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知微》热绯

100、第 100 章

　　叶寻微周围的气息发生巨大变化，若有若无的黑气正往他的明台涌进，快要吞食他最后的离职了。事情变成这个样子，明眼人谁还看不出来？不过他们不清楚背后真相，都以为是叶寻微偷学了秘法，如今遭遇反噬是自食其果，他们注视他的眼神里尽是鄙夷和不屑。
　　“寻微，你快住手！”
　　“叶哥哥，不要再打了！”
　　盛玄玑和阿眠的呼喊并不能将叶寻微从自己的心魔中唤醒过来。可是有那么一瞬间叶寻微似乎有所感应，动作迟缓了一秒，重台瞅准这个间隙重重朝叶寻微劈下去，叶寻微惊慌失措反手横过剑去挡……
　　剑“乓”的一声断成两截。
　　叶寻微眉心黑气散去，涣散的思绪通通聚拢回来。他望着地上的断剑，愣住了。这把剑是他当上将军后特意找人打造的，没有玄铁锋利也没有青铜霸气，只是杀人利器而已。在他身边已三年有余，一直陪着他上场杀敌，三年里他无数次的打磨擦拭着它，不曾让它生锈、破损。
　　今朝，却在这场比试中断掉了。
　　他无视架在颈上的剑，无视剑的主人高傲不逊的神色，无视周遭所有的一切。他蹲下去拾起断剑，垂头看了一会儿，复而似乎有所领悟，将手中断剑潇洒抛开。抛掉的同时他瞬间心态发生了变化，纷扰杂念也一并被他抛出体外。
　　重台：“方才你心魔入体，要不是你有所松懈我也不能赢你，现在你恢复了，那我们重新比试，免得叫人说我胜之不武。”
　　叶寻微此时瞧重台倒有几分顺眼，既然他都这么说了自己干脆也不推辞，那就重新比过。不过他的剑已经没法用了，周围别说有一把武器就连想在地上捡枯枝作剑都没有。
　　许是他的想法传出，一道白光飞来，千珑棍出现在他们眼前。在头顶上绕行三转，直直地悬浮在叶寻微跟前。
　　当叶寻伸手握住千珑棍时，长老们镇静的神色终于出现一丝破裂。他们惊讶地看着那根棍子确定是千珑棍后，都露出讳莫如深的表情，对望一眼最终选择保持沉默。
　　“千珑棍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相比云师族的沉稳，雨神族就有些浮躁了，他们哗然一片都惊讶于千珑棍的突然出现。
　　禹孙：“大家先安静下来，有什么事待会儿再说。”
　　周围十分安静，只有风声从崖上穿过。
　　重台没发现身边的变化，注意力一直停留在他手中那根漆黑的棍子上，“你用棍子能赢我？”这棍子的确与众不同，但棍子圆滑无锋，对上他的剑只怕是难以招架吧？
　　“能。”
　　叶寻微简单的一个字脱口而出，几乎是想也不想接着重台的话说道。
　　“这可是你自己选的，输了可别后悔。”
　　“输了，也只能怪我技不如人。”
　　一人一句，话落，剑光起。
　　他们互不相让，只求速战速决，这一场比试各凭本事说话。然而重台还是小瞧叶寻微手中的棍子了，他以为那古怪棍子不过就是花瓶，随便一打就会碎，任叶寻微再厉害，选了一件废材武器一样逃不了惨败的下场。
　　很快，他就知道自己想错了。
　　剑刃碰到棍身时，别说把它削断了，就连道痕迹都没能留下。棍子的硬度远超出他的想象，这时他才明白叶寻微方才的自信到底从何而来。
　　“乒乒、乒乒……”棍剑相击发出清脆的响声。剑锋在棍身上划拉过去时都会牵出一小茬火花，闪耀的橙明刹那间驱散眸中一片晦暗，将气血翻涌面容下骤然暴起的青筋瞧得一清二楚。
　　随着兵器每一次相击，头顶上乌云翻滚，越来越多，尖利的风从崖下刮上来卷起地上的白沙，吹在脸上像砂纸打磨一样生疼。
