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知微》热绯

121、第 121 章

　　等阿眠的葬礼结束后，叶寻微亲自动身去找珑珑。
　　之前拜托仙灵岛上所有的仙鹤出去找过珑珑，但没有找到珑珑的下落。叶寻微向族人们多方打探，他们也都称自己没有见过珑珑，叶寻微奇怪的同时，心中的不安也在不断放大。
　　他怀疑珑珑可能不在仙灵岛，或许那日发生了什么事，珑珑没来得及和他说一声就自己出岛去了。如果珑珑真的有事，也不该这么多日未回，还切断与自己的联系。太多不合理之处令他十分费解，于是乎他去找盛玄玑和自己一同出去找寻珑珑的下落。
　　他们同是珑珑的亲人，依着平日看来，珑珑对盛玄玑更为亲密。珑珑眼下失踪，按理来说盛玄玑应该极为关心，但他的表现却不尽然，他似乎对珑珑失踪一事完全不在乎，甚至压根没放在心上。
　　叶寻微找到他的时候，他竟然推搪不愿去找寻珑珑，这让叶寻微心中惊疑不定，不断怀疑猜测自己眼前这个阿伶是不是别人假扮的，也许有人戴着人皮面具混进来冒充屏翳族长，可惜不是，朝夕相处中铭记于心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语气，每一个动作，叶寻微都能十分确定他就是盛玄玑，没有被人替换，既然如此那他现在为何变得这么陌生，与自己记忆中那个端方君子，温柔爱人相差甚远。
　　叶寻微心中有话无从说起，转身欲走时，眼前突然变得昏暗，强烈的声响在他大脑中不断回荡……
　　之后发生的事，他全然不知。
　　叶寻微：“我怎么在这里？”
　　他也不知道自己最近是走了什么霉运，总是受伤昏迷，一整天下来绝大多数时间都躺在床上。
　　绿沈见他恢复神智，不禁喜道：“少爷，你已经睡了两天了。”
　　叶寻微：“……”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他和冰绡交手的时候受了伤，可是不对啊，时间过去这么久都没发作，没道理现在才发作啊？
　　其实他一直怀疑冰绡失踪前是否趁自己不注意，对自己暗下毒手，可他检查过自己的身体，周身没有不适的地方。这就奇了怪了，既然没有受伤，那他动不动就昏迷是怎么回事？他何时变成了身娇体弱的妹妹，见风就倒了？
　　叶寻微：“只有你吗？”
　　绿沈叹了一口气，道：“盛公子没有来过。”
　　绿沈，实在太了解我了。叶寻微无奈想道。
　　叶寻微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没有流露出失望和难过，但是绿沈看在眼里别说心里有多难过，他认定了叶寻微只是故作坚强而已。
　　还没容他开口解释，又听绿沈道：“少爷昏迷前闯了大祸。”
　　叶寻微一惊，问：“我闯了什么祸？”
　　“你掀了整个院子，弄得鸡飞狗跳，怨声载道。”
　　叶寻微捂脸，无话可说。
　　“还有……”
　　“还有？！”叶寻微大惊，吞了吞口水。
　　绿沈头疼地瞧了他一眼，继续道：“还有你弄坏了恒前辈给三位长老做的紫砂壶。”
　　恒前辈？叶寻微想了一会儿才想起绿沈口中的恒前辈是在小渡峰伺候长老们的那位恒叔。
　　这下真是丢人丢大发了，自己居然跑上小渡峰搞破坏，简直是……唉！
　　“你还在镜湖旁边架柴火。”
　　叶寻微觉得很奇怪，忍不住好奇问道：“我在镜湖架柴火干嘛？”仙灵岛又不冷，为什么要架柴火？
　　绿沈一眼看穿他心中所想，“你可不是为了取暖才去架柴火，而是为了烤湖边的仙鹤。”
　　“烤仙鹤？！”叶寻微怀疑是不是自己耳朵出问题听错了，还是自己发疯了才会做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绿沈：“你的确是因为想吃仙鹤肉才去架柴火的。”
　　叶寻微用艰涩的语气问道：“我真的吃了仙鹤？”
　　“毛和骨头还在湖边，没有收拾呢！”
　　叶寻微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又不经意砸了咂嘴，还真在自己嘴里尝出了一股子肉味。然而这个认知令他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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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绿沈说了一大堆，叶寻微愣是没有半点印象。
　　“少爷您到底怎么了？”
　　叶寻微低声苦笑，言道：“我也不知自己何时得了离魂症，还做了这么多丢脸的事。”
　　绿沈其实很想对他说，其实这些不是丢脸的事而是十分要命的事啊！现在所有人都不想再见到叶寻微了，这会儿估计一出门就会有人追在他后面喊打。
　　“我从未见过你那般疯狂，简直就像另一个人似的。”
