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知微》热绯

162、第 162 章

　　回想当年，他初登天界自视甚高，又不善与人交流。
　　天界人才辈出，身怀五法之人比比皆是。
　　菩提树下三千弟子念禅，能登上明净殿的却只有九十七人。他知道后不听劝阻执意闯进明净殿，凭一己之力单挑九十七名弟子，十三天后，当他安然无恙走出来后，众人好奇往里面张望，才发现明净殿中看不见一名信徒身影，有人说他们全部归隐修炼，也有人说他们遭到夜羡的毒手……此后明净殿内空置许久。
　　然，唯一的知情者也越发苦闷无聊了。
　　一日，他路过一座宫殿，见到冰绡焚音一幕，从此便对她上了心。这份心并非出于男女之情，而是生逢对手的快乐。后来打听才知冰绡的身份，英勇善战的远古女战神，和他一样体内流淌着好斗的血液。
　　自从来到天界他已经好久都没有热血沸腾的感觉了，久到他几乎以为自己成仙后达到了清心寡欲的地步，不会再生好战之心了，见到冰绡的这一刻他才感觉自己又重新活了过来。
　　他常常去找冰绡，旁人都误会他对冰绡生出爱慕之情，实际上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他们不过是天宫里唯一能相知相惜的天涯人罢了。每一次见面，都只是为了能酣畅淋漓地大打一场而已。
　　后来因为种种原因，他陨落了，遇见小楼主人，步入小楼座下第六楼梦枕楼中，从此再不归属六道之中，不受天地制约。

