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知微》热绯

11、第 11 章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段时间。
　　外面青桐花开了。
　　叶寻微站在窗前，回想着那日的青桐之约。复又笑着摇了摇头，只怕盛玄玑当时也只是当他喝醉酒说糊话，应该不会来吧。
　　却又想知道，若是盛玄玑知道他家道中落，是否也会和旁人一样疏远他呢？
　　念头刚落，自己蓦地笑了起来，其实他心里甚是明白，以盛玄玑的为人和气节，才不会那般如此呢！
　　这时，倾月从门外走进来，恰好看见他又是忧愁又是高兴的样子。好奇之下，于是出声问道：“你在想什么？怎么一会儿笑一会儿愁的？”
　　叶寻微回过身见是倾月，招呼他坐下，给他斟茶倒水。
　　他嘴上回道：“我想起一故人。”
　　倾月又问：“是什么故人，能让你牵肠挂肚？”
　　牵肠挂肚，未免言过其实。
　　叶寻微心里默默念着这四个字，有些走神，一时忘了回答他的问题。直到倾月出声叫他，他才回过神来，浅笑道：“那人的确令我牵肠挂肚，可惜不知，我们是否还能再见面。”
　　闻言，倾月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得低头饮茶。
　　浅尝一口，而后抬头才道：“有缘自会相见。”
　　叶寻微捧着茶杯，望着窗外，忽然瞥见街上人群中一道熟悉无比的身影时，手里微颤，再也握不住茶杯，杯子掉落下去，摔了个粉身碎骨。惊得楼下那人抬头望来，看到他时，眼眸一亮，出声唤着他的名字。
　　“叶寻微！”
　　“阿伶！”
　　叶寻微激动地叫出他的名字。
　　忙不迭冲出房间，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楼下，跑到盛玄玑面前，气息还未平静下来，就急不可耐地、欣喜地握住他的手，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盛玄玑合扇，将扇头在他肩上一点，道：“难不成，你忘了青桐之约？”
　　“没忘没忘。”叶寻微急忙说道。他怎么可能忘记？他还怕是他自己忘了呢。得知盛玄玑居然记得青桐之约，甚至还主动来找他，他实在开心极了。
　　他忽然又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临漪阁？”说到临漪阁，叶寻微觉得有些难以启齿，生怕盛玄玑误会他。
　　盛玄玑又怎会不懂他的心思，于是避开临漪阁不言，只对他说：“叶府的事，我都知道了。”随即，又用抱歉的语气，道：“节哀顺变。”
　　叶寻微闻言，知晓他指的是叶府遭难的事。他尚带喜色的面容，弥上一层悲伤。
　　这时，荵冬驾着马车，从对面街上过来。停车，跃下来，对叶寻微恭敬道：“见过叶公子。”
　　叶寻微冲他，微微颔首。
　　盛玄玑：“临漪阁不是久留之地，你若愿意，就搬来与同我住。”
　　只听见“同住”二字，叶寻微还没明白盛玄玑的意思，只是下意识愣愣地点了点头。
　　盛玄玑不管他究竟有没有想清楚，见他点头，就当他答应了。
　　他们二人的对话，一字不落进了倾月的耳朵里。

　　叶寻微回去，收拾好东西，和绿沈向倾月说明一切后，便随盛玄玑走了。
　　盛玄玑和叶寻微坐着马车，荵冬和绿沈在外面驾车。
　　叶寻微问盛玄玑：“我们现在这是去哪儿？”
　　盛玄玑：“等我们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叶寻微眨眨眼，乖乖应道：“哦。”
　　“我和倾月说好了，我不住在临漪阁了，但是我没有辞去乐师一职，晚上，我还是要去临漪阁献乐。”
　　“好，我知道了。”
　　闻言，叶寻微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怎么觉得盛玄玑说这话的时候，有些不太高兴啊？
　　叶寻微心里打着小鼓，咬咬唇，还是没忍住问他道：“你可是嫌弃我现在是伶人？”
　　盛玄玑剑眉一拧，盯着叶寻微的眼神似有怒意。从未见过盛玄玑生气的样子，今日一见，倒叫叶寻微有一种从头凉到脚的感觉，仿佛整个人置身冰窖。
　　俩人到此，各自不语，车内一阵沉默。
　　车轮滚滚前行，门外绿沈与荵冬交谈声时有时无，门内气氛压抑至极。