　　千珑棍如雷霆之势袭来不可撼动，压制得重台动弹不得。天空电闪雷鸣，乌云中紫光射出落在地面，突然山摇地晃、树荡石移，所有发生的都令人心底发凉，惶惶不安。
　　天怒般的威压排山倒海降下，上方急厉雷电落下将地面劈出一道百余丈的豁口，无数碎石纷纷掉进豁口中，久久才听见回声。
　　他们再度交缠，棍子抵住剑的攻击，两边都势不可挡地相互抗衡着。
　　忽然棍子顶端出现一庞大身影，影子整体呈浅灰色如同薄纱幻烟，模糊不可使人易仔细，唯独只显出那双明亮圆弧的灵眸。隐约是一兽类模样，其头上端着树杈形的犄角，前胸盖着蓬松绒毛，使它看上去十分尊贵。
　　伴随着它的出现，岛上所有仙鹤凌空飞起，鸣叫不止。
　　影子弯折驰来俯身猛冲向重台，嘴巴大张暴起一声怒吼，震人心肺，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待他们再定睛一看，影子咬住了重台的剑，剑身上出现许多裂痕，咔嚓咔嚓。重台大惊想缩回手，可惜为时已晚，剑身碎成一小片一小片，把他惊骇的面容分割放大了无数倍。影子笼罩下来从他身体钻过，渐渐变淡消失不见，而影子末端连接着的棍子闷头打在他肩上，他趔趄倒地。
　　“你输了。”
　　叶寻微手执棍子，居高临下地指着他。他大红的衣袍被棍风掀起一角，待衣袍落下，成王败寇已然盖棺论定。
　　这一战后，仙灵岛上无人不知晓叶寻微，也都知道他是千珑棍的主人。
　　淳于陆脸色极其难看，盛宴结束后唤回鹰隼便启程返回焜昱国了。重台除了当时受到些许惊吓，其他没有损伤，不过他借由肩上有伤一事厚颜无耻地在仙灵岛住了下来。盛玄玑不知他此举有何用意，为防止他有心报复叶寻微，故意找了一间位置较偏僻的房间让他住下。
　　但很快他发现自己低估重台的脸皮了。
　　重台似乎将以前得罪过叶寻微和阿眠的事全忘了，竟然还主动去找叶寻微想打探千珑棍的事。那几日叶寻微是一看见重台就头疼，每次都是三两句敷衍他，后来实在受不了了，就直接动手把他轰走。
　　千珑棍现身一事在岛上引起轩然大波，在盛玄玑的特意嘱咐下，叶寻微接连以养伤为由待在房中没有踏出一步。这几日，他一直打坐调息努力压制心魔，最后终于顿悟将心魔化解了。
　　他的剑承载了太多业障，也承载了三年戎马厮杀。随着剑断掉他才清醒悔悟，既然自己已经不是将军了，那么就不该这么执着一把剑，剑锋利容易伤人伤己，过去已经过去了，作为平凡人该行平凡事。他没有剑，只有棍子傍身，一样可以惩奸除恶匡扶正义。
　　相比叶寻微专心闭门修炼，那边盛玄玑可不好过。自从千珑棍惊鸿现身，族里人人都在谈论，多是猜测千珑棍为何会出现在叶寻微手上？那天出现的巨大黑影又是什么？一时间，叶寻微沦为大家的饭后谈资。
　　要知道千珑棍可是屏翳的护族之宝，镇守仙灵岛几十年了，要不是上任族长失踪，千珑棍失去护族神力，现在何至于仰仗焜煜生存？百年前虽签下契约，可他们神族后裔岂会做他人奴仆，卑躬屈膝生活？九州众国都渴望得到屏翳神迹庇护，自从前两任族长离去，屏翳日渐萧条最后反倒终日受他人颐指气使，看焜煜皇帝脸色行事，实在无颜再自称自己是神族的后裔。
　　盛玄玑在小渡峰上正与长老们解释此事，将叶寻微得到千珑棍的过程原原本本交代清楚。玄长老年龄、能力居天地两位长老之下，脾气也是最易冲动，听完以后大掌拍着身旁的桌子，气呼呼地喝道：“让叶寻微把千珑棍还来！”盛玄玑：“灵兽已经认他为主了，恐怕不能轻易还回。”
　　玄长老脸色陡然一沉，“他是什么人？也配让灵兽认他为主？”
　　“奉劝玄长老谨言慎行！叶寻微是我带回来的，若您对他有直成见说便是，何必指桑骂槐地讽刺？”盛玄玑不悦。“我敬您是长辈，您真有不满对我说便行了，身为晚辈我自然听之。可别让有心人听见传出去，说您为老不尊！”
