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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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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有柒毫无犹豫道:“请。”
卫斩单膝着地,微微弯下腰,便于乞丐为身后的孩子观诊。
他举手投足间有着非凡的气质,他绝非是寻常乞丐。有柒坚信自己没有看错,他由内而外袒露出的,是让她无比熟悉的气息。
乞丐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掀开了裹在孩子身上的披风。他双指抵住那孩子的太阳穴,翻开眼皮,嘴唇。一套动作下来麻利而熟练。
“能治,跟我来。”
“这位小兄弟,敢问如何称呼你?”
许多年了,他都未再说过自己的名字,没有人在意一个乞丐何名何性。
“药王谷,初阶弟子——”
他双手抱拳,沉重的抵于胸前,满目坚韧:
“鸣凡。”
…
跟随鸣凡一路走近树林深处。
“若不藏匿的深一些,那些人会找到我的住处一把火烧了。”
鸣凡掀开一帘藤蔓,一个山洞出现在眼前。
走进山洞,里面整齐的摆放着一些简陋的器具与规整好的药草。
鸣凡接过昏迷不醒的孩子,将他安置在一处垫满枯叶的石台上。接着,他拿出银针,布在孩子的颅顶处,不一会儿,血从孩子的耳朵里淌了出来。
“好在及时,现在已经没事了。几日之后他便会醒来。”
鸣凡将药材包好,递给有柒嘱咐道:
“这是补血养气的药,待他醒来后熬煮服用。”
“多谢!”
眼前的女子与其他人着实不同,人人都把他视为草芥,而她把他当做了人。
见有柒掏出银钱,鸣凡连声拒绝。
“少侠能信我,我已经知足了。”
有柒未多言什么,直接拉过他的手将银两放在他掌心,向他推了推。
“我曾受恩于药王谷。这番景象,也是我不愿看到的。”
原是故人。
有柒伤怀的模样,让鸣凡不禁想,她曾经定与药王谷关系匪浅。这让他对有柒的身份极为好奇。再加上她武功非凡,莫不是出身武林大家。
“不知少侠,是哪家弟子?”
有柒望了望身后的卫斩,卫斩不明所以的与她对视着,只见她红唇一撇,拱手笑道:
“煞门,有柒。”
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以后她有柒便是煞门的媳妇。
…
壁上悬挂着一件衣服极为显眼,那是一件墨绿色的外纱长衫,袖口与衣摆被烧毁了大片,几处血色也早已干涸成接近于黑。
有柒记得,这是药王谷的门徒着装。
“大火之后,我重伤一直躲在这里。”
见有柒看得入神,鸣凡走来说道。
他的语气淡淡的,并没有带过多的情绪。
“等到我养好伤出去时,已是数月之后。”
他将蜡烛点燃,握在手里。示意让有柒跟随身后。
随着烛光,走进山洞深处。鸣凡是声音回荡在空旷的甬道中。
“我在废墟里,将一具一具尸骨抬出来,我想让他们入土为安。但真的太多了,我怎么都抬不完。”
山洞的尽头,是一个巨大的露天洞窟。
残阳倾泻而下,洒在一座座土堆上——
那些是连墓碑都没有的坟冢,它们错落紧挨着布满了整个洞窟。
穴风呼涌,除此之外是死一般的寂静。他们曾经是活生生的人,却遭横祸,一夜之间化为森森白骨。
药王谷,如今连同众门徒魂骨一同埋葬在密林深处的洞穴之中。
有柒瞳中的生息褪去颜色,空洞无光。
她踉跄的退了一步,被卫斩一手扶住了肩膀。
“我一人之力,根本无法把那些招摇撞骗的奸人赶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诋毁药王谷的名声。”
眼泪还是夺眶而出。似是将多年深埋于心无人倾诉的怨恨与不甘发泄出来,鸣凡自顾自的说着。
药王谷一世圣名,没想到残誉都被豺狼分食。
他们都欺药王谷无人,而身为唯存的弟子,他却任人欺辱,无力还击。
怨恨只是其一,他恨那些妄辱师门的狂徒。
但更多的却是自责,他恨自己无能,恨自己软弱又渺小。
一把将斗篷扯下,有柒大步向前走去,每一步都沉重非凡。
她抱拳,双膝重重跪落在地。
叩首——
她叩的是药王谷千百亡魂,是以司徒之名向枉死之人的忏悔谢罪。
…
“看!是那小妮子,她又来了!”摊铺前的一个骗子叫嚷着。
“抄家伙!!”
