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知微》热绯

122、第 122 章

　　盛玄玑和蛮姜成亲的消息不胫而走。
　　所有族人都在忙着为他们准备完婚典礼。
　　听说婚书是盛玄玑亲笔所写，每户一份请柬。
　　绿沈满腹怒火地将大红请柬扔在桌上，控诉盛玄玑的不忠时，叶寻微靠在屏台前沉默不语，绿沈说的话他没听进去一个字。
　　“少爷，你怎么不说话？”
　　起初绿沈一直自顾自地念叨着，过会儿他察觉出叶寻微不对劲了，怕是他这会儿正因盛玄玑另娶他人而难过。
　　叶寻微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很快又移开视线，“我能说什么？”他说话的声音很轻，有气无力，感觉得出他此刻心里很是疲惫。
　　绿沈：“少爷你是不是想去找盛公子问清楚？”或许其中真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
　　“没必要。”
　　简单的三个字，已经表明叶寻微的态度。
　　叶寻微想发笑却不知该如何笑出来。自从听到这个消息后，他就什么反应都没有，换做从前他压根就不信，可是现在……盛玄玑连他们的信物都烧了，已经是下定决心忘却他们的过往，那他还有什么好不信的？
　　绿沈看出叶寻微心灰意冷，于是提议明天一早就离开仙灵岛，再也不回来了。叶寻微想了想，同意了。
　　可是叶寻微又出事了。
　　叶寻微只记得自己方才还在屋里和绿沈说着话，对自己如何来到镜湖边的事一点印象也没有。如果仅仅只是没有印象来到镜湖倒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他脚边倒着的一地仙鹤的尸体，白石上到处都是淡红色的血水，血水汇成一股沿着地面沟壑流进湖里。
　　怎么又是这样？
　　从房间出来到镜湖，中间没有一点记忆……
　　如果之前不是听绿沈说过这事，他几乎快要以为是闹鬼了。
　　突然，他感觉自己手里握着一个沉甸甸的冰冷之物，低头一看，竟然是一块石头，其中一端十分尖锐，上面沾满了血，尖锐处晶莹的血珠正在摇摇欲坠。
　　血珠落下，在地面“啪”地变成一朵小花……
　　轻微的声响令叶寻微总算是回过神了，他慌张地丢开石头。
　　待他镇定下来后，他缓步走到仙鹤的尸体前，蹲下身看去。仙鹤身上有好几个血窟窿，和他之前手里拿着的那块石头十分吻合。这只仙鹤应该死了有一会儿了，它的血液都有些稍稍凝固了，粘稠在洁白的羽毛上，简直不忍直视。
　　看见这种惨状，压根就没人想象得出它们曾经有多美丽圣洁。
　　其中有一只还活着，虽然气息非常虚弱，叶寻微走到它身边时，它也没有给出任何反应，但是微微颤动的翅膀告诉叶寻微，它的确还活着。
　　它腹部破了一个大洞，长长的脖颈上也有两处明显的伤，血都顺着脖颈流了一地。很明显它只是在苟延残喘，很快就不行了，然而那双黄色的眼睛依旧大大的睁着，直直地注视着叶寻微。
　　叶寻微骇然，不敢再靠近一步。
　　过了一会儿，它不动了，身体上已经看不到任何呼吸带来的起伏。
　　叶寻微愣了会儿，又看了看其他几只仙鹤，它们毫无例外都没有了生命特征。甚至有一只仙鹤死得格外凄惨，它的身体被撕开，里面的内脏全部拖了出来，脖颈到背部的肉不见了，像被野兽啃食了一般。
　　仙鹤的肉……
　　叶寻微想到上次绿沈说的话，顿时脸色变了难看无比。
　　再看向自己的双手，那十只指甲里面浮着淡淡的血色，还带着丁点生肉沫。
　　嘴里尝到的寡淡腥臭的味道，不是他的臆想，他是真真切切尝到了。他白着脸冲到一边，转头哇呜呕吐起来，吐得昏天黑地，恨不得把整个胃全吐出来。
　　这时，远处前后赶来的脚步让他蓦地一惊，慌不择路地趁还没人进来看见赶紧跑回房间。
　　绿沈见他一身是血，吓了一大跳，“出什么事了？”
　　叶寻微一边换衣服，一边问他：“我刚刚是怎么走出去的？”
　　绿沈回忆了之前的情景，“你不是说心烦，想出去走走吗？”
　　叶寻微转过身，看着他，问道：“我有没有哪里不对？”
