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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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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雪未见停,照这样落雪的速度,不出三日,再难下山。
“要买的调料记齐了吗!”
有柒问道。
唐元数着册子上的笔录,点点头“记齐了!”
两人围着灶台走了一圈,确认没有遗漏,回到了主屋里。
有柒捧着唐元的册子一一清点着
“再加一样!”
“去繁玉堂帮我买只簪子,红色的花瓣,杏色花蕊。带金丝流苏的。”
见唐元目光呆滞一头雾水,生怕他识错了别样款式,有柒补充道:
“记得是金丝流苏的,可别买成了银丝。”
说罢,有柒从腰间掏出钱袋,拾出几块碎银掂了掂,放在了唐元手心。
显然唐元还在云里雾里,看了看手中的银两,唐元撇着嘴摇头道:
“别别别,我辩不出的!要是买错了怎么办。”
“买错了我就把你卖掉。”
…
背上竹筐,唐元与卫斩一同走出了门。
此次采购任务繁重,好不易雪小了些许,两人早早就赶路下山添置过冬所需。
来到集市,唐元死活不进繁玉堂。
“师兄,你去买吧,要是我买错了她定要把卖了!”
他央求道:“你是她相公,她总不会卖你吧?”
唐元竟真把自己当做了小厮的角色,卫斩颇为无奈。
且不说有柒会不会真的卖了他,有卫斩在也不会让他身陷危机。
在青原山居的日子,唐元就像有柒的随行小弟,随叫随到,有柒去哪儿都会捎着他。
而有柒也待他不薄,事事都惦着他。与其说像小弟,不如说像义弟。
禁不住唐元的软磨硬泡,卫斩走了进去。身后的唐元不停叮嘱着:
“记得是红花儿簪子,金色流苏!”
见来了客人,繁玉堂的老板娘迎了出来。
她认识卫斩,是住在山上柒柒姑娘的相公,柒柒姑娘带来给邻里街坊都见过。
老板娘虽已年过半百,但清簪素裳气质淡雅。
有柒是繁玉堂的常客,老板娘自是知道她的喜好。
也无多言,老板娘捧出了新到店的一排簪花。
“这都是新样式,柒柒姑娘定会喜欢的。”
未多瞧几眼,卫斩被一只雪白的花簪缠住了目光,白色的花瓣上透着紫晕,花蕊是琉璃珠所制,晶莹清透。
“这叫梦寐花,十年一开的娇贵寒岭之花。意为珍贵忠贞的爱。”
老板娘小心翼翼的捧起花簪,视若珍宝。
“真花很难得见一株,这是晶石做的,白皙透亮,也额外好看。”
老板娘将花簪递予卫斩手中。
卫斩已许多年未听闻梦寐花之名,当年他曾听闻他人提起:
若见梦寐花海,便已抵仙人山居。
这传闻中的花是否真存于人间,并无人知晓。
从繁玉堂走出来,唐元见卫斩手里白晃晃的花簪急了眼:
“师兄,是要买红的!不是白的!”
走到唐元身前,卫斩稍稍使力,将簪花从簪子上取了下来。
簪子是中空的,卫斩从腰间取出毒针直接插了进去,而后将簪花接回,恢复原样。
“朱花的簪子塞不了毒针。”卫斩解释道。
只要拔下簪花,乘其不备便可一招致命。
唐元连连点头:“还是师兄想得周到!”
险些忘记了自己在有柒身边的目的,唐元只怪自己被有柒平日里的糖衣炮弹哄得忘乎所以。
“到时候可别说是我买的。”
当务之急还是要撇清关系,他可不想被卖到什么荒山野岭,到时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两人一路赶集,空荡荡的竹篓渐满,超出篓口的物件需麻绳紧紧捆绑才不会跌出来。
前方店门前人山人海。
“早知道先来买这蜜枣了!现在那么多人。”
唐元把竹篓从背上卸下来交到卫斩手里。
“我个头小,我钻进去,师兄你且在这儿等着。”唐元掀起袖子一股脑钻进拥挤的人群中。
过了许久,熙熙攘攘的人群渐散,却怎都不见唐元的身影。
卫斩深感不妙,一跃飞上一侧房顶俯视人潮。
果然未见唐元。
似乎发现了什么,卫斩定睛望向店门旁的巷子一角。
从房顶一跃而下,他拾起了落在巷子里的眼熟物件——
那是一个挂着黑色流苏的球形镂空木雕,里面沉睡着一只乌身蛊虫。
这是煞门之物,是唐元随身佩戴的鸣壶。
…
唐元方还在挤破头买蜜枣,突然眼前一黑毫无反抗之力被蒙头迷晕带走。
醒来时已被五花大绑塞住了嘴巴。
难道是煞门的仇家,认出了我是唐赢之子将我绑架,用来威胁父亲?