　　盛玄玑的话算是给了玄长老一个响亮的耳光，他的老脸上烧得火辣辣的，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这番话说得明白了当，盛玄玑直接表明自己的态度，就是要维护叶寻微到底，不惜和三位长老作对。
　　天长老和地长老也是气的肝疼，可又没法说，他们担心自己逼得太过会让盛玄玑对他们更加不满。一方面他们也很惋惜，以前听话懂事的小少主真的不在了，长大后，一个劲胳膊肘外拐帮着别人了。
　　玄长老此时脑袋不清醒，没拎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想和盛玄玑争辩一番。其他两位长老拦住他，玄长老这才作罢。
　　“族长您别生气，玄长老并非不尊重叶公子，您身为屏翳族长应知晓千珑棍的重要性，叶公子占用许久也是时候该归还了。”天长老以理相劝道。
　　“不是我和叶寻微不愿意让千珑棍归位，而是……”盛玄玑当真有些为难。他想着：若是千珑棍仅仅只是一件兵器，他二话不说定会亲自讨回，可是棍子生出自我意识，有了灵兽珑珑，他怎么忍心让它离开他们身边呢？
　　“而是什么？族长但说无妨。”
　　“灵兽不愿意啊。”
　　“灵兽？它已经有思想了？”
　　“那日比试中，长老们不是已经亲眼见识过了吗？灵兽如果没有认叶寻微为主，又怎会那般保护着他？”
　　玄长老忍无可忍，破口怒道：“简直荒唐，灵兽认谁为主不好，怎么会……”
　　“玄长老！”地长老心惊胆战地截住他的话，生怕他把后面的话说了出来。而后自知自己失态，故转身向盛玄玑赫然说道：“玄长老性子一向直，我怕他又说错话惹族长您不高兴就不好了。”
　　盛玄玑压根就不相信他说的，这分明是找的借口，目的就是替玄长老遮掩，看来玄长老的话真的大有问题。他们究竟是何如此看不惯叶寻微？到底为何总是针对于他？这着实太令人费解了。
　　天长老迈出一步，“既然是灵兽自己的意思不肯回来，那我们也不便再令族长为难，族长请回吧。”
　　“天长老！”两声疾呼，都昭示着不甘心。
　　盛玄玑：“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能不能讲清楚？”
　　“族长以为我们有什么事瞒着您？”
　　“你们并不是因为叶寻微是外族人所以排斥他，而是……好像你们早就知道他这人了似的。”
　　天长老目光坦诚，沉声道：“族长多想了。”
　　“但愿真是我多想了。”
　　盛玄玑走出小渡峰后，天长老收起笑容，警告似的瞪了玄长老一眼，并叫他们以后管住自己的嘴。
　　玄长老不甘心地道：“难道真让那姓叶的杂碎玷污千珑棍不成？”
　　地长老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倒是有感而发，“总觉得一切都是冥冥注定，是他的终究还是会回到他手上。”
　　地长老无意感叹的一句话正戳中天长老的内心，自从叶寻微出现在仙灵岛后天长老一直都在担心，而他的担心最后全都成真了。叶寻微能命令千珑棍，又得到了盛玄玑的拳拳盛意，看来他们要想对付叶寻微还真得想个两全之策才能动他，否则单是盛玄玑这关就过不去……
　　“真想不到这家伙命大，居然还活着，还和族长扯上了关系。”玄长老怒眉不悦道。
　　“眼下最关键的是不能让他想起过去的事，一旦他想起来……”
　　那后果是他们不敢想象的。也正因为如此，地长老不敢妄自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