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帝国之秦书》與政秦書

5、第五章 拨开云雾

　　马车经过竹楼后还在继续前行，平静的路面，却不知哪里突然横冲出一个人骑着一匹棕色骏马挡在马车前。驾车的赵高连忙一个急停，毫无准备的嬴政险些甩出马车，幸亏蒙毅在身边全力护住。

　　“什么人？”蒙毅从马车里走了出来。

　　赵高此刻赶紧钻进马车看望嬴政的情况如何。

　　马上男子身姿挺拔而笔直的骑在马上，一张黝黑却棱角分明的脸此刻没有任何表情，低声道：“我是来接我家先生邀请之人。”

　　“既然如此，那就请兄台带路。”蒙毅拱手道。

　　黝黑男子：“我家先生只请了一人，其余人无需跟来。”

　　“那怎么行，这荒山野岭的，我们又不认识你，万一你们害了我家主人怎么办？”赵高灵活的从马车里钻了出来，礼节也顾不上了直接就直言抗议。

　　蒙毅也是一脸凝重，如此险地，怎可让王一人出行？不管出于什么理由这都是万万不可的。
　　那黝黑男子轻蔑的笑道：“既然先生如此胆小，那只把书还给我家先生即可，也没有什么结交的必要了。”

　　此等口气真是咄咄逼人，赵高欲要反驳，蒙毅却皱眉摇了摇头，还在斟酌该怎么办时，车里突然传来几声有节奏的敲打车壁的声音，紧接着车内的嬴政就从马车里走了下来，开口道：“请先生带路。”

　　“不可啊！”赵高跪地惊呼。

　　嬴政不理，直接绕过走到黝黑男子身边，男子点了点头，将食指放于嘴边，用力一吹，发出一声长鸣，一匹白色骏马从一边的林道中奔驰而来。

　　嬴政暗道，好马，五尺八寸，探前趹後，蹄间三寻腾者，是秦国好马的标准。他已迫不及待的一跃而上，拱手道：“请兄台带路。”

　　那黝黑男子见嬴政与那边两位一个犹犹豫豫，一个胆小如鼠的如此不同，豪放干脆，没有任何犹豫，他颇为欣赏的点了点头，拱手回礼，“在下贺溟。”然后便策马扬鞭奔驰而去。嬴政二话不说，自然也紧跟了上去。只留下后面大声呼喊的赵高。

　　贺溟自幼习武，马术自认为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而他此刻已经故意比平时骑得更快些，可是嬴政却丝毫不吃力的跟上了。让他不由得又增添了几分好感。

　　留在原地的赵高看到消失在街道尽头的马匹，立马止住了眼泪，大袖子一擦。

　　“不哭了？”蒙毅斜眼看着他道。

　　“君上都走了还哭个甚？”赵高吸了吸鼻子。

　　“那你小子刚才哭天抢地的。”

　　“我刚才哭天抢地那是骗那个黑大个的，这样他才相信我们真的没办法嘛！君上刚才不是已经给了我们暗示了吗？他会沿途留下记号，我们等等就是了。”赵高边说边弹去身上的泥土。
　　蒙毅听到忍不住笑道：“可以啊小高子，听出来意思了。”

　　其实本来是嬴政和蒙毅商量的一套暗语之一，当时商量的时候没有避讳着赵高，没想到这小子竟然旁听都记下来了。

　　赵高笑的颇为得意，“毕竟奴才是君上的奴才嘛！”

　　莫约过了一刻钟的时间，两人便又重新架起马车……

　　天色微阴，山顶的空气十分凉爽，还能隐约听到不远处的瀑布声。这里一面是郁郁葱葱是森林，长着茂密的大树，而穿过大树，到达山顶的这一大块空地的另一边则是悬崖断臂，脚下仿佛深不见底，只能隐约看见对面的山壁。但断崖边奇异的天然伸出一块长约十五尺（一尺23,1CM），宽约八尺左右的岩石往断崖外延伸，仿佛在诱惑人们走向未知……。岩石表面十分平坦，此刻正摆着一方小桌，桌上摆着一壶小酒和两个酒杯。林姬席地而坐，旁边坐着的依旧是那个俏丽的丫头子露。

　　“姑娘，你说那个人能猜出咱们不是韩非吗？”

　　林姬的手指搅了搅自己的头发，“如果他连这个也猜不出来，那咱们就让贺溟大哥打他一顿算了，怎配拿我的《韩非子》？”

　　子露“噗”的笑了出来，“那他有说自己叫什么吗？”
　　林姬摇了摇头，“他一直没有署名。”可尽管如此，林姬却有一种强烈的似曾相识的感知。

　　爬过被杂草掩盖的道路，穿过郁郁葱葱的森林，终于来了山顶。嬴政自从赵国回来，还从未一次性走过这么长的路，倒也不觉得累，舒展胫骨也甚好。不过他观察着，这又是密林，又是悬崖，还真是险地死地啊。

　　跟着贺溟，来到崖边的岩石，与林姬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嬴政先是惊讶，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一种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感觉让他以自己都吃惊的速度接受了。

　　林姬也是，是他确实意外，但是他却又如此自然。难道不是吗？这几天的通信，让她想起了那天破案时的感觉，这种契合感，是她过去从来没有过的。她总有一种感觉，可以在这个人身上解答自己多年的疑惑。

　　“不知先生是来下棋还是来还书？”林姬浅笑着问道。

　　嬴政不紧不慢的走向断崖边的岩石，很自然的在桌边坐下，他环顾四周的景致，又看着岩石下的深渊，这确实是一个既刺激又很诗意的地方。他很满意，“一举两得不是更好吗？”
　　“好，那先生就先履行棋约。”林姬笑道。

