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帝国之秦书》與政秦書

13、第十三章 斯世当以同视怀之

　　姬林看着夏无且害羞的样子突然想笑，要是自己有这么一个可爱的弟弟该多好？

　　“姑娘你好些了吗？”子露放下手中刚刚煮好的茶。

　　姬林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做回镜子前，乌黑的发丝柔顺的如绸缎一般披散至腰间，子露过去拿起一边的小梳子，轻轻地帮她梳理。

　　“好很多了，你想说什么？”姬林知道子露一直憋着有话要说，只是怕自己不能安心养伤一直忍着，所以她也没问。
　　“那我们什么时候走啊？”

　　子露正要将她的长发挽起，姬林抓着她的手回身道：“你到底想说什么啊？你讨厌这里吗？”

　　“姑娘，我是实在不想让你难受才不说的，我们还是离开这里吧！”子露一双清澈的眼睛看着她，憋在心里的怒气已然到了极限。她不是一个心里能藏着事的人，为了姑娘的伤势才忍到今天，但她又知道姑娘心里是在乎秦王的，所以她不说。

　　不说，姬林也猜得到，“我昏过去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你要是不说，我就自己去问他了。”她试探性的说道。

　　“你问他！”子露气急！

　　果然是那天的事情，姬林放下她手中的梳子，拉她坐在自己身边，“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你总得先说与我听听吧。”
　　子露本就忍得辛苦，想到那天发生的事情就想跑到咸阳宫把那个秦王给暴打一顿。姬林又连续追问，为了让姑娘死心，她只好把那天她昏过去的事情又全说了一遍。话闭，她吐了口长长的怨气，顿时觉得整个人都轻快一些了。

　　“他当真是这么做的？”姬林追问着想要在确认一遍。

　　“千真万确，当时这么多人看着呢！我说吧！他就是个自私的暴君，你帮他救出太后，他呢？置你的生死于不顾，嫪毐的话都说到那个份上了，我嗓子都喊哑了，他倒好丝毫没有怜悯之心，置若罔闻，硬是不松半点口的要和嫪毐硬碰硬，难道他不知道你很可能会死吗？他的心里只有他的秦国，这样的人我们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子露一连串的将对嬴政的不满全倒了出来。

　　“我自从那天在山顶上和他谈过之后，我便知道他的心是属于秦国。”姬林低头笑了笑。

　　“姑娘，你这么还笑的出来，怕不是被气疯了吧？”子露又是不解又是担心的看着她。本想着要是她放声大哭或者暗自流泪，哪怕是失望至极想要暂时的静一静，她都能默默陪在她身边。可眼下这到底是什么反应？

　　“气？我为什么要生气？”姬林的目光开始变得认真起来，“他不是普通人，他是一个王，如何能被人用一个女人来威胁就产生了动摇，置秦国法度于不顾？对造反之罪给予宽恕？今后别人当如何看待秦国？如何看待他这个王？生而为王，国就是第一位，且不说他对我是何感情，即便他爱我至深，也不能在那种情况下选择妥协。他当时所做的才是一个王该有的选择，也是给天下人看的，他和秦国，不惧任何威胁。”

　　“他是不惧任何威胁了，可你呢？差点做了刀下冤魂，这样值得吗？要我说，真正的好男儿就应该有为一人而放弃天下人的勇气，不惧世人的目光，只为一人独活。姑娘你该找个这样的人，而不是那个置你于生死不顾的秦王！”

　　子露第一次如此大声的对姬林辩驳着。对于姬林的那番话，她实在没办法理解，明明就冷血无情般的残酷，居然还为他辩驳出了一条适当的理由。

　　“如果他是一个为了我而放弃天下的人，那我就算白认得他了，这样的男人在我心里只能是脓包软蛋罢了。这样的男子不过是没有勇气没有能力面对天下人，所以拿女人当借口安逸的活着，到头来红颜祸水的骂名还不都在女子头上？说起来是好听，是痴情，然则难道不是天下最大的自私？生为王者，却抛弃自己的千万子民，只求自己的安乐，这样的人如何配得上我这一世的才情？”姬林目光迥然的看着她。

　　子露完全被她给堵得哑口无言，这种完全和她逆向的想法让她一时之间无法接受，但又说不出辩驳的话来，但她心里隐约觉得，姑娘所说的那种感情，似乎不仅仅是个人情感……她有些疑惑了。但她嘴里还是抱怨着：“姑娘，你脑子里的想法怎么和正常人不一样呢？别的女人都巴不得自己喜欢的人只钟爱自己，只对自己痴情，你却偏偏看不上……“她顿了顿又问道 ：“你一点也不怪他不救你吗？当时你真的危在旦夕啊！要不是夏先生医术高明，你就……”

　　姬林叹息道：“我相信他不愿意这么做，但是局势到了那个地步，他只能如此。”

　　“我还是没办法理解。”

