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知微》热绯

146、第 146 章

　　他们洗漱完毕，下楼，没看见一个魔族。
　　客栈里安静极了，仿佛这里只有他们三人似的。夜里出来荒淫度日的魔族，这会儿半个身影都瞧不见，如无人之境的地儿任他们进出。
　　叶寻微四处走走看看，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盛玄玑问他，“你在做什么？”
　　“阿伶，从昨日到现在，你可感觉到有什么地方特殊？”
　　“没有。”
　　阳光洒进一间客栈，白日看着与普通客栈并无不同。但和他梦中所见又截然不同，梦里压抑和伤悲如同浪潮能将他彻底淹没，以至于到现在他的感受仍旧清晰。
　　启动梦境的机关到底是什么？
　　从进入客栈就一直小心翼翼着，不敢胡乱触碰东西，那么自己昨日到底又做了什么竟会触发机关呢？而梦中的一切又与他有何关系？
　　叶寻微的思维被困在迷雾中走不出来，随意拿起架上的锦书翻看，上面全是曲谱。福至心灵，他忽然想起昨晚《玉连环》的曲谱正是从这里拿出来的，说不定曲谱上另有文章。
　　“果然是这样。”
　　“怎么了？”
　　叶寻微把谱子递给盛玄玑，示意他看一下。盛玄玑看见这个本不想接，但瞧见叶寻微严肃的脸色后，明白让他看谱子一定是有重要发现，于是接过后，忍着不喜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在心里默默哼唱一番。
　　哼完后，盛玄玑不解地说道：“就是一普通曲子，没什么特殊地方啊。”
　　“顺着哼的确很普通，但是倒着哼就不同了。”
　　他这么一说，盛玄玑大致算是明白了，按他说的倒着哼了一遍，还没哼到一半就已经哼不下去了。他感到脑中传出一阵剧痛，脸色急剧变得苍白，双手双脚发冷，身体止不住微微颤抖，连叶寻微在耳边说了些什么，他都没有听清。
　　他剧烈的反映吓到叶寻微，叶寻微连忙为他按压头部穴位，并不停地叫他凝神静气，不要继续想了。
　　过了会儿，盛玄玑才渐渐缓过来。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那些画面……”
　　方才他似乎闯进一个迷阵，眼前闪过无数凌乱的片段。
　　叶寻微：“你看见了什么？”
　　“在一个叫去尘榭的地方，有一位妇人抱着一名婴孩去求卦。”
　　叶寻微边听他说，边翻看手里的布，在布的一角发现上面写着一个名字。
　　——椓月。
　　“原来她早已安排好这一切了。”
　　盛玄玑：“谁？”
　　叶寻微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猛然抬头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神色郑重地说道：“我要把这首曲子倒着弹完一遍。”
　　“不要弹，里面有很高深的阵法，如果不慎弹错，会很容易受伤。”
　　“你在关心我？”
　　“不是，……我只是不想你节外生枝，我们马上就要上路了。”盛玄玑有些别扭说道。
　　叶寻微笑了笑，没打算戳穿他的谎言，耐心解释道：“我不是节外生枝，这事里面藏着一个和我们有关的秘密。”
　　“既然你已经决定好了，那按你所想去做吧，我和你一起。”
　　叶寻微愣了愣，忙道：“我是打算一个人演奏，你没必要……”来不及说完，盛玄玑就打断了他，“我还没铁石心肠到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出事。”
　　听完他的话，叶寻微从呆愣中缓过神来，嘴角情不自禁上扬起来。
　　盛玄玑看见他偷腥般的笑容，耳尖蒙上一层绯红，他不自然地对他解释说道：“你别多想。”还想再说一句，又担心解释过多反倒更令人误会，想了想，还是把后半句咽回去了。
　　“知道了。”
　　盛玄玑正准备松一口气时，却听叶寻微补充一句道：“阿伶不用不好意思，我喜欢阿伶关心我，心里暖暖的。”
　　闻言，盛玄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是画风的缘故吧？一定是画风不对，不然叶寻微怎么没事就喜欢在口头上占他的便宜呢？
　　突然好想再抽他一巴掌，让他清醒一点。
　　珑珑把那块锦布铺在斜立着的书台上，叶寻微和盛玄玑各自拿出乐器，轻轻擦拭着。
　　“准备好了吗？”
　　盛玄玑点头。
