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帝国之秦书》與政秦書

6、第六章 人生若得一知己

　　信管内壁竟然有字？这倒是让姬林一惊，她确实不知道。当时只是说是大周遗留下来为数不多的物件之一。

　　“看来我们都彼此早就心知肚明了。”姬林冷笑着，目光泛起冰冷的寒光。“你既然早就知道我是大周的公主，就应该知道我和你的关系是亡国之仇，你还敢应约只身前来？你当真不怕这儿藏着一支伏兵？就算没有伏兵，你就不怕我毒死你？”

　　嬴政轻轻一叹，看着远处的山脉，竟有一丝孤寂的感觉，缓缓道：“我，只是想来看看那个和我在信中畅谈法家之道的朋友，人生若得一知己，冒险又如何？”

　　闻声，姬林心中一动，险些哽咽的说不出来，声音轻颤，“秦昭襄王五十二年灭大周王朝，据说那个时候我娘在我父王的安排下提前逃了出来，那个时候我四岁，我们逃到了东周君那，接着庄襄王元年，东周君和诸侯图谋攻伐秦国，秦相文信侯诛杀了东周君，从此大周的版图就都纳入了秦国，但并没有诛杀族人，允许祠祀，迁之於阳人聚，在那继立周君，我们才得以保存下来，因为生活疾苦，迁过去的人基本都死伤的差不多，我不想留在那守着早已不复在的大周，周君一直对我和我娘很好，我娘死之后也依然像长辈一样对我很好，临死前把他仅存的资产给了我，除了钱财就是你看到的那些书了，当然那本韩非子可不是，还派遣他多年的奴仆照顾我，也就是我现在的养父。”

　　“然后你选择来了秦国？”

　　“是，我一直住在半月酒坊，那的真正店主是我的养父，但是一般都不会去，我想亲眼看看这个让我国破家亡的国家到底有多大的能耐。可我的养父一直说我最不应该在秦国浪费时间，大周已经再没有王脉了，可是他仍旧希望我可以嫁与除秦国外的任何一国诸侯，让他们帮助联合伐秦，光复大周王朝，这样就师出有名，而且成功之后便可直接继任天子之位，一定会有诸侯心动……”姬林笑了起来，是一种无奈的嘲讽。“然我却说，现在无任何一国可单独对抗秦国，就是列国肯合纵伐秦，列国的联合也犹如一盘散沙，本就是对抗的关系又怎么会真心合作？为他人做嫁衣？就算上天赐予奇迹，恢复大周又如何？数百年的战争难道就能停止？这个天下不会有任何改变，这样的恢复又有什么意义？大周的时代已经过去了，这个天下需要的是改变。”

　　嬴政默默的听着，每一字一句都如刻石般凿进他的心里。

　　“而养父却说，我是辱没祖宗，离经叛道的思想……”姬林笑的更加厉害了，但嬴政清楚看见了她眼里的凄楚和孤独，“我反驳道，祖宗早就被诸侯们辱没过了，也轮不到我来辱没了，离经叛道？何为经？何为道？凭什么都是你们说了算？你们的经和道又救得了这世上几人？”话闭，她长长的舒了口气，仿佛把堵在心中多年的忧愤一次性全都说了出来。这些话在心里多久了她不知道，她想说，可惜无人倾诉，也无人能懂。这种孤独的深渊，一直让她很迷茫，没有方向没有来日。今日，大概是嬴政那句知己触动了自己吧。

　　“如何？我够不够离经叛道的？”姬林不经意的拭去脸颊的泪水，笑着如冰雪中绽放的寒梅，清冷中绽放着最热烈的光辉。

　　确实，这不是现在女子，乃至男子也不会说这样的话来，国仇家恨对于她来说格局实在太小，她的心是放在整个天下。寒梅傲骨，嬴政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这四个字，挣脱王族和国仇的枷锁，迎着凌冽寒风而盛开的白梅， “是，但我很欣赏你的勇气和想法……”嬴政直言不讳，目光如炬的凝视着她的眼眸。“敢问姑娘认为的经和道又是什么呢？”

　　“就现下天下大局而言，能救世便是有用之道，其他皆为空谈幼稚之论。”姬林道。

　　“好！”嬴政忍不住大赞，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姑娘之言，深得我心。”

　　姬林心中一热，问道：“那么这如今的天下，秦王可满意否？”

　　“不满意。”嬴政冷冷答道。

　　“如今早已不是天下卑秦的局面了，大秦威慑四方，无人敢犯，咸阳城更是繁华如梦，这样还不满意？”

　　“我说的不是大秦的天下，是整个华夏的天下。”嬴政起身走向断崖边，负手而立，谁也不知他的目光究竟看的有多远。

　　“秦王是想让七国之天下变成一国之天下咯？”姬林走至他的身边，故意问道：“那又为什么非要是你秦国的天下，不是赵国的，不是齐国的，不是楚国的呢？有什么区别吗？”

　　“对他们而言，是换了一个王，对我而言是换了这个天下。”