　　一树黄叶摇落。
　　夜羡感觉自己背后一凉，预感有危险袭来。
　　刚一转身，还没看清来人就被掀翻在地，被对方死死踩在地上爬不起来。
　　这下，他在众女仙家心目中的形象可算是彻底毁了。
　　来人淡紫色华服裹身，肩上披着金丝薄烟纱，墨玉般的青丝简单绾起，头上一枚蝴蝶钗插在髻间，一缕青丝垂在胸前，脸上未施粉黛。如同盛开的牡丹雍容高贵又不失仙气，可惜硬生生被野蛮的举止破坏了形象。
　　她们看清来人是太微上神后，立马直起身子，施法术瞬间换上厚重的官服，齐声敬道：“下官们参见太微上神。”
　　“哼，夜楼主艳福不浅啊，这么多女仙家们都围着你转。”
　　冰绡冷眼扫视她们，随意挥挥手让她们平身后，视线又立马投向自己的脚下。她一边狠命碾着脚下的□□，一边阴森问他道：“你刚刚说每次把谁打趴下了？”
　　夜羡痛得说不出话，只能抬手向上一指。
　　冰绡不爽地看着那根指着自己的手指，恨不得一口气给他咬断，银牙都快磨碎了才压下火气。
　　“我们再来打过！看看这次到底是谁把谁打趴下了！这么多人在这里，正好能为我们做个见证！”
　　飞翠灰绿色的外袍在云雾间时隐时现，她两臂上的红纱飘落在地，袍子上暗紫色的芍药花底纹随着她的走动，不断起伏翻动着，好似生活承灵一般。
　　“太微上神，夜楼主只是戏言而已，您又何必当真呢？”
　　冰绡讥诮地睨着她，轻哼道：“在我听来，他可不是在说戏言。”
　　这话比夜羡说的还直接，不肯顺着台阶下也就算了，何必非得一句话把人堵死呢？她们现在可算明白夜羡为什么能和这尊煞神做朋友了，都一样能说话难受死人。
　　快来人啊！赶紧把他们带走吧！
　　可惜无人能听见她们内心深处深切的呼唤。
　　好在飞翠还有一个优点，就是神经有点粗。她没听出来冰绡是在嘲讽自己，反而以为她单纯地陈述着一件事实而已。“您真的误会夜楼主了，他真的没觉得您很弱，每次都是他的手下败将。”
　　夜羡：“……”
　　众人：“……”
　　冰绡嘴角抽了抽，瞪了飞翠一眼。
　　飞翠意识到自己那句手下败将说错了之后，想想还是决定乖乖闭嘴，去一旁当个美丽的花瓶为好。
　　冰绡又瞪了一眼在地上偷着乐的夜羡，实在忍不住踢他一脚，骂道：“白痴！”
　　夜羡一听，不高兴了，张嘴快速反击：“蠢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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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他们这架势，只怕又要开战了。
　　果然，他们不顾旁人劝阻，直接在上徵泽大打出手，周围仙灵宝物嗅到危险气息，纷纷化出灵体赶紧逃走，没有灵体的则难逃他们的魔掌，一个个都遭殃了。
　　鱼信、玉央、飞翠担心被殃及池鱼，于是连招呼都来不及打就瞬间闪移到千里之外的地方了。
　　他们这一打就是三天三夜。
　　天界无人能穿过他们联手布下的结界，进入上徵泽。就会能进去，也没人能阻止他们斗法。他们都是惹不起的人，连天帝对他们的行为睁只眼闭只眼，谁还会吃饱了撑的去管闲事？除非不要命了。
　　再则他们好歹也懂得分寸，没有波及天界其他地方，所以天帝也没有派录官前来制止他们。
　　等三天过去了，上徵泽已经叫他们毁得连根草都找不到了。
　　夜羡和冰绡俩人倒在地上，静静地看着云天。
　　“这次还是我赢了。”
　　“呸，你耍诈才赢了我半招。”冰绡激动地吼道。
　　夜羡这家伙因为长着好看的脸蛋才把众人骗过了，看着他的脸谁能想到他根本就是个使鬼花招的无赖啊。要不是她现在实在没力气爬起来再打，她一定会再过去给他那张大脸上添些色彩。
　　夜羡语重心长道：“呸什么呸，你一个女孩子就不能好好说话吗？”他摆出一心一意为冰绡着想的样子，如果没看出他眼底的讥诮戏谑，还真差点被他骗过去了呢！
　　没等冰绡反驳，又听他说了句让人吐血的话：“不过认真说起来，你看着还真不像女孩子，浑身上下一点女人味都没有。”
　　别的女仙家都想尽办法梳妆打扮，博人眼球，她却跟个男人一样。穿着简单的劲装方便随时打架，女孩子该有的胭脂水粉、环佩首饰，她一件都没有。啧啧，就她这样子，有人爱才怪呢！
　　“……”
　　冰绡阴恻恻地笑了几声，“彼此彼此，你不照样没有男人味吗？”
　　夜羡：“……”
　　“什么时候回你那破楼去？”
　　“不回，我可是专门跑到天界来躲清闲的。”他说道。“没玩够，哪能说回去啊？”
　　楼里的破事弄得他脑袋都快爆炸了，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溜到天界轻松一下，岂能这么快回去？回去后一定又有麻烦事找上门，所以现在打死都不能回去，真要有什么很重要的事就让绿沈去解决、去头疼吧。
　　“哦——”冰绡看他心虚的表情和一双乱转的眼珠就知道他一定是偷偷溜出梵荒境地了。她自认为揪住了夜羡的小辫子，神气说道：“原来小楼主人根本就不知道你跑出来了啊！你小子居然还学会偷溜了！”
　　“什么小子，说话能别那么老气横秋的吗？听起来感觉你很老似的。”
　　她翻着白眼，“哼，我都上万岁了，能不老吗？”
　　夜羡无奈坐起来，双手合十拜托她，说着：“姑奶奶，请您大发慈悲不要把这件事到处宣扬。”
　　“我说出去的话会怎样？”
　　“传到主人耳朵里去的话，主人会惩罚我，我会好好地回报给你！”他温和的表象下透着满满的威胁。
　　偏偏冰绡就是喜欢和他反着来，“好啊，那我马上去逢人就说。”
　　夜羡赶紧眼疾手快地拉住她，将她拽回来，见她油盐不进只好使出杀手锏，“这样吧，下次比试我先让你三招行了吧？”
　　“十招。”
　　“四招。”
　　“七招。”
　　夜羡坚持，“四招。”
　　“六招，行就行，不行拉倒，反正我又不是打不过你。”
　　夜羡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都要他让招了，居然还嘴硬说什么又不是打不过他，这种打肿脸充胖子的事，果然只有白痴绡才做得出来。
　　“好，成交。”
　　冰绡记起一事，随口问道：“听说长生楼有主了，是什么样的人？”
　　“女人。”简洁明了。
　　“……”她无语了。
　　“你关心这个干嘛？”
　　“好奇嘛。”
　　夜羡懒洋洋地瞥了她一眼，“我不是对你说过别对梵荒境地的一切好奇吗，你好奇也没用，又不能进到里面。”
　　“哼，我才不稀罕进去呢！谁不知道梵荒境地里一群怪胎啊，我才不要跟怪胎打交道。”
　　“只是不受天地管制罢了，就叫怪胎，未免太过分了吧？”夜羡生气道，“再说了，要这样算，我就是怪胎之一，你何必来理我？”
　　冰绡心知自己太不会说话了，但又死要面子拉不下脸对夜羡道歉，过了好一会儿，抱歉的话还是说不出口。
　　“你不要生气嘛……”
　　她学玉央的样子向夜羡撒娇，弄得夜羡鸡皮疙瘩都抖一地了。
　　“拜托，少恶心我了！”
　　闻言，冰绡过了好一会儿才按捺住想揍人的心情。
　　冰绡拍掉身上的泥土，用法术恢复上徵泽的一花一木，又撤掉结界，临走前她有些低落地说了一句：“其实有些时候，我蛮羡慕你这个笨蛋的。”
　　低落的声音，消失在过往的云彩之中。
　　云彩们都听懂了，唯独夜羡还一脸迷惘的样子。
　　“她什么意思啊？”
　　夜羡在天宫里住下后，还用了半天的时候认真思考冰绡口中的“羡慕”，或许是同类人的缘故，他真的体会到冰绡内心的孤寂。
　　如果他在发觉冰绡心思的时候多陪陪她，或许冰绡后来也就不会遇上那个人，更不会被那个人牵扯那场能彻底毁灭她的事情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