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帝国之秦书》與政秦書

18、第十八章 回廊长夜

　　那天夜里，连夜拔营赶回。姬林也跟着嬴政的车队回到了咸阳。在上车时，缉押的郑国刚好看见姬林上了嬴政身后的另一辆马车。惊的一时说不出话来。

　　王书一下，排查任务就开始紧急调动起来了，姬林在马车上看着原本灯火通明的河岸在视野中逐渐黯淡。

　　此时，风雨已经停了。

　　回到咸阳后，姬林也再没见着嬴政了，看着东书房的方向，这些日子大会小会，底下的上书源源不断的送来，东书房的灯火就没有熄灭过。

　　可是姬林心中还是觉得很奇怪，她知道嬴政知道后肯定会发火，但是那火发的实在有点古怪，不像是一怒之下而发出来的，倒像是思虑了一番才发出来的。他到底在想什么呢？

　　现在她还担心的一件事情就是郑国。

　　正思虑着，突然看见远处一个身材矮小的宦官从咸阳宫走了出来，那不正是赵高吗，姬林忽然有个想法，快步走了过去。

　　“林姑娘！”赵高意外的看着她。

　　姬林笑道：“嗯……我想请你帮个忙可以吗？”

　　‘当然可以，林姑娘你随便吩咐，您日后称呼在下的贱名即可。’赵高恭敬的行了个礼。

　　“那好，赵高，我想你帮我去一趟半月酒坊，带两样东西给郑国可以吗？”

　　“郑国！”赵高惊呼，连忙又捂住自己的嘴，小声道：“这，这可是君上亲自下诏打入大牢的啊！而且现在他的间人身份也都确定了！”

　　“所以我才叫你去啊！君上又没说不准任何人见他，你只要带几样东西去就可以，什么都不用说，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吧！”姬林笑着。她很明白，赵高是个十分机敏的人，又跟在嬴政身边，地位和别的宦官是不一样的。

　　“林姑娘要我带什么呢？”赵高想了想，还是决定帮这个忙。

　　他很知道，这个林姑娘虽然在王宫里无名无分，但地位一点不比有名位的王妃差，有君上亲自说“不能怠慢林姑娘”这几个字，又在章台那规划了那么一件事情，他心中就很有数了。

　　姬林道：“一斤韩国佳酿，一份火烤栗子。”

　　“就这些？”赵高不太明白。

　　姬林点了点头，笑道：“就这些，你办好了君上会赏你的。”

　　赵高点了点头，没在多问便去了。

　　姬林叹了口气，但愿郑国能救自己吧。

　　过了几日，天气有开始转暖的迹象，看着外面的清风明月，甚是想在月光下走一走，，一开门一阵晚风拂面而来，姬林闭眼，深深吸两口气，再一睁眼，嬴政便站在他的面前。

　　“君上？”姬林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嬴政故作严肃的咳嗽了一声，“我想来问你要一份火烤栗子，可给？”。

　　姬林愣了一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旋即里两人都笑了出来，嬴政道：“可否与我出去走走？”

　　姬林点了点头。

　　“其实在我亲政前就对这条水渠产生了怀疑，但因为当时所有的文书都在吕不韦手里，我没有办法调查的很清楚，所有解决完嫪毐的事情后我一直在查这件事情。”

　　嬴政同姬林沿着宫殿的回廊，慢慢悠悠地在月光下走着，身后没有任何侍从。

　　“君上有怀疑但并没有马上缉拿郑国，君上还是更想知道这条渠究竟是好是坏，所有亲自去了渭水。”姬林道。这么说的话也许他是想选择相信郑国的，只是他不能靠自己的感觉去行事。

　　“今天郑国递上忏悔书，请求要见我。”嬴政看着姬林。

　　姬林大概能猜到和她送的东西有关，小心的问道：“渠道如何？”

　　“渭北平大旱一直是秦国的心病，然凿泾水，自中山西邸瓠口为渠，并北山，东注洛三百余里，欲以溉田，便可将关中旱地变成肥沃良田，打造一座关中天下粮仓与秦国。泾水一石，其泥数斗，你知道为什么要以泾水为源了吗？”

　　姬林揣摩了一下他的意思道：“这意思是泾水中含有大量的泥沙，用这些带着沙石的浑水去灌溉咸卤之地，会有特别的效果吗？”

　　嬴政点点头，“我派人去询问过那边的庄户人家，咸卤土地若得到这般渠水的灌溉，即可让荒芜的原野变成稼禾茂盛的沃土，粮食产量大增，可解决我秦国三分之一人口的粮食问题。”

　　“不仅如此，郑国巧妙地连通泾河、洛水，取之于水，用之于地，又归之于水，如此巧夺天工的手艺才叫人惊叹，郑国确实是个人才，也唯有此等人才才能不辜负秦国的心血。”