　　“另一个人……”叶寻微摇头泄气，那段时间他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哪能回答这些问题？更何况他自己都想知道答案呢！他一头扎进疑云里，完全没在意绿沈说的话。
　　“兴许是我近日太劳累的关系……”他思考良久，只得出这么个答案。
　　入夜。
　　争吵声吵醒了叶寻微，叶寻微从梦中醒来，满脸冷汗。
　　他从床幔中探出半个身子往外看去，门外两道模糊的影子一前一后过去，其中一人依稀是绿沈。
　　也不知他是在与何人争执，叶寻微有些担心，穿上靴子披上外衣，拉开门朝他们离去的方向走去，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
　　“奇怪，人去哪儿了？”才一会儿，他就把人跟丢了。
　　正四处寻找时，前面忽然出现一个人影，叶寻微赶紧躲在柱子后面想看看他们到底说些什么。
　　“这些东西不能烧！”绿沈语气急促，他似乎正在极力阻拦着另一个人。
　　“没办法，少爷吩咐我必须烧掉。”
　　是荵冬的声音。
　　叶寻微好奇地探出脑袋看去，荵冬和绿沈正在院子里拉拉扯扯，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躲在柱子后面的叶寻微听得清清楚楚。
　　火盆里的火光映照着他们俩人，叶寻微看见荵冬怀里抱着一个布包，挺大的，从外面看上去装的东西还不少。绿沈就是在和他抢夺布包，但他没有荵冬的灵活身手，根本无法从荵冬手里抢走布包。
　　“绿沈你不闹了，少爷已经铁了心让我烧掉这些东西，你拦着也没用！”
　　阿伶让荵冬大晚上出来烧什么东西啊？
　　绿沈一脸不甘，跺脚气道：“盛公子怎么能这个样子？他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家少爷了？”
　　这事怎么又和他扯上关系了？
　　听荵冬说道：“我也不知少爷是怎么了？”他叹了一声，“他交代我时，我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但是少爷眼中一点迟疑也没有……我也搞不懂少爷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要是我家少爷知道了，得多伤心啊……”
　　荵冬看了看绿沈又看了看怀里的布包，也不知自己该不该把东西扔进火盆里。这烧吧，绿沈绝对会和他没完，这不烧吧，少爷那里又没法交差。唉，这种麻烦事儿怎么就摊上他了？
　　白天才从少爷那儿带着这包东西出来，他迟疑着没有当即处理，就是怕被叶寻微和绿沈看见了，所以趁着晚上没人去杂房找个火盆，赶紧把东西烧了也算是完事了。没想到刚出门就碰上出来方便的绿沈，黑灯瞎火俩人正面一撞，东西全露出来了……
　　荵冬为难地放下布包，耐着性子哄绿沈赶紧回屋休息，当做今晚没见过他。
　　布包里的东西……叶寻微看得真切，木偶、青桐伞、炽炼绳、鸿衣羽裳，全都是他们之间过往相赠的信物。
　　如今，他却叫人烧掉……
　　叶寻微站在柱子后面，没有动弹，也没有冲出去阻止荵冬把东西一样一样接连丢进火盆里。耳边噼里啪啦的声音不断响起，那团火焰无情地、贪婪地吞噬着。
　　荵冬把东西丢进去后，也没看着它们烧完就走了。
　　听到脚步声远去后，叶寻微慢慢走过去，走到火盆前面。
　　夜里的凉意不及他心中一半，他躲在后面的时候感觉整个人都僵硬了，脑袋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法想。
　　他亲手编织的炽炼绳已经成了灰烬……
　　他做的青桐伞只剩下黑漆漆的伞骨……
　　他雕的木偶三分之一都变成了焦炭……
　　他送的鸿衣羽裳……完好无损……
　　只剩下鸿衣羽裳了。
　　叶寻微艰难地扯了扯嘴角，他不顾灼烧的火焰，手探进火盆里拿出鸿衣羽裳。捧着鸿衣羽裳，手心感觉一片沁凉，熊熊火焰压根就烧不掉它，甚至烫不出一个烟窟窿。
　　看来阿伶也忘了，他当初送给他时说过的话。
　　他低头看着火盆中那几团格外明亮的火焰，满腹的委屈难过不知该如何说起。
　　其实烧掉鸿衣羽裳这件事，叶寻微倒真的误会盛玄玑了，盛玄玑只是叫荵冬处理掉这些东西，却忘了告诉他鸿衣羽裳是火无法烧毁的。荵冬接过这些东西，看了看都是些普通东西，想着干脆直接一把火烧光还省事些，他完全想不到鸿衣羽裳会如此特殊。
　　但也正是因为荵冬的疏漏，得以让叶寻微重新得回鸿衣羽裳。
　　不过这种重新得回的方式，应该是叶寻微最不希望的。
　　叶寻微看着手里的羽裳发着呆，许是心痛难忍，眼角还是不经意留下一行清泪。
　　也不知他站了多久，总之过了会儿他才迈开僵冷的双脚，朝自己的房间走去。他手里紧紧抓着鸿衣羽裳，羽裳的下摆拖拽在地上……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拱门尽头。
　　一阵凉风吹过，火焰终于停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