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帝国之秦书》與政秦書

4、第四章 溯时回味

　　嬴政回宫后一路风驰电掣的来到书房 ，脱去披在外面的白色衣衫，将所有人都支了出去，拿去黑玉笔架上的一支鹅翎笔，将羊皮纸用一方铜镇压住一角，没有丝毫犹豫，凝神便“嚓嚓嚓”的写起来。写好后卷成筒便盖上印章，放进铜管中。他凝眉看着手中的铜管，眼眸中闪烁着书案旁微微浮动的火苗。

　　“小毅。”

　　一直守在书房吗门口的蒙毅走了进来，赳赳生风的步态中自然流入出一股精明强干。面相青稚但不失英锐。深深一躬道：“臣在。”

　　蒙毅，祖父蒙骜，家父蒙武，兄长蒙恬，因蒙家自昭襄王起历代为大秦尽忠。而自邯郸归来后，嬴政便时常与蒙恬蒙毅在一起交好，故而对他们十分信任。现因蒙恬已担任狱官，掌管狱讼文书之类的工作，所以蒙毅在身边更多。

　　‘拿去出，交给昌平君和昌文君’。”嬴政道。

　　蒙毅点头接过。

　　“现在雍城情况如何了？”

　　“回君上，还是与之前一样。”

　　嬴政点了点头，蒙毅便退了出去。看着桌案旁因微风浮动而摇曳的烛火，嬴政的目光有些出神……

　　他总是觉得上天给予他的亲情实在太少了，他的亲人总是因为各种理由离他而去，在赵国时的外公外婆，回国后的父亲，还有同父异母的弟弟成蟜，现在又轮到了母亲吗？所以一个王就注定会成为孤家寡人吗？可嬴政觉得自己是很珍惜亲情的。尤其是为自己成为嬴氏子孙而觉得骄傲。

　　他一直记得回国后父亲对他的教导和培养，说了很多关于秦国的历史。父王说，要做一个合格的秦王，就先做一个合格的秦人，就必须了解秦人的历史荣辱。父皇从秦襄公救出周幽王，周平王封其为东周开国诸侯，赐予岐山以西的土地，到百年奋战赶走犬戎，穆公春秋称霸，又到之后近十多代君主无所作为，宫廷内斗导致国力日渐衰弱，天下卑秦。直至孝公继位采用商鞅变法，全力依法强国，顶着前所未有之压力，推翻旧制贵族，变革所有制度，才为今日之秦国奠定基础。

　　父王说，秦国的变法是从根本上改变了制度，依法为尊，即使君王更替，只要法治不变，大秦的根基就不会动摇。可是孝公和商鞅之力去改变已经实施了几百年的旧制度该是多大的压力呢？

　　嬴政当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父王，他听的入神，但他能感觉到那种巨大的压力，仿佛是两个人对抗全世界，这种改天换地的力量不知为何让他热血沸腾。

　　父王再说到秦惠文王继续坚定护法，平内乱，成为有史以来秦国第一位王，他善用张仪，邦交征伐游刃有余，北扫义渠，西平巴蜀，东出函谷，南下商於。

　　“还有我的曾祖父。”嬴政仰着稚嫩的小脸看着父亲。

　　异人见他听的如此认真，心中很是开心，将他抱起，“是的，你的曾祖父，善用范雎、白起，采用远交近攻的策略不断对外扩张，战三晋与齐楚，取魏国之河东和南阳、楚国之黔中和郢都，长平之战大胜赵军，巩固对巴蜀的统治，最后迁九鼎入咸阳，结束了大周八百年的统治，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嬴政点了点头，稚嫩的声音道：“意味着新的王要出现了。”说这几个字时，内心像点燃了火焰一般，他的心跳的好快

　　“政儿，你的曾祖父之后便是孝文王，再之后便是寡人，之后就会是你了，老秦人的土地都是祖祖辈辈一点点打下来的，你身上也流着老秦人的血，所以你明白你自己要做一个怎么样的王吗？”

　　嬴政点了点头，突然从父皇身上跳了下来，跪下，拜道：“儿臣定不负大秦列祖列宗之期望。”

　　那时还小，其实他想对父亲说的远远不止那一句话而已。历代先祖浴血奋战，煌煌功绩昭昭日月，成就了如今雄霸天下的大秦帝国。那时他的胸中便点燃了一团火焰，为自己身上能流淌着这样铁血的血脉而感到骄傲，那一天他便知道自己爱上了秦国，爱上整个大秦。他心中的志向便是要超越所有历代先祖，将大秦帝国推向前所未有之巅峰，才不辜负他这一生最爱的秦国。

