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知微》热绯

163、第 163 章

　　天上一日，地上百年。
　　人间度过几千个寒暑春秋之后……
　　夜羡重回梵荒解地了。
　　消息在整个小楼都传遍了。
　　大家每日都盼望梦枕楼能重新开启大门，但是梦枕楼的大门一直迟迟未开，它的主人始终没有回来。
　　……无人知晓夜羡此时身在何处。
　　直到这日，长生楼门前倒着一个男人。
　　未央奉长生楼之主思无邪之命将男人带进楼里，精心照料。
　　她正在院中熬着药，长乐和御风跑进来，围着她聊起了天。
　　长乐：“这人是谁？主人为什么允许他进来疗伤？”
　　未央提着药壶，把黑糊糊的药汁倒进碗里，然后才说道：“你们不觉得他很眼熟吗？”
　　“难道是我们认识的人？”长乐和御风对视一眼，想了会儿，纷纷摇头。“我们当真想不起来了，你就告诉我们吧。”
　　“他就是屏翳族的小少主。”
　　“盛玄玑？！”御风咋咋呼呼地大跳着，一脸惊讶地说道：“原来是那小子啊！”说完后他忽又笑起来了，“太好了，他原来真的没死，竟然又回到梵荒境地来了。不过他这次回来是要做甚啊？”
　　未央沉思片刻，道：“兴许是来找夜楼主的吧……”
　　“对哦。”御风点了点自己的脑袋，“他曾经最爱粘着夜楼主了，毫无疑问这次一定是回来找他的。”
　　“那可未必。”
　　“怎么说？”
　　未央：“梦枕楼大门未开，夜楼主又一直……，单看盛玄玑不要命地硬闯梵荒境地的架势，说不定其中另有隐情。”
　　长乐：“主人怎么说？”
　　“让我们先好好照顾他，暂时不要带他去见夜楼主。”
　　未央见长乐还想继续问她时，沉声打断：“主人话尽于此，不愿明言，我们只需照办行事就好了。”
　　未央端着药汤穿过回廊，把落在屋檐下的孤寒驱除后才进入屋内，屋中安静极了，根本不想有人住的样子。床上昏迷之人若不是胸膛还在起伏着，单看他的面色还以为他压根就是个死人。
　　两天前，盛玄玑倒在楼前，身上多处刮伤，这是硬闯梵荒境地的后果。许是夜楼主很早以前给他设下的保护还在，所以他才没有丢掉性命，然而伤势实在太过严重，楼中药材只能治愈他的身体，无法去除侵蚀进他心脉的浊气。
　　“唉，恐怕还得主人出手治伤……。”她的话愕然截止在锋利剑刃出现的一瞬间。愕然仅是一时间，她镇静道：“你最好把剑收起来，长生楼不喜欢谁在它的地盘上张狂。”
　　盛玄玑没有移开剑，而是冷冷地问她道：“这是哪里？”
　　她叹着气，“刚才不是才说了吗？这里是长生楼。”
　　“长生楼……好熟悉的名字。”他看着未央，道：“你是谁？是你救了我？”
　　“我知道你看不见，但我还是要告诉你……很早以前，你同你父亲盛耑来过这里，那时你就见过我们了。”
　　父亲带他来过这里？
　　一道劲风鞭打在他手腕处，没有实体却真的在他手腕上留下鞭痕，他吃痛地松开手，长剑哐当掉地。
　　“怎么回事？”这股风从哪里来的？
　　未央将剑拾起放在桌上，“长生楼只是不喜欢你拿剑指着我，它没有别的恶意。”
　　他记起长生楼是小楼座下第九楼，那么长生楼的主人会不会认识叶羡？一想到这里，他冰冷的心脏瞬间热活过来。
　　未央看穿他心里所想，“我家主人知道你来梵荒境地的目的……”
　　她话没说完，盛玄玑消失在她眼前。
　　未央愣怔了下，而后向虚空中不满说道：“主人说不过没她的同意不可以告诉盛玄玑，你怎么能这样？别以为你很特殊就胡来，小心我向主人告你的状！”
　　虚空中传来嗡鸣声，未央听了后难受地捂着耳朵。
　　过了会儿，她脸色难堪地说道：“下次不许你再多管闲事，盛玄玑看清自己想知道的一切后，你就赶紧把他放出来。”

