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知微》热绯

166、第 166 章

　　夜羡的逍遥日子很快结束了。
　　因为一个叫东方宿的男人打破了天界万年的平静。
　　人间很少有修仙者能在百年内飞升成仙，但是东方宿却做到了。
　　东方宿是清风门的首席大弟子，为人正气，有侠义心肠，但在更多人看来不过是个迂腐的蠢小子。飞升之前以身犯险，独闯华幽坛，强行暴涨功力净化华幽坛。因杀身成仁，所以升入大道。
　　后来听说冰绡喜欢上了东方宿，一番表白后，他们在一起了。
　　夜羡一开始还不相信，跑到九重天去找冰绡，结果看见她一改往日装束，打扮得特别有女人味才确信她真的坠入爱河了。
　　但是爱上东方宿，正是毁灭冰绡的开始。
　　神魔两界交界处的镇魔塔封印快要消失了，天帝派冰绡前往重新封印镇魔塔，东方宿陪同她一起前往。七日后，他们回来时满身都是血，但他们对自己在塔中经历的一切只字不提。
　　那是魔血。
　　镇魔塔重新封印之后，神魔两界又恢复了往日的和平。
　　其实冰绡和东方宿从始至终并没有解决镇魔塔的危机，反而是将危机带回了天界，所有根源来自于他们在镇魔塔里发生的事。
　　听到这里，夜羡似乎有些不想继续回忆。
　　盛玄玑则是不明白当年的天界危难和屏翳族有什么关系。可是夜羡却告诉他其中关系很大，屏翳族完全是受了冰绡的牵连才会日渐衰弱，最后沦为人间帝王可肆意操纵的工具。
　　“他们在镇魔塔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夜羡轻轻扣响白玉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耳边破裂了，时间开始迅速倒流……
　　实则时间没有倒流，而是他们的神识穿越百年时光，来到了那时的天界。
　　冰绡和东方宿的好事将近，许多神仙不计前嫌为他们送上祝福。
　　夜羡是最后一个。
　　“没想到，你这凶巴巴的家伙也有人要……”夜羡为东方宿的将来无限唏嘘，分明是笑言的一句话却令冰绡不展眉结。也许他意识到了什么，或许那时又不禁选择忽视，只是作为旁观者轻描淡写地道句：“无论怎样，我都祝你幸福。”
　　这句话，出自真心。
　　然而冰绡感受不到。
　　夜羡不明白她究竟受什么困扰，也不想去了解她的困扰，最后送上自己的礼物就去找其他仙子们玩乐了。
　　走之前，冰绡终于忍不住想挽留他，说道：“你等等……”之后没了下文。
　　依言停住步伐的夜羡等了好久，冰绡始终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出来，夜羡看着她闪躲的眼神突觉烦躁，快刀斩乱麻道完珍重就拂袖离去了。很久以后，夜羡回想起这一刻，才恍然大悟原来冰绡当时并不是有意回避闪躲，而是她在努力抑制自己内心的不安，不让它爆发出来。
　　桃雀是蟠桃园里的小鸟雀，自打冰绡无意间发现她有了神识后，便一直忠心耿耿地跟随在冰绡身边。
　　桃雀关心地看着冰绡，问道：“主人，你没事吧？”
　　“我没事。”
　　冰绡强颜欢笑，只是不愿让桃雀担忧，但是桃雀还是察觉出冰绡不安的内心。可惜她还小，很多事情都还不懂，所以她想不出任何办法安慰冰绡。好几次她都想跑去找夜羡，告诉他真相，不过后来都被冰绡看穿她的意图拦了下来，还被训斥了一顿。
　　可惜最后，冰绡还是没能成功瞒住天界的人，事情像瘟疫一样爆发开来，一发不可收拾。
　　“事情发生在娉婷宫，玉央仙子住的地方。”
　　夜羡领着盛玄玑来到娉婷宫门前，院中金桂飘香，小小的黄蕊吐露墙外，簌簌落了一地。
　　里面欢声笑语不断。
　　他们走近一看，有许多仙子在房内弹奏乐器，享受着温柔乡的人正是夜羡，他仰躺在石台的软垫上，手里举着一壶御酒，美滋滋地享用着。
　　“你以前真是艳福不浅啊……”盛玄玑说道。
　　他看不见娉婷宫里的景象，但是从悠扬的琴声中能感受出他们此时愉悦的心情。其实他心里很不高兴，那个时候的夜羡竟然整日扎在女人堆里醉生梦死，听着他们的笑声，整个人都要嫉妒得发狂了。
　　“我从来没有给过她们真情，只是将她们当做打发无聊的消遣而已。”
　　夜羡目光沉沉，冷漠的眉眼让他看上去很不近人情。此时的他与彼时的他只有几十步远的距离。他静静地望着那个醉生梦死，不知所谓的自己，心里不知在想什么。就在盛玄玑以为他接下来好一阵子都不会开口说一个字的时候，他缓缓开口：“现在才发现，这个时候看过去的自己，真是不顺眼。”
　　……真是越看越不像话。
　　他的语气很淡然，没有生气也没有自嘲，冷淡到就像旁观者在批评一个萍水相逢的人一样。
　　盛玄玑很想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可是无论怎样都问不出口。这一瞬间，夜羡离自己好远，远到连问他的勇气都没有。
　　“如果可以早一点发现就好了……”