　　嬴政不由得表现出佩服之情。

　　“方才这些定是此番郑国对君上的坦白吧！如果这条渠道没有问题，那么为什么会拖了这么久的时间”

　　‘’因为它确实是个巨大的工程，300里的长渠确实需要耗费秦国巨大的财力民力。”

　　“这么说郑国不是间人，但我还是不相信韩国会有这么好心，而且某种程度上不能说他疲秦的目的没有达到。”姬林很不想这么说，但这个问题她还是想不通。

　　“你送东西过去，是希望郑国能对我坦白，好让我念在他是个人才的份上恕他无罪，若渠道真的有问题也可以让他继续改建，因为你知道这条渠道对我有太大的意义，他若真心忏悔的话，我就不会杀他对吗？”嬴政停下步伐站在她前面，看着她外面的斗篷有些松散了，又帮她拉紧了一些。

　　还真是被完完全全说中了，姬林低头笑道：“果然还是君上的心思深。”

　　嬴政叹了口气，又继续拉着她向前走，月光披撒在二人身上，身后拉着长长的影子。

　　“其实你说的并没有问题，韩国不会那么好心，郑国也确实是间人，疲秦的目的也确实达到了，虽然修渠要耗费很长时间，但是郑国的确也有在拖延时间。”嬴政的口气很平淡。

　　“君上！”姬林心中一惊，不由得抓紧他的手。

　　“但是这条渠道，郑国与我说，他以自己的性命发誓没有任何问题。”嬴政一字一字的说着。

　　“这是怎么回事？”姬林一脸茫然的看着嬴政，“难道他即要救韩国又不害秦国？”这恐怕才是这个问题的复杂所在了，而不是仅仅查出一个间人而已。

　　“这大概就是郑国的良苦用心了，作为韩国人肯定是要为自己的母国尽力，所以他尽量拖慢工程进度，但是若建造坏渠，最终毁坏万亩田地，死的就会是更多无辜的百姓，这也不是他希望看到的。”

　　事情到这里，姬林才算明白了嬴政的全部心思和用意，“君上早就怀疑郑国却没有马上捉拿他，其一是当时还没有他违反秦律的证据，其二是君上更关心渠道的问题所以亲自前来视察，想听听郑国如何说，但当那日种种证据指向郑国时，按照秦法君上不是不可以当即处死郑国，但是君上只是把他押入了云阳大牢，不是因为君上愿意选择相信他，而是君上明白了这件事的关键所在，君上已经不在乎郑国是不是间人了对吧！甚至都不在乎这条渠道是好是坏，君上更想要的是得到他。如果是好渠也需要他继续完善才行，如果是坏渠也只有他能够改建，所以失去郑国才是真正让秦国十年心血付之东流的关键所在。”

　　嬴政不语，而是温柔的看着她，他喜欢这种契合感。

　　“只是，我还有一事不明白，那日在营帐君上的故意发火的吗？”姬林看着他。

　　对姬林敏锐的观察力，嬴政颇为欣赏和喜爱的看着她，“没错，其一我确实要排查除他之外还有多少间人留在秦国，其二，我想让他真心留在秦国……”

　　姬林眼眸一亮，全完明白了，“君上是想他知道他的罪有多重，还连累的各县的无辜百姓，但是君上依然可以放了他，相信他，只为了求得他这个人……”这其实是在赌郑国对秦国的愧疚之心，“我开始本以为是渠最重要，然君上思虑更深，是人比渠更重要。”姬林目光轻柔的的看着他，如没有如此大局观，如此缜密的心思，如此冷静的头脑，层层剥离各种关系，恐怕就会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如此才华怎能不叫人倾慕？

　　“君上本打算过几日就去赦免他吗？”

　　嬴政点了点头，“我准备亲自恳求他继续为秦国修渠。”

　　“君上有把握他一定能答应吗？如果他不答应呢？”

　　嬴政叹了口气，老实说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只是把他能做的都做了，他的目光一黯，悠悠道：“那就放了他……”他看着姬林，忽然调侃着笑道：“不过这不是你的火烤栗子帮了我吗？”

　　姬林被他逗的“噗嗤——”笑了出来，两颗尖尖的的小虎牙削皮可爱。

　　“你倒是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突然去的渭水，又怎么知道郑国喜欢吃这火烤栗子？”

　　两人在宫殿的回廊上停了下来，看着在夜幕笼罩下的咸阳宫。

　　姬林意味深长的笑道：“我若告诉君上，君上可否帮我还钱？”
　　“什么？”嬴政不明所以。

　　第一次看见他露出这么意外的表情，姬林忍不住掩嘴笑着。于是便把那日离开宫之后的事情原原本本都告诉了他。

　　“这个李斯……”嬴政皱了皱眉，陷入了一阵沉思。

　　姬林笑道：“君上又起了爱才之心。”

　　嬴政笑道：“好，这个钱我亲自替你还上。”

　　说到李斯，姬林忽然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