　　“没有。”
　　“我没有印象对你说过“心烦想出去走走”这种话。”叶寻微冷静说道：“我中间有一段记忆不见了，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镜湖的。”
　　“你离魂症又发作了？”
　　叶寻微现在不确定自己到底得的是离魂症，还是失心疯了。
　　他缓缓道：“我杀光了镜湖边所有的仙鹤。”
　　绿沈大惊，“怎么会……？”目光触及他沾满血的双手，还有扔在床上的血衣时，他不相信也不行了。的确，那血的颜色太淡了，不像人血，如此果真就如他所说，他杀死了仙鹤还沾上了它们的血。
　　仙鹤可是仙灵岛上的圣兽，万一被他们发现仙鹤被叶寻微杀的，那后果简直不敢设想。
　　唉，他刚刚真是大意了，怎么就没注意到少爷有何不对呢？还放任他从自己眼皮底下跑出去闯祸，这下真是麻烦大了！
　　叶寻微不知道绿沈内心的苦恼和纠结，只是一个劲地想着自己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怎么会在不知不觉地情况下做出那么丧心病狂的事来。
　　绿沈前一刻还无法从自家少爷惊人的话语中回过神来，后一刻不经意发现眼前的人又开始不对劲了。
　　叶寻微有时也很冷漠，但不像现在这样全身上下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几乎快要把人冻死了。看到叶寻微的转变，绿沈才恍然大悟想起每次叶寻微犯错之前有哪里不对了，就是这个样子……根本就不是叶寻微，像从骨子里换了一个人，而这个人披着他的外皮在外面兴风作浪，简直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你是谁？”绿沈战战兢兢地问道。
　　他一点也不想发抖，可是不知为何面对这个人的时候，他会忍不住从内心深处感到莫名的恐惧。
　　“叶寻微”冲他一笑，笑容里没有丝毫温度。
　　绿沈强行安定心神，笃信说道：“你不是少爷。”
　　“叶寻微”冷哼一声，“我当然不是叶寻微那个蠢货。”
　　“你到底是谁？附在我家少爷身上想做什么？”
　　“我是谁……你没资格知道。”她歪了歪头，懒洋洋地斜坐在床上。“附在他身上，不过是个意外。你的少爷想弄死我结果没弄死我，反而让我钻了空子藏进他身体里，换而言之这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
　　“你不能附在少爷身上！”
　　她摆了摆手，“这可不行哦。如果我不附在他身上，怎么能看到他和盛玄玑反目成仇的好戏呢？”
　　“他们反目成仇可是我最想看到的。”
　　当年害苦她的人都不能好过，都该和她一样受尽折磨！
　　说完，她站直身子缓缓向门口靠近。
　　绿沈急忙阻拦，“你要去哪里？”
　　“我没兴趣杀你，你也别来找死。”
　　“不行，你顶替着少爷的身体，不可以出去生事！”
　　“叶寻微”冷笑，“我从不生事，我只是想赶在盛玄玑大婚之前备一份薄礼。”
　　借由这份薄礼，彻底斩断他们之间的关系。
　　一想到叶寻微痛苦的表情，她就忍不住想仰天大笑。
　　“叶寻微”一记手刀劈在绿沈脖子上，看着他晕倒在地，随后狞笑着扬长而去。

　　冰洞里。
　　叶寻微目光呆滞，一动不动地守在绿沈的尸体旁边。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再度恢复理智时只看见恒叔带着愤怒的表情，在自己面前一掌打在绿沈的心脉上。
　　什么都不知道的他，什么也来不及阻止的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绿沈倒在地上痛苦地死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其实他知道那一掌是冲着自己来的，绿沈是为了救他才送了命。
　　恒叔体恤绿沈舍身护主，暂时绕了叶寻微一命，由他在冰洞里自生自灭。
　　绿沈死了？
　　和他从小一起长大，始终跟随着他的人不在了。