　　很明显，此刻桌上既没有棋盘也没有棋子，但嬴政也并没有丝毫的犹豫，答道：“姑娘开局便是。”

　　“左上三三位。”林姬轻声道。

　　“右下三三位。”嬴政浅笑，“看来我们都很实在。”

　　“右手星位，。”林姬道。“是啊，我可是个很务实的人，所以先生不要把我当成布衣少年了。”

　　就这样在毫无棋盘棋子的情况下，仅仅凭借记忆力来布局的一盘毫无声息的战争厮杀开来了。刚开始双方落子都很快，几乎每次嬴政话音未落，林姬就报上了接下来的落子。一来二去的语速，宛如不用思考一般，别说记住布局，就是记住当下他们说的也都难。但是到了中间阶段却出奇的缓慢，之前像是在拼命抢占各自的阵地，费尽心思如何占尽优势，而现在似乎才是筹算的开始。常常一子需要想一刻钟，甚至半个时辰之久。但是这毕竟不如有真正的棋盘在面前思考方便，停留的越久对记忆的考验便越大。林姬知道不能在拖下去了，可是她第一次有这种陷入棋局的迷茫。嬴政的布局平稳扎实，也不理会她的进攻纠缠，能舍弃的地方迅速舍弃，这种魄力也让她十分惊讶，好几处地方，换做是她可能还会斟酌再想想。

　　再过几局下来，他在外围的大势已经彻底崛起，虽然之前就料到了，所以林姬才处处刻意纠缠不让他成势，或诱惑或挑衅或直接杀入他的腹地，但他的都很灵巧的不去正面应对，他很有耐心完成他对整个棋局的布置，就像做完成一件艺术品。

　　望着空空的木桌，林姬突然停止落子，她凝视着他那双深邃的无法洞悉的眼眸，此刻却觉得，她虽然看着他，但却不是和她下棋的那个他，那个嬴政已经脱离在了两人之外，以第三者的身份，站在更高的角度在掌握全局。是了，是这种感觉，因为曾经她就是那个脱离出来的第三者，只不过这一次自己陷入了棋局。

　　林姬轻轻一叹，语气中是难以掩盖的钦佩，“先生赢两子，林姬受教了。”

　　嬴政拱手笑道：“姑娘为祸乱我的布局，棋局变化之多之快，倚正佩服。”确实，有很多新意的棋局他都没见过，而且变化之快也确实让他头疼了一番。

　　“这算是称赞吗？”林姬挑眉。

　　“当然。”

　　“好！为这局棋干一杯。”

　　林姬拿起放在地上的酒壶，倒在桌上的空杯中，举杯道：“先生请。”

　　嬴政一饮而尽。

　　“先生觉得味道如何？”林姬意味深长的看着他。

　　嬴政皱了皱眉，似乎嘴里有话但说不上来，拿起酒壶又斟了一杯，这一次他喝的很慢。林姬和子露都在一旁忍不住小声的笑着。

　　“赵酒？不，还有宋酒，还有秦酒……”嬴政闭目，似乎还在追味。

　　林姬和子露一直掩嘴笑着，子露笑道：“先生好厉害的舌头，我上次都喝的大醉，还不知道自己喝的是什么。”

　　“赵酒冷冽，入口便有一股寒意，而后一丝宋酒的绵柔将其微微化开”寒意，但这种绵柔很快就消失了，最后被秦酒浓厚的醇香和一丝回味的苦烈包围。”嬴政微微睁开眼，“当中宋酒的味道正好，少一分穿不透赵酒的冷冽，多一分显得绵柔无力，显不出秦酒的味道。”他顿了顿，“我也算是品过七国之酒，但从来没喝过这样的酒。”很特别，非常特别。

　　一旁的贺溟也心生佩服，对他而言只知道林姑娘兑的酒好喝，可绝对品不出这么一大段话来。

　　林姬意味深长的笑着：“我听说儒家懂得享受，贵族懂得奢侈，看来秦王是二者皆会了。”
　　“秦王！”子露与贺溟异口同声的惊呼。

　　嬴政不动声色，但目光却微微像封上了一层冰霜。

　　“倚正，应该是嬴政才对吧。”林姬缓缓地说着。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嬴政道。

　　周围安静的只剩下了微弱的风声，和远方瀑布的声响。四周似乎笼罩在一层薄雾之中。脚底下的深渊似乎给人们一种错觉，似乎有魑魅魍魉发出窃窃私语的声音。

　　“先生在半月酒坊那天，身上佩戴了一块龙纹玉佩，这不是普通贵族可以用的图案，虽然它没有刻在玉璧表面，而是沿着玉璧的边缘环绕一圈，很不起眼，但是还是能够看出来的，其做工难度之大，更不是普通贵族能配得上的，整个秦国还有谁配拥有呢？”林姬说话的声音变得很低，一字一字说的不紧不慢，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似乎让空气变得更加稀薄了。

　　嬴政拿出袖管里的信管，扭开，“此信管第一次拿到手中我便觉得不像普通的青铜管，表面的青竹是为了掩盖它原本存在的图案而刻上去的，但在接近烛光时还是能看出有云纹和鸾鸟纹图案，最重要的是信管内部刻了铭文，大致意思是，望后稷先祖保佑子孙长寿多福……”嬴政此刻正目不转睛的盯着林姬的眼眸，嘴角微扬，“林姬？应该是姬林才对吧？你是大周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