他们来自江湖各地,为着同一个目的赶赴来这里,他们互相勾结串通一气。他们打着药王谷弟子之名肆意行骗,像吸血虫一样附在这里,想榨干这片土地最后的价值。
他们一个接一个朝有柒攻去,此时此刻,她是他们共同的敌人。
“你们不是蝼蚁,是臭虫。”
一言即出,有柒扬手落下——
数道无形的利刃向他们劈去。
冲在最前排的人,只在眨眼之间双腿与上身分离,他们愣神许久,才被疼痛感侵袭,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而后的一群人被此景吓的丢了魂,连滚打爬的四处逃窜。
寥寥身负武艺的不信邪,轻功飞跃而上,想去教训教训这个胆敢如此撒野的女人。却不想还未近有柒的身,就被一股直流气力狠狠砸向地面,头破血流。
飞蛾扑火,不自量力。
“谁再自诩药王谷弟子,还逗留于此地。我见一个杀一个。”
有柒眸露凶光,言语比刀刃更锋利。
方才还嚣张跋扈的骂喊声已然不再,只剩下哭天喊地的连连求饶。
“多谢姑娘出手,先我一步为药王谷清理秽物。”
有柒转身。
道谢的是一个英挺男子,他眸光深邃一身黑羽,手里拄着精致雕花的木杖,似不便于行。最为显眼的是他眉心直至鼻尖的血印痕——那是奴印,奴营奴隶们的印记。
他的身后跟随着一众侍从,看他的模样,应是某门某派的高人。
见有柒心怀警惕,男子轻声解释道:
“我此行来此派人坚守这里,还药王谷清净。”
“你们是什么人。”
男子轻轻鞠身道“毒骨盟,毒尊。”
不便于行,眉间奴印。的确不错,他就是毒骨盟之主。
…
送有柒离开后。
毒尊吩咐派遣各侍从将骗子的残余清理干净。
他拄着仗,拖着无力的右腿一步一步走向那片废墟。
一腿的残缺无法掩盖他的器宇不凡,不管是黑羽领还是精木杖无疑不透着华贵的气息。
他每一步都缠着扯不断的流连,眼里满是期许。
“若将这里重建,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奉雪应该会很开心吧。”
念出那个名字时,他笑得宠溺,似乎要把万般的温柔灌注进去。
紧随在他身旁的半大侍童也满面喜悦道:
“夫人定会欢喜。”
有柒对那毒骨盟的毒尊没什么戒备,欣然接受了他安排的马车。
也不因别的,有便宜不占白不占,这可是能省下一大笔路费。
况且,毒骨盟本就是师出药王谷的弟子创立的宗门。
再者现任毒尊将要迎娶药师遗女之事已经传遍江湖大街小巷。
药王谷四舍五入也算他毒尊的“家事”。
马车里,有柒绘声绘色的描述着她的壮举,说到激动处,还会猛地站起来嘭的一声撞到马车顶沿,连连哀嚎。见她看过来,卫斩总是收回视线,故作闭目养神的模样。
“那毒尊真好看,可惜是个瘸子。”
除了“真好看”,有柒肚子里已然没有了其他夸奖男子容貌英俊的词汇。
好看的程度只能从声调里探出来,今次的声调高扬,带着感叹又夹杂着惋惜。与夸奖卫斩时的调调八九不离十。
“他和你一般高,年岁似是比你长了一些。”
她还在滔滔不绝的形容着那俊俏男子的英姿,此时卫斩却突然觉得吵闹。
如此轻信于一个陌生男子,接受他的好意。她就不怕其中有诈?
也对,她怎会怕,她可是司徒柒。
她从来都毫无防备的相信和亲近美男子。或毒尊,或秦少爷。还有卫斩自己。
原来自己能这般顺利被她接纳,待在她的身边,真真只是因为容貌而已。
即便换一个人,怕也是一样的结果。
“噤声。”
卫斩沉声喝道。他紧闭的双眼睫毛轻颤,眉头微微蹙起。
一片诡异的寂静袭来,再不闻有柒的声音,只剩交错呼吸声在车内回荡。
卫斩半睁开眼,想看看为何方才还聒噪非常的女人现在怎倏地没了声响。
却不想,视线不偏不倚的与她正正撞在一起。
有柒扑闪着杏眼盯着他的脸,似是都要将他盯穿了去。
她的笑意都快溢满而出了——
“小相公,你吃醋啦?”
卫斩不愿搭理她,别多头去,继续沉眼凝神。
他决意,不管她再说什么,自己都不会作出任何回应。
“小相公别生气,我以后再不在你面前提别的男人!”
风卷着雪花肆意飘落,毫无轨迹可言。
天又凉了几分。
有柒收回探出窗的脑袋,拍了拍发梢上的落雪。路程已过半,困意袭来。
“小相公,我身子好凉。”说着,她缩了缩脖子,不停的对着手哈气。
“小相公,我体寒。怕冷。若不暖和暖和,我怕是会冻死。”
有柒满脸委屈,小嘴嘟得老高。
如她所料,卫斩不可能会睡着。她的每一句话,都闯进了他耳朵里。
卫斩本靠坐在一侧,听言后便直起身,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抛了过去。
“这衣服里没布毒吧?”
……
“那还给我。”
本以为有柒要将衣服递回来,没想到连同她一起,一并跌了过来。
有柒麻溜的靠在了卫斩怀里,将外衣盖在了二人之上。双手顺势搂住卫斩的腰身,脸贴在他的胸膛。
“这样暖和多了!”
卫斩曾想过拒绝她的亲密举止,奈何自己打不过她,到头来横竖都要被她“轻薄”一把。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随便了她。
但频频如此,也无法习惯。
被一个女子一而再再而三的亲近着,心里的奇异滋味,着实不好明状。
似一种从未体会过的感受,早已在身体深处萌生,发芽。
“小相公,你若必须我死,我也不会为难了你。我死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此话何意?
她的声音带着些惆怅,环在自己腰间的双收臂紧了几分。
“条件是,你和我生个孩子!”
果然如他所料,她脑子里净是如何逗弄他的心思,堂堂司徒柒怎会白白将性命拱手送人。
“不知羞。”
“我身负绝世武功,留个后不过分吧?”
……
他决意,不管她再说什么,自己绝对绝对绝对不会作出任何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