　　怎么会……这样？
　　“你杀人了。”
　　他神识里久违的声音再度响起，不过不是男人的声音，而是一个熟悉的女声。
　　“冰绡？！”叶寻微如死水般的眼神里，划过一丝讶异。“你在我身体里面？”
　　“你可真是迟钝，现在才发现我。”
　　半月天一战中，冰绡并没有消失，而是借由那股巨大的力量拉扯着自己进入叶寻微的身体，继而吞噬之前赖在他识海里的心魔，彻底潜伏在他体内深处。
　　叶寻微将前后贯穿一想，就明白自己这几日的古怪举动了。
　　“原来是你在利用我四处作恶！”
　　恒叔是小渡峰的看守老者，又是三位长老的人。他在此对自己下手绝对是经过长老们同意的，长老们即使再不喜自己也绝不会不顾盛玄玑的意思，对他狠下毒手。也不知这次让恒叔来的人到底是天长老他们，还是……盛玄玑的意思……
　　冰绡附在他识海里，自然了解他的想法。
　　“与其痛苦地猜想心上人有没有变心，不如问问我，到底做了什么天人共怒的事引得长老们对你下狠手。”
　　叶寻微：“你做了什么？”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当着别人的面杀了那个叫明辛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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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又说：“去的时候他伤还没好，人躺在床上修养，还一个劲地招呼我坐下。直到我后来拔出剑要杀他时，他既不解又害怕，可惜他没力气逃跑，被我一剑刺穿胸口。”她忍不住笑了笑，“杀了他之后我正打算离开，还想到让去而复返的两个丫头看见了，她们自然跑出去告状，然后就把凶手抓起来了。”
　　她说得很是轻松，全然不在乎残忍的过程。
　　她不是没有能力逃脱他们的追捕，然而她却被他们关进来了，这分明是故意为之。
　　好一个歹毒女子！
　　为了对付他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只是害了明辛，还连累了绿沈。
　　洞外鞭炮声响彻天地。
　　叶寻微搓了搓僵冷的四肢，把绿沈的尸体放进冰洞的寒泉里。
　　“对不起，绿沈，我没用，不能带走你。”
　　虽然不能带你离开仙灵岛，但是我一定不会让任何人打扰你的清静。
　　叶寻微走到洞外，释放全身真气，双掌打在洞口石壁上，上面的石头落下来将洞口堵住了。
　　“你现在想做什么？”
　　叶寻微向山下走去，脚步未停过。
　　“我要去找阿……盛玄玑。”他已经喊不出那个亲昵的名字了。
　　冰绡：“我劝你最好别去找他，更别对他抱有一丝期许，他现在恨你恨得要命。”
　　叶寻微不予理会她的幸灾乐祸，只是很在意她后半句话。
　　“他恨我？为何？”
　　“因为他以为你是他的杀父仇人？”
　　叶寻微昏懵，“你是指盛昊天？”
　　“我说的是他的生父，屏翳上任族长——盛耑。”
　　叶寻微脸色稍霁，后悔听冰绡胡扯。
　　冰绡冷哼道：“我可没骗你，你前世的仇人可多了，又不止我一个，你和盛耑还有一笔烂账。”见叶寻微一副全然不信的样子，她不禁又道：“你可以自己去查寻当年的真相，如果你和屏翳没有这么深的渊源，那三个老不死家伙又怎会对你怀有这么大的敌意呢？”
　　“如果我没猜错，打从你进入仙灵岛开始，他们就已经认出了你。他们心中忌惮你，自然不希望盛玄玑跟你走得太近，盛玄玑忽然改变对待你的态度，估计背后的始作俑者就是他们。”
　　“……”
　　“你和盛玄玑到底是什么关系？想你前世也没这么太在意他嘛。”
　　“与你无关。”叶寻微冷淡回道。
　　过会儿，叶寻微忽然开口问道：“把你知道的事全部告诉我。”
　　冰绡本想讥嘲他几句，后来想吊着他故意不说，仅仅将他之前对她说的那句话还给他。
　　“与你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