　　盛玄玑失神地望着眼前的景象，他忽然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眨了眨，心中震惊久久不能平复下来。
　　他的眼睛居然能看见了？
　　盛玄玑立在一楼宇里，看着周围有几分眼熟的环境，疑惑又不安。
　　他明白这里是幻境。虽不知自己是如何进入了幻境，也不知是谁在暗中对他使计，但他并不排斥这里的一切。
　　幻境能反应内心真实的东西。
　　他想，或许在这里他能见到叶寻微吧。
　　楼宇里的每样东西都十分真实，若不是他意识清醒，估计也会把幻境与现实弄混淆。
　　离天明还早，他恐怕要在里面待上一整夜了。
　　盛玄玑深深叹了口气，走过去推开门，来到外面的过道处。正巧迎面一个小男孩急冲冲跑来，撞进他的怀里。他拉起男孩，什么也不说，只是看着他。
　　小男孩也不怕他，与他四目相对，一双灵动的眼睛呆呆地望着，似乎有些委屈和生气。
　　须臾，盛玄玑问道：“你是谁？”
　　小男孩乖巧回答；“我叫盛玄玑。”
　　他们长得如此相像……自己早该猜到了。
　　这时的他还是个小萝卜头，身子都没有拔高，像极了粉粉嫩嫩的小团子。可是他为什么会在这里？这是什么地方？他这么着急是要去哪里？问他道：“你要去哪里？”
　　“书房。”
　　说完，小团子不再理会他，退后一步，转身又朝远处跑去。
　　盛玄玑收回视线，慢吞吞走着，走到外面见着此处全貌后。他才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处。
　　莲花生冷，白云幽幽。
　　除了一个地方，四海九州再无别处有此等景色。
　　梵荒解地。
　　望天水涯，长生楼。
　　对这里的印象，他大致还记得一些，其余的多少有些模糊了。只记得大战过后，生父临死前将他托付给楼主思无邪，于是他在长生楼里住过一段时日，后来是如何离开长生楼，流落人界的就不记得了。
　　长生楼坐落的位置很特别，立于天界与人界之间，却又不隶属于任一界的管辖。楼身单靠一朵巨大的金色佛莲托起。四周布有庞大结界，能抵抗邪魔歪道的攻击。
　　那些沿路走过的仆人们，一个个面无表情，只顾低着头干活，能没人发现他的存在。
　　他走过水涧、花田、亭台，浏览过一遍既熟悉又陌生的景象。随后又转出前面的拱门，来到主殿。
　　还未走近，从里面走出一个大约十七八岁的红底白衫的男人。这男人肤色白皙，面泛桃色，眼眸明亮有神，嘴角噙着一丝浅浅的笑意。随着他迎面走来，清幽的雨水气息扑面而来。
　　盛玄玑一动不动站在原地，视线牢牢追随着他，直到他离自己越来越近。
　　盛玄玑心中掀起翻天波澜；为什么他会出现在长生楼，若他是长生楼的人，为何自己对他一点记忆都没有？
　　这男人的面容年轻时的叶寻微简直一模一样。
　　似乎是他，又似乎不是。
　　他看似阳光温暖，但极不真实，眉宇之间透着疏离和疲惫。不像他所认识的叶寻微，眼神坚定，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
　　叶寻微远远看了他一眼，便收回视线，脚步不停顿地从他身边走过。
　　他居然能看见自己？
　　他到底是谁？
　　“长生楼何时容许游魂肆意游荡了？”
　　说话的人向远处悠悠走去。
　　盛玄玑安静地跟着他，一路来到了书房。他记起之前那个小团子说会来书房，如今人又在哪儿？他放眼望去，最终在书架上面找到一个小小的身影。一动不动、直挺挺地躺在那儿。书架很长，也挺宽的，刚好够容下他的小身板将他的身影遮得严严实实，所以如果不刻意去找他，根本就很难发现他在上面。
　　小团子安心地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连进来了人都没发觉。
　　叶寻微正巧走到书架前，想找本书看看。
　　谁知小团子似乎感应到什么，突然睡得不踏实了，一翻身掉了下来。若不是叶寻微眼疾手快，他就要掉在地上将鼻子压扁了。
　　叶寻微看着从天而降的小团子也是一愣，和怀里的人儿大眼瞪小眼。小团子望着他，怯生生问道：“你是谁？”
　　叶寻微忽然笑了，告诉他道：“我叫夜羡，夜晚的夜，羡慕的羡。”
　　原来此“夜”非彼“叶”。
　　夜羡。
　　屏翳上一任族长。
　　巧取豪夺，人人骂道的族长。
　　夜羡的声音传来，打破了他的回忆。
　　“你这个小东西又是谁？难不成是思无邪的私生子？”如此充满戏谑的话语，令盛玄玑和小团子齐齐皱眉。
　　小团子生气地揪着他的脸颊，奶声奶气说道：“没礼貌，我是屏翳少主，才不是谁的私生子！你再敢对我不敬，我就叫我父亲揍你一顿！”
　　“哟呵！”夜羡瞪大双眼，貌似要把他活吞了似的。“还没人敢对本楼主如此无礼，还敢掐我的脸，你个小团子活腻了吧？”
　　小团子很有骨气，从他怀中跳下来，指着他的鼻子道：“我管你是什么楼主，我才不怕你呢！”
　　俩人一言一语来往中，门外一黄衣女子进来。对夜羡说道：“夜楼主，我家主人请你过去，有事要与你相谈。”
　　夜羡走后，只剩小团子了，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书房里，看起来十分无助。
　　他忽然对盛玄玑道：“那个叫夜羡的真不是好东西，说的话简直难听至极，你也不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