　　可如今呢？登基至21岁仍未亲政，普天之下怕是都不知道有他这个秦王。然，要扫除这一切都并非难事，最难的是他的母亲的。即使母亲做的那些事情让他屈辱难堪，他还是愿意选择原谅，可今天却当众在市井酒肆听到一个商人说出嫪毐是当今大王的假父这种话来，实在是断绝了他最后一点留恋的念头。

　　嬴政长长的叹了口气，又看到旁边的那本《韩非子》……思绪突然转到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来。

　　说起来今天确实是非常特别的一天。嬴政自幼非常喜爱读书，对读书的环境有自己的不俗的偏好，总体来说秦宫的书房他是不满意的，但他心中的书房在秦宫里也办不到、望着层层叠叠的宫殿阁楼，心中实在有些厌倦。便和蒙毅两人商量着出宫走走，其实也就是去郊外而已，以前也出去过很多次。只是这一次嬴政突然想放弃那条大路而选择旁边蜿蜒的古道。沿着古道一直走竟是一片竹林，郁郁葱葱，四面青山绿水甚是美哉。可就在此刻车子拔了缝，只好停下来修理。嬴政有些无聊的朝竹林走去，很意外的在竹林看见了一座竹楼。古朴而淡雅的风格，不像是随意搭建。这样荒无人烟的地方难道有人居住？他走了进去，很是意外的发现，这并不是住人的楼房，而是书楼。两层的竹楼，四面墙壁皆改成了书架，一直延伸到屋顶，旁边还放有一个长梯，应该是便于拿高处的书籍。而且每一类书也都做了记号分的整整齐齐。嬴政十分惊叹，能在这山水之间，静谧的竹林深处，听着远处潺潺流水之声，翻阅古今之道的书籍确实是他理想的读书之所了。不知这里的主人是何等的饱学之士。

　　嬴政随意转了转，恰好停在法家书籍旁边，便抽出了一本《韩非子》。自商鞅变法以来，秦国历代君主便都崇尚法家，嬴政也不例外，在他心中一直希望能找到一位如商君一般的法神来辅佐秦国。而恰好这本《韩非子》令他着了迷。这一看便过去大半日，蒙毅等人将车子修理好后，嬴政依旧看的入迷，最后便决定留下一封信，写着他日归还。

　　回程路过半月酒坊，看到酒肆内有棋社，便进去下了一局。那布衣少年虽然棋力很好，但嬴政知道绝不是自己的对手，只是他对有才华之人一向爱之，便谋划着指导一局，也让大家看不出来。却不想被一女子看出。他没有对女性歧视之意，只是觉得有人能看破有些意外。嬴政打量着她，黑发盘髻，却又不是工整的髻，只是随意挽起，简单素白的衣裳，毫无女子平时的装扮点缀，和自己一样，仿佛把世界上最淡的颜色都堆积到了一起，只是淡极始知花更艳，一种贵气悠然绽放。这样的气质原本应该与这样喧闹的环境格格不入才对，然则却不知为何丝毫没有沾染到她的衣裙一般。本想应约下一局，谁知道莫名其妙卷入了一场命案，他可以感到当时在场中只有她和他的思维是在一个维度上，这样沟通的顺利令他觉得很舒适，无需多说对方就能很快明白自己意思。

　　但他没想到的是这件事情并没有结束。

　　再约下棋之后搁置了下来，第二日便要蒙毅替他亲自还书，谁知道蒙毅书没还，倒是又拿回了一张字条，

　　先生既爱法，又何私取吾书？岂非知法犯法？落款处写的竟是韩非二字！

　　“韩非！”嬴政惊讶的看着蒙毅。

　　蒙毅当时也很惊讶，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能苦笑着看着嬴政，“回君上，臣下也不明白怎么回事，我去的时候就只剩下了这封信了。”

　　于是嬴政又写了一封回信，这样一来二去的通信便延续了几个月，聊了许多关于变法改革的悲惨以及法家三治的各种理念，但其实嬴政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人绝对不可能是韩非，但他也没拆穿，因为实在聊的太过尽兴，他不想破坏这种气氛。直到最后一封拿着信管的书信，要邀约他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