上对方，则不断遭遇压制，别说出招了就连接招都变得力不从心。
　　暗室中，电光火石，竞争交锋。
　　不愧是江湖中人，每一剑都是生死交错的杀招，卷着窒息的寒气而来。如今看来，用在他们身上真是白白浪费力气了。
　　叶寻微没有拔剑。
　　而是在后面静观其变，要拼剑，他很清楚自己拼不过，荀子枫剑术比他好几倍都打不过对方，他又怎么能在这上面得到胜筹呢？唯有暗器，还能帮他们扳回一局。
　　既是江湖人，那就用江湖人的方式来对决吧。
　　这样再公平不过了。
　　叶寻微瞅准时机，甩手掷出飞针，飞针贴着对方眼角过去，插进后面石壁。
　　针尾光芒散尽，天幕之上忽然星芒亮起，淡淡星光，能直跃天河定为星斗，但星光微弱，还不能上贯九天下踏五洲。
　　各国皇宫共睹此象，纷纷召人卜卦。
　　远处清幽的山峰上，一位老者抬首仰望星辰，目光沉思，感慨万千。身后小童连唤了好几声，他都没有听见。
　　“长老在看什么？”
　　那小童也学着他的样子，看向夜空，除了月明星稀，似乎与以往的夜空也没什么不同。但小童知道长老有通天晓地的本领，他眼中所看见的和别人所看见的全然不同。
　　“乱世要开始了。”
　　小童闻言，不由一愣，夷由道：“眼下不正是乱世吗？”
　　长老原本漠然的脸上，生出愁绪，他抚摸小童的发髻，良久才发出一声浩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