唐元心想着。
这里是一处废宅,门外前院已是杂草丛生,屋子里也是破败不堪。
唐元靠坐在屋子一角,身下寥寥的垫着一些干草。
这时从门外走来几个彪形大汉,每人手里像拎小鸡仔似的提着几个被绑的严严实实的孩子。有的衣着华贵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身,有的灰头土脸满衫补丁骨瘦如柴。
他们被粗暴的扔在唐元身旁,几个孩子堆坐在一起呜呜啼哭。
“不见天和毒骨盟现在都在寻烈血小儿,要不把他们拿去验验。若是烈血,岂不是可以赚他一大笔。”其中脸上满是刀疤的壮汉对一个光头男人说。
“早年药王谷便一直在寻烈血小儿,这到底是个什么稀罕东西,人人都抢着要。”光头男人满脸鄙夷。“验货还要银子呢,验个屁!老五的马车快到了,直接拉奴营。”
刀疤男并未放弃,他拉着光头男到一旁试图说服对方把这些孩子带去“验验”。
别的没听明白,这奴营唐元听懂了。
奴营里如人间炼狱,那里的人不是人,是畜生都不如的粪土。
他们的额间打上奴印,卖到各院家宅当佣人,或青楼红馆当下等倌,这都算命好的。
穷苦人家养不起孩子会把孩子卖去奴营。或因欠债家破人亡者,为抵债被债主卖进去。再者就是这些奴贩,靠偷抢手无缚鸡之力的幼童拿去贩卖。
原来是遇到了奴贩。
看着身周哭声一片的几个孩子,唐元冷静了起来。若是寻常奴贩就好应付得多,只要想办法解开绳子,他定能逃脱。
身旁一个男孩引起了唐元注意。他看上去似有八九岁,穿着破旧的灰色衣衫却干干净净的。他从进到屋里就未发出任何声音,安安静静。
几个壮汉还在门外,并无一人看着他们的动向。
屋子里呜呜哽咽声未消停过。唐元挪着屁股靠近那安静孩子,直到与他背对背贴着。
那孩子也感觉到了唐元的靠近,并无做声。
趁此时,唐元用捆在背后的双手吃力的为那孩子解开绑结。那孩子心领神会,配合起来。
若他知恩图报,松绳后会为自己解绑。若非如此,他能活着逃出去,也算是救下一人命。
然而费力许久,绳子都不见松垮半分。这时,那孩子侧身碰响了干草里的瓷碗,唐元扭着手腕拾了起来。借着孩子们的哭声,唐元一次次的将碗砸向地面,直到它碎为两半。
“哭哭哭,没完了!”
光头男人提着斧头气势汹汹的冲进来。
他扬着斧头骂道:“若谁让我听到一点声音,就把谁的头砍下了!”
几个孩子被吓得缩成一团,也不敢出声,小脸被憋得通红。
光头男人走出门口,唐元的心才放下了。
他拿着半片瓷碗,开始为那孩子把绳子割开。瓷碗断片太大,加上无法目视操作,唐元频频割伤那孩子的手。
那孩子头上滚着汗珠,疼得直颤也未发出一声低吟。温热的血染红了唐元的手,终于,他的绳子割开了。
院外传来马蹄声,接应的人来了,几个壮汉闻声走了出去。
见几人走远,那孩子并未打算溜走,而是转头为唐元松绑。
不一会儿,几个男人大步走来将孩子们一个接一个拎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二人。
“时间不多,你快些走。”
被拿下塞在嘴里的布团,唐元催促道。对方并未理会,一直埋头为他解绳子。
脚步声渐近。
那孩子急中生智,将半片瓷碗从侧窗扔出。来的人本要直径进屋,忽闻侧面有动静,赶紧跑去查看。
好在拖延的片刻时间有用,唐元双手终于微微松动。
“是你这个小兔崽子!”
