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知微》热绯

26、第 26 章

　　“谁在军中闹事？”
　　荀子枫来了。
　　韩远单觉得自己狼狈极了，站起来，别过脸一言不发。
　　无论荀子枫怎么问他，他都不说，毕竟输给一个女人，实在太不光彩了。他不说，不代表其他人也不说，毕竟这么多双眼睛看见了，他想隐瞒也隐瞒不了。
　　清楚前因后果后，荀子枫犯难了。蛮姜是一介女流，他总不能去为难她吧？而且自己的兄弟输给一个女人，也确实很丢脸，他如果再追究，到时谁也下不了台就麻烦了。
　　唉，自从这些人来到军中，就老是出事。
　　韩远单羞愤不已，银晃晃的刀尖对准斗红雪，所有火气集中在他身上，不服气地要向他单挑。
　　荀子枫开口训斥道：“胡闹，还嫌自己没丢够脸吗？！”转身又对孟恪说道：“你把他带下去冷静一下，他如果冷静不了，就把他丢进河里。”
　　“是。”
　　孟恪力气大，大手一钳，拧着他的胳膊就把人带走了。
　　荀子枫本想此事就这样揭过就好，岂料底下将士们心气难平，直言要替韩少将出口恶气，要斗红雪低头认错。
　　不过人家的脑袋此时抬得高高的，简直不能再高了，想让这般心高气傲的人认错，哪那么容易？
　　“斗公子，你何必要为难远单，如今引起将士公愤，你满意了？”
　　荀子枫单手按着额角，似乎很是苦恼。
　　斗红雪一听这话，感觉冤枉极了，委屈大叫道：“你弄清楚好吗？是你们那位韩少将挑衅在先，更何况又不是我把他打伤的，谁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话音一落，“程咬金”怒了，大步上前，冲他膝盖就是一脚。
　　好啊，一句话就把责任推到她身了，斗红雪你良心被狗吃了吗？还真是好心没好报！
　　“他可真不像个男人。”叶寻微对云菎小声嘀咕道。
　　斗红雪捂着膝盖弯，咿咿呀呀地叫唤着，他耳力极好，就算叶寻微说得再小声，他同样能听得一清二楚。这一听完，他顿时不乐意地拉长了脸，出现在叶寻微身后，抓着他的肩胛骨，阴森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阴冷的气息顺着耳廓直达入内，惊得叶寻微就是一抖，他忍着肩膀上难以名状的痛楚，回头苦哈哈说道：“你听错了，我没说什么啊……”
　　斗红雪还不想放过他，却听见此时荀子枫要他道歉。
　　他似乎听见什么笑话一般，放肆大笑后，推开叶寻微，走到荀子枫面前，直视他的眼睛，说出一个字：“不。”
　　将士们齐声要荀子枫和斗红雪比一场。
　　在他们心中，除了薛柞，就是荀子枫武功最好了。斗红雪遇上他，绝占不了便宜，就让荀子枫来为韩少将和他们出一出心中的恶气！
　　荀子枫知道薛柞正在远处默默注视着他们这边的动静，见他不出声干预，明白他是默许了。于是他想了想，取下戴在腰间的滄雪剑，插进土里，说道：“黄昏时分，我和你一同进大漠猎狼，一个时辰内，谁先回到军营里，并且猎的狼多，就算谁胜。”
　　斗红雪爽快回道：“一言为定！”