　　过了好一会，盛玄玑才叹气道：“我没有嫌弃你。”
　　话音刚落，一抬头，便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眸。
　　盛玄玑下意识别过脸。
　　他忽然想起年前，叶寻微送他小楼，心中有些疑虑。
　　于是向叶寻微问道：“你送我的小楼不是还在吗？为什么宁肯流浪，都不住进小楼？”
　　叶寻微定睛思索了一会儿，才缓缓道：“送给你了，就是你的，主人都不在这里，我怎么能住进去？”
　　听叶寻微如此说道，盛玄玑真是哭笑不得，“你真是……”后面便没个下文了，也不知是想说他傻还是呆板。
　　盛玄玑又问：“我方才思虑欠妥，也没经你同意就带你离开，若是你有其他去处的话，我也可以送你过去。”
　　叶寻微一愣，半天不回话。
　　过了许久，他才说：“我没有去处，更没有值得在意的人，对我来说，现在最在意的人就是你。”
　　闻言，盛玄玑侧目瞭了他一眼。
　　“何意？”
　　叶寻微苦笑一声，“我今落魄至此，你便是我的衣食父母，若你有一朝嫌弃我了，我身无长物，也只能去临漪阁当个乐师。”
　　盛玄玑轻轻颔首，“你是在告诉我，哪日你若走失不见，我便可去临漪阁寻你？”
　　叶寻微没想到一向聪明的盛玄玑，竟会误解他的意思，又怕他以为自己是故意这么说好赖在他身边，急慌了，憋足了劲想着解释，支支吾吾，半天说不顺一句，整张脸都涨得通红，不知是恼得还是羞得。
　　盛玄玑倒上一杯茶水，端给他，“喝茶。”
　　叶寻微悻悻接过，咕嘟喝个精光，放下后才忍不住问了一句：“如果你见到我更加落魄不堪，你会怎样？”
　　其实，叶寻微想问的是，他那时可会起怜悯心再次收留他。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许是那茶水微苦，弄得着话里话外都是苦的。
　　盛玄玑看着手里的书不作声。
　　叶寻微以为他是不屑回答这个问题，心中失落，低头闷声不语，过一会儿，他都没发觉自己眼眶都红了。
　　马车中太安静了，只听见书翻页的声音，“刺啦”划破这份宁静。盛玄玑突然说道：“我会再把你带回来。”
　　叶寻微闻言，愣了许久，方才破涕为笑。
　　马车停在热闹地段，叶寻微下车一看，他们居然来到了小楼前。
　　盛玄玑解释道：“这几日我和荵冬一直住在这里。”转念一想，又促狭道：“不是你当初哭着求着，让我住在这里吗？”
　　见自己被他戏弄，叶寻微又气又恼，道：“呸，谁哭着求着你住了，你少得了便宜还卖乖！”
　　“好了，我不逗你了，我们进去吧。”盛玄玑见他咋咋呼呼的模样，笑了笑。
　　他上前推开那两扇精致的梨花木门，却没见叶寻微跟上，回头一看，叶寻微和绿沈立在原地，呆呆傻傻地望着他。
　　荵冬向盛玄玑说道：“少爷，我先去后院停车。”
　　得到盛玄玑首肯，便驾着马车往后院去了。
　　盛玄玑看了看叶寻微，抬脚又走回他身边，问他：“在想什么？”
　　“看着小楼，我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梦。”
　　叶寻微径直走到里面，怀念地看着里面的每一物件，他眼中蒙上一层雾气。盛玄玑叫绿沈将东西拿去楼上，自己安静地跟在他身后，听见他说：“小楼是父亲最后留下的东西，我挺庆幸把它送给你，不然，我可能连它也保不住了。”
　　盛玄玑皱眉，对他道：“我向你保证，小楼永远是你的，你随时都可以从我手中要回去。”
　　叶寻微听到这话，不禁莞尔，轻松地摇了摇头，说：“比起拥有小楼，我更宁愿被你养在小楼里。”
　　闻言，盛玄玑眼眸微颤，“我可养不起你。”
　　“我吃得不多，你怎么会养不起我呢？”
　　盛玄玑想了一会儿，故作愁苦，“你吃得不多，但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锦衣玉缎。我不是商人，家里没有金山银山，哪儿养得起你啊。”突然，话语一转，又道：“现在，我只能保你衣食无忧，不知你是否愿意被我养着？”
　　叶寻微听了，又好气又好笑，摸了摸下巴，道：“那好吧，等我东山再起的时候，我一定赚足金山银山，那时候就让我来养你吧。”
　　盛玄玑愣怔之后，忽而笑道：“好啊，我等着你来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