　　就在这欢乐的一方宫殿中，在众人始料未及中，事情开始了。
　　夜羡抬手一挥，眼前的景象全都变了。
　　耳边的声音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沉入黑夜的寂静。
　　“玉、玉央上仙……”不安惶恐的惊疑声响起。接着，又是纷沓而至的脚步声传来，似乎有许多人突然拥向这边，他们有人小声地啜泣，有人不可置信地喊叫着，整座殿宇沉浸在深深的绝望中。
　　“上仙怎么会死在自己的宫殿里？”
　　“到底是谁这么残忍杀了上仙？”
　　“上仙死了，我们该怎么办？”
　　“不论怎么说，我们都要揪出凶手！”
　　“对，找出凶手，替玉央上仙报仇！”
　　“一定要报仇！”
　　……
　　怒火中烧的言论排山倒海地扑过来……
　　盛玄玑：“玉央上仙真的死了？”他从杂乱的对话里大致推测出发生的事，内心震惊不已。
　　夜羡俯视着地上那具早已凉透的身躯，“她的确就是这样悄无声地死去了，没人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死去的，也没有找出凶手。”
　　“那个时候，你在哪里？”
　　那群人里没有夜羡，那么，当时他在哪里？
　　“我回梦枕楼了。”夜羡说。“就在我离开娉婷宫不久后，她就遭遇毒手了。”
　　“玉央上仙的母亲是天帝最疼爱的女儿，换句话说玉央是天帝的外孙女。虽然有些娇生惯养，但是心地善良。她香消玉殒的事情传开后，天帝震怒，派偲垣司命彻查玉央的死因，让凶手在雷霆之刑下灰飞烟灭。”
　　“你为玉央上仙的死，感到难过吗？”
　　夜羡冷冷说道：“为她伤心的大有人在，轮不到我来为她伤心。”
　　“是吗？”盛玄玑问道。
　　虽然他眼睛上蒙着白布，但是从他绷直的嘴角可以看出他此时心思暗涌，半天都平静不了。
　　夜羡：“不能接受我冷血吗？对我感到失望？”
　　“嗯？”盛玄玑愣了一下，这一下是故意的，目的是为了掩饰被揭穿的慌张。“……我不会对你感到失望，从来都不会。”因为他知道夜羡以后是个很温暖的人，无论是和小时候的自己相处的夜羡还是与他在人间重遇的叶寻微，都令他感到很温暖。
　　以至于后来每日回想起过去的点点滴滴，都令他痛彻心扉。
　　“我没有爱过玉央。”
　　夜羡走到玉央身旁，屈膝蹲下，锐利有神地凝视着玉央安详的遗颜。“我一直想找出凶手，让她在九泉之下能够安息。”
　　“凶手是谁？”
　　阴沉的娉婷宫离他们远去，眼前的黑暗渐渐散去，明亮的上徵泽呈现在眼前。他们此刻正站在水泽上，下面刀山剑林重重，惨叫声不断响起。
　　盛玄玑侧耳听见有人中气十足地大喝道：“太微上神，我等劝你最好束手就擒不要再逃了，否则我们不会再对你客气了。”
　　这些天兵天将追捕冰绡，一路来到上徵泽才将她拦截住，但是冰绡实在太厉害了，他们根本没有把握能拿下她。
　　冰绡丝毫没有回头的意思，凭借一柄斩羽杀戮出一条血路，整个上徵泽变成了血池，转眼间便堆积了许多尸体。
　　录官：“太微上神，你不要再造杀孽了！”
　　“闭嘴！”
　　“啊——！”录官颈间多了一条细细的红痕，身体变得如同一滩烂泥般地倒了下去。
　　冰绡已经杀得麻木了，连天帝身边的录官也没有放过。她这次大开杀戒，令天帝龙颜大怒，派出所有天兵天将捉拿冰绡。
　　其他仙家都尽量置身事外，不愿卷进这场争斗，谁都不想成为冰绡手下的冤魂，也不愿吃力不讨好得罪天帝。他们把这种漠视称为明哲保身，用一种好听的说法为自己的行为进行辩护，这正是天界的生存法则。
　　冰绡看透了这个无情的地方，于是想带着东方宿逃往人间。
　　但是在他们逃向人间的路上被人阻止了。
　　夜羡忽然拉着盛玄玑的手大步迈去，一路紧跟在冰绡他们的身后。
　　“是冰绡杀了玉央？”
　　“没错。”
　　“为什么？”
　　夜羡：“为什么？她还能为什么？当然只为了一个东方宿。”
　　“这件事和东方宿有什么关系？”
　　劲风呼呼，他们在云彩中飞驰着。
　　夜羡不回头说道：“东方宿在镇魔塔里出了事，冰绡不止杀了玉央，还杀了其他神仙，目的是为了救东方宿，结果毁了自己的一世英名。”他说这话时心中暗恨，听得出来，时隔这么多年他仍旧不能释怀。
　　他仍旧不明白过去那个潇洒来去的冰绡怎么会为了一个男人，为了一个所谓的爱情，犯下弥天大罪？！
　　直到冰绡和东方宿停下，他们也跟着停下。
　　拦住冰绡的人是夜羡，是过去的夜羡。
　　看见他出现的那一刻，冰绡内心是平静的，与其说她平静不如说她早已预料到了。“是天帝让你来抓我的吧？”
　　“我们一直以来都是光明正大的决斗，没想到这次……”夜羡忽然说不下去了。
　　冰绡无所谓地笑了笑，替他说完：“没想到这次我成了阶下囚，而你是负责抓我的人。不过这次决定关乎我用尽所有赌上的一切，我不会再大意了。”
　　夜羡：“受人之托，我也不会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