　　入夜，申时。
　　两人带好所需物品，骑上马，驶入无边无际的大漠中。
　　此时凉意渐近。
　　两人分开，在不同的位置进行狩猎。
　　大漠里的狼若是白天没捕捉食物，那么在洞里会受饥饿感折磨，晚上虽然会出洞活动，但也不会立马出来捕食。
　　他们要做的便是等，等到狼群出来活动。
　　选好一处能隐藏的沙丘，躲起来，暗中搜寻出来活动捕食的狼，还得是落单的狼。
　　等了许久，终于有狼来了。
　　一声嗥叫打破寂静的夜空，紧接着，远方有几处回应着。
　　狼群都出来活动了。
　　在他们默数下，狼群走进他们布下的陷阱里。当它们的脚深深陷进沙土里，四周的绳网快速收拢，把它们团团围住，它们开始惊慌了，走到网边寻找可以钻出去的漏洞，找不到后，直接用锯齿般的尖牙去撕咬绳子。
　　“嗖嗖嗖——”
　　几只利箭穿过绳网，结束了近一半狼的性命。
　　他们站在沙丘上，各执一把弓，用速度分出自己猎捕的有多少。每当荀子枫拉开弓箭，正欲射出，都被斗红雪截胡抢先一步。
　　里面骨骼较大的成年狼都已毙命，剩下一些弱小的狼，惨叫不止。
　　这时，斗红雪一箭射偏，箭挂在绳子上还飞出一两米，又被反拉了回来，却已经将绳网扯开了。
　　剩下的狼见网子掀开，纷纷从那处钻出来，逃命去了。
　　“狼跑光了！”荀子枫跺脚大叫道。
　　“我看见了。”
　　斗红雪懒洋洋地抬眼看了他一眼。
　　“你故意的。”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故意的？”
　　荀子枫语结，他只是感觉方才那一箭不是不小心，可又拿不出证据来。凭斗红雪的箭法，怎么可能失误呢？
　　他闷声不语，独自拿上弓箭，走出茫茫夜色中。
　　斗红雪在后面大喊道：“你别一个人走啊，当心迷路！”
　　“不用你管。”
　　“不就少猎几只狼嘛，至于这么小气吗？”
　　唉，还没见过这么小气的少将。大不了他把自己猎的狼分几只算他头上不就好了，至于二话不说，扭头就走吗？拉长个脸，让人看了挺不舒服的。平时见他对谁都和善，怎么这会儿对着他，就是爱答不理的？
　　虽然知道自己不招人待见，可是还没到连看他都嫌脏眼的地步吧？
　　“我没生气。”
　　斗红雪道：“那你作甚不高兴？”
　　“你离我远点，我就高兴了。”
　　好了好了，话说清楚了，这家伙可以远离他的视线了吧？
　　“不行，我怕你迷路。”
　　荀子枫无语望天，天空黑沉一片，如同他的心情。
　　他叹气道：“我方向感很好，不会迷路的。”
　　“好吧，我承认我方向感不好，不跟着你，我怕一辈子都走不出去。”
　　……
　　事实证明，斗红雪是个乌鸦嘴。
　　后来，他们真的迷路了。
　　在大漠中睡了一晚。
　　晚上，为了防止狼袭击，俩人商量好轮流守夜。上半夜斗红雪守，下半夜就由荀子枫守。
　　睡梦中，荀子枫睡得不是特别安稳，因为腹中空空，极是难受。他坐起身，发现原本该认真守夜的人正躺在自己身边呼呼大睡，气得直想学蛮姜那样踹他一脚，若不是极好的涵养控制了他心里愤怒的魔鬼，他一定就那么做了。
　　这个斗红雪真是靠不住！
　　第二天，斗红雪醒来，只有他一人。
　　放眼望去，才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正立在不远处，英姿飒爽，身形挺拔。
　　他心里微微有些吃惊，没想到这个荀子枫居然这么老实，真的守到天亮。昨晚荀子枫醒来想踹他，他都知道，包括后来这人整夜未睡，他也知道。
　　怎么不学他，偷点懒，让自己好好休息一下。
　　这样一直绷着自己，很容易累的。
　　“醒了？”
　　荀子枫走过来，问他道。
　　斗红雪完全没有不好意思，坦坦荡荡说道：“醒了。”
　　荀子枫鼻子一哼，把一个鼓鼓的白布袋子扔给他，就去牵马，然后自顾自走了。
　　袋子里装的是狼尸。
　　这些是斗红雪猎的，粗略看了看，差不多就是这么多只。
　　斗红雪把布袋绑在马背上，立马牵着马追赶上荀子枫的脚步。

　　他们走了很久，从卯时走到辰时。
　　他们骑在马背上，眺望远处，口中干渴不已，马儿甚至也开始脱水了。再找不路走出去，后面出去的机会就更加渺茫了。
　　忽然，两匹马无端狂躁不安起来。
　　荀子枫正觉得奇怪，却听斗红雪喊道：“小心！”
　　荀子枫骑的马不慎被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的灰狼偷袭，腿骨被狼齿齐根咬断，马倒下，人重重摔落下去。
　　炙热的黄沙烫的掌心生疼，荀子枫爬起来，还没翻身朝上，便听见斗红雪叫他小心身后。他闻言，一回头，一张血盆大口正朝他喉咙咬来。那狼十分凶狠，记恨他们猎捕同类的仇，怕是荀子枫躲不过了。
　　危险一触即发。
　　荀子枫绝望地闭上眼，心想自己这次真的完了，今日要葬在狼腹了。
　　但剧痛迟迟没有传来，他睁开眼看去，原来是斗红雪危难关头，及时出现救了他。此时，斗红雪的背影深深印在他心中。
　　“多谢。”他向他道了声谢。正打算起身，刚动到一半，动作瞬间定住了，因为他越过斗红雪的身子，看见那头狼正凶狠地咬在他肩头。
　　牙齿深深陷进肉里，血水冒出滑下，染红一袖。
　　他呆呆道：“你……”却又惊愕的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被狼咬了，还不出声。
　　斗红雪用完好的左手一下一下击打狼的头部，逼他松口。还口吻轻松地说道：“你这畜生，非要我把你头骨打碎，你才松口吗？”
　　他打得越狠，狼就咬得更加拼命。
　　仔细一看，他本就苍白的脸如今变得更是瞧不出一丁点血色了。
　　“斗红雪，你没事吧？”
　　荀子枫傻了，连斗公子都忘叫了，直呼他的名字。
　　斗红雪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看我这样子，能好吗？”
　　这人平时看着还挺机灵的，怎么关键时候就犯傻，难道他不知道被狼咬是一件很糟糕的事吗？
　　荀子枫回过神来，抽出佩剑，直接斩下狼头。