　　嬴政的声音很深沉，山顶是微风吹动着两人的衣摆，姬林透过随风摆动的发丝，看着他此刻坚毅的侧脸。

　　“是，当今天下换的不是一个王也不是一个天子，而是重建一套制度。”姬林望着他，带着温柔的笑意。

　　“想要结束战争，唯有没有分裂，想要没有分裂唯有以战止战，实现统一才能得到真正的和平，从此这个天下只有一国人，只有一套制度，流传万世……”嬴政忽然停下，浅笑着望着姬林，“姑娘可能觉得这更像是为了实现权欲的野心和统治的欲望而找的一个优雅的借口。”
　　“不，没有哪个太平盛世是平白无故出现的，和平都是鲜血和白骨换来的，若不打破如何重铸？”

　　嬴政看着她，眼中闪烁这流光溢彩，从来没有人能这般明白他，或许古人言，高山流水遇知音便是如此之感？他的目光不曾移开。

　　姬林叹息，“其实我一直很绝望，我对自己说这个天下换谁来做王不都是在重蹈覆辙吗？无非换的是各自的封地，不同贵族罢了，有谁会去从根本上改变古时腐朽的旧制呢？毕竟所有人都觉得要师古才能长久，可是我现在不绝望了……”她看着嬴政，眼眸中泛起一层温润的水汽，“也不迷茫了……我想……”姬林低垂着眼眸，“你给了我一个理想和乱世中的方向。”

　　盛满眼眶的泪水划过脸颊时，姬林欲要拂去，嬴政突然抓着她的手，两个人就这样愣愣的的看了许久，虽没有说话，但又却说了许多话。

　　嬴政不知这是何感觉，只知道自己本能想要抓着她的手。

　　这一刻他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眸，多了许多温柔之意，他轻轻抬手要帮她擦去脸颊的泪水……
　　“君上……”

　　赶过来的蒙毅突然大喊。一旁的赵高也上气不接下气的赶了过来。看到眼下情景也是愣住了。

　　“你们居然还是跟来了！”贺溟有些哭笑不得了。

　　姬林低头浅笑，“既然来了就算是认识了，一起坐下来喝一杯吧。”

　　于是五个人围着石桌席地而坐着，那瘦瘦小小的赵高说什么也不肯坐下，只敢站在嬴政的身旁低着头，子露都喊了好几遍了还是只站着。姬林知道这是此等奴才一贯接受的教育，绝不会和主子同坐的，就让子露不要为难他了。

　　“之前的事情也算是我们大家相识一场的缘分了，如今大家也就敞开身份介绍了，在下姬林，这位是我的女仆，也可以说是我的姐妹子露，这位是我的好朋友贺溟大哥。”

　　蒙毅拱手道：“在下蒙毅。”

　　姬林看蒙毅年轻稚嫩，但眉宇间却透着一股锋锐的英气，赞道：“蒙家世代英杰，忠君报国，姬林钦佩。小兄弟既是蒙家后人，将来必定会成就不凡，为大秦出谋划策，开疆辟土。”

　　嬴政笑道：“小毅，那你可得好好努力了。”

　　蒙毅被这一顿夸的脸绯红起来，“属，属下一定会努力的。”

　　看他那个认真的样子，大家顿时大笑了好一阵。

　　暮色降临，天顶的微风带着透骨的寒凉，是时候离别了，但姬林看着嬴政，心里还是有无数的顾虑和担心。

　　“你欲要亲政，可眼下却有个迫在眉睫的危局啊！”

　　嬴政很清楚她在说什么。

　　“嫪毐完全控制了山阳地区，又把河西太原郡改名为毐国，这些事情想必你都知道了，可是……咸阳和雍城的酒肆了都在传闻些什么你知道吗？”姬林深吸了口气，“秦王添了两个便宜弟郎，这秦国的江山不知道从此以后是不是要改名换姓了。”

　　嬴政的脸色越发阴沉的可怕，手指的关节正在逐渐收紧。这些事情他当然知道，从去年嫪毐封长信侯开始，他就密切关注嫪毐的所有动向，雍城自然脱不开关系。“嫪毐的势力还不足以翻天。”他森冷的说道。

　　“可是太后的势力呢？”

　　姬林看着他的眼，那一瞬间她看见他的目光已全然变了，身上透着一股子肃然杀气。

　　“雍城的情况已经变了，你很清楚有了这两个孩子的存在会发生什么，那天在半月酒坊竟然一个商人也敢随意说出嫪毐是你的假父这种话，可见嫪毐的心思是想藏也藏不住了。”

　　嬴政的目光充满了无数的犹豫，他闭目长叹，眉间拧成的心结似乎永远打不开。耳旁听着冷冽的寒风吹过，再睁眼时，目光已不再犹豫彷徨，“如果真是这样，我只会选择大秦，其他皆可舍去。”

　　“你……”

　　姬林一语未完，丛林里突然冲出三十几个黑衣人将他们团团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