　　姬林品了一口旁边已经凉透了的茶，目光悠然道：“如果他不再是那个胸怀天下的秦王，那我会毫不犹豫的离开。”她低头笑了笑，“也许你以后会明白的。”

　　“可是已经两个月，他都没有来看过你，这总是冷酷无情了吧！”

　　姬林笑道：“才两个月，我估计起码要三个月他才有时间吧。”

　　“为什么！咱们就在秦宫里，他想来还需要很久吗？”

　　“他刚刚亲政，又平息了嫪毐的造反，底下人的仕途升迁，官职的重新调度皆要安排，以及这些年被嫪毐搁置的奏书也要重新梳理，还有秦国下面各郡县的奏书也会源源不断涌过来，三个月能缓过来已是不错。多少人多少事等着他处理，你总不能让他把这一堆的正事不管来找我们吧，那不成了不务正业的昏君了？我们又岂不成了祸国殃民的人了？”

　　子露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哪，哪有这么严重！”

　　“国事岂有不重的道理？”姬林摇了摇头，看着她还是一脸愤愤不平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你仔细想想，这两个月来，拨过来照顾我们的宫人态度如何？哪个不是任你差遣，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你说要做什么给我吃，吩咐下去，他们哪次不是万般殷情？你再想想，夏无且他为什么会每七天来看望我一次，帮我查看伤口和调整用药？还有这些日子你可曾看谁到这里来打扰过我们吗？我们在这宫里又没有任何名分，若不是他的安排他们能这样对我们吗？他能在如此繁忙的政事中安排的这么细致已是很不容易了。”

　　子露愕然，她真的从未想过这些细节，一时之间竟为自己刚才那般怒骂秦王而愧疚起来，低头抿了抿唇，许久才问道：“公主，你真的不走了吗？”

　　子露只有在特别重要的时候才会如此称呼姬林。就算姑娘说的都对，可是大周和秦国的关系可是亡国之恨啊！子露还是忍不住想要在确认一遍。

　　姬林知道子露这次说的不走并不是表面上的意思，她垂下长长的羽睫，深深蹙眉，“我……”

　　“咳咳——”

　　一语未完便听到门口传来了一声咳嗽，两人一同向门边望去……

　　嬴政和跟在身后的赵高正从门边走了过来。头上戴着一顶精致的黑玉发冠，身上披着的也是一件宽大乌黑的锦衣狐裘，两边绣着精致的云龙文饰。

　　姬林和子露完全愣在了原地。他什么时候来的？他听到了多少？

　　嬴政缓缓地走到姬林的面前看着她。他的眼神是平静的，就像外面此刻飘然下着的雪，平静而无声。他来之前想过对那天的事情说些什么，但现在已经不需要了，他可以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一切。

　　子露完全没有想到嬴政这个时候回出现，又不知道刚才他到底听到了多少，一时之间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心虚的不敢正视他，只能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面，紧张的也忘了行礼，“我，我刚才，我……”

　　嬴政笑道：“我现在想和你家姑娘单独说会儿话，你可能同意否？”

　　“啊？”子露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赵高一个劲在旁边使眼色，看子露还是没反应只好一把把她给拽走了。姬林不放心便跟了过去。一推门，寒风便吹了进来，吹的姬林长长的发丝在脸颊边飞扬着。还没追上，赵高便把门关上了。

　　跟来的嬴政低头笑了出来，看着她道：“你不冷吗？”

　　姬林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样子，穿着就寝的丝绸睡衣，胸口处还敞开着，顿时拉着衣服道：“刚才夏先生来过，帮我检查了一下伤口，本想和子露聊一会儿便去休息，我没想到……”姬林的脸顿时一片绯红，左右看了看想找件衣服给自己披着。

　　嬴政解下自己的狐裘，走上前轻轻地帮她披好，“这样可好些？”

　　被偌大的狐裘包裹着的姬林突然显得娇小起来，倒是和平时有一种不一样的俏丽。然被带着他的温度和气息的狐裘包围，姬林有些心跳加快起来。

　　“那陪我喝一杯？”

　　嬴政不等她答复便拉着她在坐塌上坐了下来，两人相对而坐。

　　嬴政望了一眼门口，赵高便神奇的从门口端进来了一壶酒。他示意不用伺候倒酒，赵高便退了出去。他自己斟上一杯，递与姬林道：“你尝尝，我临时带来的。”

　　姬林有些好奇，放在鼻边闻了闻，惊讶道：“这不是上次我给君上喝的三国酒吗？”

　　嬴政扬了扬眉，笑道：“尝尝，我学到了几分？”

　　姬林浅浅的品了一小口，闭着眼，似乎在把舌尖的味道层层剥离的捋一遍，半晌道：“确实是那日的酒，只是你兑多了赵酒的分量，赵酒清寒冷冽藏着一股森冷的杀气……”姬林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微微睁开眼……

　　他是故意这么做的，他想对她说一些事情，一些隐藏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