　　斗红雪抓着狼尸的尾巴，对荀子枫说道：“这只狼，算我的吧？”虽是询问，但手上却不客气，早就装进自己的袋子里。
　　荀子枫偷偷在眼睛处擦了一把，吸了吸鼻子，回他道：“当然是你的。”
　　“现在还比吗？”
　　斗红雪完全没发现他的异样，低着头系紧袋子，拴在马背上。
　　荀子枫闷闷不乐道：“……不比了。”
　　“你的马不能骑了，要不骑我的马？”
　　“那你呢？”荀子枫看着他，问道。
　　斗红雪白了他一眼，说道：“我又没蠢到要走回去，当然是我们同骑一匹马回去。”
　　“哦。”
　　荀子枫上马坐好，后面忽然一沉，一股极淡的草药香传来。以前闻不到，现在离得这么近，自然能闻到，也不知是什么草药，但是不难闻。
　　“走吧。”
　　他的气息喷洒在自己的耳后，温温的，痒痒的，令他心里猛地一跳。荀子枫感觉脸上有些烫，为了不让身后的人发觉，他尽量装作正常的样子，只是气息一时半会儿平静不了。他生怕被斗红雪知道了，于是连大气都不敢出。
　　刚抬手，欲叫马儿跑起来。
　　忽然，身后一股凌冽之气破空冲来。
　　原来这里还埋伏了一只狼，也是为了复仇，趁他们大意，咬住斗红雪的衣服，将他从马背上拽了下来，拖着他后行了一百多米。
　　“斗红雪！”
　　荀子枫控制住受惊的马，立刻掉头返回去救人。
　　狼奔跑速度很快，不过如果后面坠着一个人，速度自然会慢下来不少。荀子枫骑着马追赶上去，抓紧斗红雪伸向自己的手，使劲一拽，把他从狼口下解救出来。
　　斗红雪借力，腾空跃上马背，侧身而坐。
　　俩人赶紧调转马头，准备撤退。哪想，那只狼仍在后面穷追不舍。
　　“子枫，把马驾稳了！”
　　耳畔尽是热风刮过，风中，他的声音显得异常兴奋。
　　荀子枫不解问：“你要做什么？”
　　“我要猎最后一只狼。”他说完，解下外面的玄色衣袍，半搂在怀中。
　　因为后面有狼在追，马儿为了逃避敌人，所以会不断加速。它来到前面一个小沙丘处，身子侧倾，准备转弯。
　　那头狼四肢齐齐扑上沙丘，高高跃起，一道细长的黑影从沙丘上掠过。只是一步，却将要超过骏马。霎时，一块黑布从天而降，包住它的头，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紧接着，一根类似于布条的绳子飞快地绕在它脖颈间，把它死死勒住。猛地绳子绷直了，把它重重砸进沙子堆里，有一股拉力将它使劲朝前拽去，皮毛在粗糙的砂砾上摩擦着，是它最后的感觉。
　　很快，它便彻底没了呼吸。
　　举起衣袍一看，上面尽是拳头大小的洞，已经被狼咬得破破烂烂了。
　　斗红雪站在后面，一只手撑在荀子枫的肩上，一只手挥着衣袍，风把衣袍吹得猎猎作响。
　　两人乘着马，在大漠中自由奔驰，满载而归。

　　赶在日落前，俩人终于顺利返回营中。
　　“你们可算回来了。”叶寻微见他们平安无恙，这才松了一口气。“你们迟了整整一日才归，可是遇上什么事了？”
　　斗红雪把马背上沉甸甸的袋子取下，扔在空地处。
　　“中途迷了路，现在没事了。”
　　“没事就好。”
　　众人把袋子里的狼尸倒出来，数了数，斗红雪猎的最多。
　　胜负已分。
　　之前对斗红雪多有微词的士兵们服气了。军营里就是强者为尊，只要你有实力，能打赢对方，没有谁不尊重你。
　　大家围着篝火，烤着狼肉。大块吃肉，大口喝酒，畅所欲言，好不快活。
　　荀子枫坐在斗红雪身边，见他喝酒，飞快夺下碗。“你受伤了，怎么能喝酒？”
　　他语气里满是责备，却令斗红雪心中一暖。斗红雪满不在乎地从他手里取回酒碗，笑道：“我的伤不严重，喝一些酒不碍事。”
　　荀子枫劝不了他，只好由着他喝。
　　军营里的人酒量都很好，哪知荀子枫却是一杯倒，才喝了半碗，就人事不知了。斗红雪亲自扶他回去休息，给他服下解酒药，才离开，回到自己的帐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