高大壮汉有五六人,他们早已站在门口将门外的光线通通挡了去,整个屋子连同唐元提起的心一同沉入黑暗。
见那孩子已解绑,还蹲在地上为唐元割绳子,为首的魁梧壮汉一把握住那孩子的脖子,生生提了起来。
被提在空中,他双脚乱蹬,脸色发青,奋力挣扎也毫无用处。
“别弄死了,值钱的。”
光头男人语气轻蔑,犹如他手上提着的不是活物。
魁梧壮汉手一挥,小小的身体撞在墙上发出闷响,又跌落在地上。鲜血不知从哪里涌出,随即扩散开来。
还未等光头男人开口责备,几支毒镖从门外飞入——
两个跟随在后的壮汉中镖倒下,其余人纷纷警觉起来,光头男人带着剩余几人掏出家伙赶出门外一探究竟,却未发现一个人影。
等到几人再回屋里去时,唐元已经不见了。
…
卫斩扛着唐元飞跃上旁院屋顶。
“师兄!那些孩子将会被送去奴营,我们去把他们救出来吧。”
卫斩并未理会他,低头解开了他的束缚。
“那个孩子明明能逃走,但是为了救我,被那些恶人重伤……”
“那是他们的命。”
唐元应该早就明白,卫斩从未对谁生过什么恻隐之心。
他是一个杀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杀手。
他出手的每一刀都不曾有过犹豫。怜悯众生一向不是他该有的东西。
“我可没有允许你们走。”
远处,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唐元闻声辨出了那是谁,失落的眼里燃起了光,他望向院门口挡在马车前的女子。
“哪儿来的娘们儿还不快滚!”
马车前,光头男子叫嚣着。
“是你姑奶奶我啊。”
气冲直击光头男人腹部,将他狠狠砸向身后的围墙,他的腹部凹陷出了诡异的深度,似将他生生打穿。他被镶在围墙上,垂着手,失去了呼吸。
紧接着,有柒扬手一斩将马与车身分离。
“汤圆!带马儿走!”
“得令!”唐元从房顶翻坐上马背,驾马而去。
七八个壮汉见此,纷纷提起刀斧向有柒杀去。
“我数三声。小相公,护住车里的孩子们!”
有柒扬声几分,她知道卫斩就在附近。
卫斩本可掉头就走,却不知为何鬼使神差的定在原地,她的声音犹如靡靡之音将他困住,不由得照着她说的去做。
“罢了。”
她真不似寻常女子,她坚韧到无懈可击,她强大却又柔软至极。
卫斩望着她坚毅的背影,目光陷入了她早已布下的陷阱里。
“一。”
几只箭牵着铁链从几方射出交织着穿过车身。
“二。”
壮汉们满目凶光面色狰狞的扑来,刀斧将落。
“三。”
屋顶,卫斩运功拉紧铁链,车身被链子牵着整个抬至平于屋檐。
有柒目显杀意,只见气运成斩,汇成刃,朝前方劈去——
几人刹时被拦腰斩断,一路及腰高的东西无一幸免全被截断。
一时间风涌沙扬,血腥味扑鼻。
孩子们已被从悬在空中的马车里转移出来,三人来到屋旁的树下汇合。
这里是城外的郊野废宅。夜色将近也不见一支烛火明起。
面对着几个坐在地上哇哇大哭的孩子,他们被冻红了脸蛋鼻子,一边扯着嗓子哭喊一边瑟瑟发抖着。
有柒犯了难。
“怎么办,现在天都快黑了,怎么把他们送回去。”
唐元将马绳递给卫斩,将重伤昏迷的灰衣孩子抱起,探了探他的鼻息,安心了些许。
“他的伤势不轻,得找人医治才行!”
“天这么冷,没办法了,先把他们带回家吧。”有柒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