　　他们倒着演奏了一遍，随着琴音变得急促曲折时，俩人出了一头冷汗，相互对视后，皆看见对方眼中显露无疑的惊骇。
　　这首曲子竟然能反伤演奏之人！
　　迷阵没有出现前，曲调里的音符居然能化为刺符，随着声波钻入他们脑中，给他们造成神经性损伤。将机关夹杂在音符里，难怪方才盛玄玑早有防备，仍还是着了道，如此精深的机关的确让人防不胜防。
　　珑珑见他们脸色不好，不由得担忧道：“爹爹，这曲谱太危险了，你们不要继续弹了。”
　　“不碍事。”叶寻微为了不让他们担忧，努力抑制胸中不断翻腾上涌的血气的冲撞。他来到盛玄玑身边，握住他的手示意他停下来，“阿伶，你还好吗？”
　　盛玄玑下意识回握住他温热的手，“别担心，我也没事。”
　　叶寻微心疼地捧着他的脸，为他拭去汗珠。
　　曲子里暗藏的刺符只会伤人，不会杀人，足以证明设下机关的人并不想伤人性命，仅希望对方能知难而退。可惜他们都是喜欢迎难而上之人，想让他们主动退让，那是不可能的。
　　“我大概已经知道该怎么避过那些刺符了。”
　　叶寻微点点头，“我也知道了。”
　　他没有盛玄玑的音乐天赋，不知道短时间内盛玄玑到底找出了什么破绽，但又不希望他担心，所以才不得已撒了一个谎。不过叶寻微也不傻，至少不会拿自己开玩笑去冒险，所以他想用另一种硬碰硬的方法，“逼迫”刺符主动退去。
　　他们准备好后，又重新演奏一遍。
　　这一回盛玄玑弹得很轻松，之前凝滞的地方都通顺了，刺符也没有再刺伤他。反观叶寻微这边，他表面看上去什么事都没有，然而肺腑间的剧痛几欲搅碎他的神志，让他差点气息松散吹不下去。
　　叶寻微避不开刺符，于是在每回刺符袭来的时候，不做防御，径直释放法力强制打压那一道道刺符，结果挡掉刺符的同时自己也受了不小的伤。他努力装出一副什么事也没有的样子，甚至连涌上喉头的血水都被他无声无息地吞咽回去了。
　　【小心！】
　　叶寻微的脑海里传来一声警告。
　　刺符逐个爆裂迸出一大片绿雾，绿雾漫天飞散，迷花了他的眼。凭空有巨大的水声响起，定睛一看，四股黑水呈冲天之势相互纠缠直卷而起，猛忽化为一条巨大黑鱼。刺符纷纷飞向黑鱼，归位于不停摆动的鱼鳍上。
　　大鱼张嘴吐出一大口“墨汁”，几乎喷了叶寻微满脸满身，难闻的腥臭味霎时传开，差点没把他熏晕过去。
　　叶寻微当下也不知哪根神经不对，直接上棍子捅在大鱼腹部。大鱼吃痛不已，两颗硕大的眼睛愤怒地瞪着他，大鱼在百丈黑水中稳稳停住，尾鳍一个大力拍打着水，水花在飞溅的途中凝结成三个尖锐的冰柱，直往他面部扎去。
　　叶寻微大惊急忙躲开，慌乱中胡乱跳上其中一个冰柱，借力又跳到了上面的冰柱上，却没有看见身后甩过来鱼尾，结果被一下子拍进水里。这水逆流而上，叶寻微掉进去后没有重力拉扯，只能受冲击力停在空中。
　　大鱼随后游上，临近他身下时便张大嘴想将他吃掉。叶寻微当机立断，翻身跳下黑水，跳下去的中途他一直将棍子横着“插”在水里，水的反作用力与自身重力达到平衡状态，落地之时仅仅是摔了一下，没受到很大的伤害，最终得益于黑水，使得他免受吞进鱼腹之灾。
　　谁知大鱼见他逃走后，极不甘心，剧烈抖动身上的鱼鳍，上面的刺脱离出来变回刺符，闪着金光，扎进他周围地面上，又从对面穿出冲上去在空中一点归拢。细细密密的金光编织成天罗地网，将他包围在其中，上天无路下地不能。
　　叶寻微想用千珑棍强行突破，岂料大鱼早已看穿他的心思，眼中金光划过，地面钻出几根金丝牢牢挟制住他的双手。叶寻微上脚想弹起来抽出手，没想到金丝竟能弯曲又一次钳制住他的脚。若是金丝弯曲的厉害点，就会直接勒紧他的皮肉，血液不能循环，时间一长他的手就废了。
　　卡在里面动弹不得的叶寻微快要坚持不住了，豆大的汗珠不断往下滴，更可怕的是大鱼已经游到他身后，森森银白的牙齿完全暴露在两片鱼唇中间，正在考虑如何下口才能将他咬成两截吞吃入腹。
　　叶寻微急得控制不住大喊：“冰绡，快救我！”
　　【蠢货！】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骂我！”叶寻微又急又怒地说道。
　　【静神还虚，化形凝魄，灵台探路，归气寂阳。】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念这些！”
　　【废什么话？如果你想活着，就赶紧给我闭嘴照做！】
　　叶寻微不再与她顶嘴，乖乖闭上双眼，口中默念道：“静神还虚，化形凝魄，灵台探路，归气寂阳。”
　　头顶陡然阴影落下，大鱼头向下飞快冲来，大嘴一张即刻吞没了叶寻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