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要把我灭口的杀手是什么体验》三桶殿

13、第 13 章

　　十三

　　他？

　　那是卫斩第一次见有柒此般神情。
　　在烛火的映衬下，她的眼里泛起涟漪。悲从中生，交织在悔意的洪流里，不甚明晰。

　　“他本就不该出现在这个世上。”
　　悲与悔顷刻间湮灭无踪，只剩下汹涌而出的仇恨惊涛骇浪般席卷而来。
　　就如提起司徒二字时的模样。

　　若救下小九是有柒生性良善，那么留下他就已透支了她所有的勇气。
　　不是不行，是不敢。
　　她害怕那孩子的注视，害怕他的声，他是影，他的一举一动。

　　这无一不让她联想到七年前被她亲手杀死的小小生命。

　　那或许是她一生都不敢揭开的痛楚。
　　只望时间的沙流将它越埋越深，再不见天日。

　　夜已过半。

　　卫斩将醉倒在桌前的有柒横抱而起，轻放于床榻。
　　为她掩好被子时，被她回手轻绻住了衣袖。

　　她闭着眼锁着眉，一滴泪水沿着眼角滑落而下。若有若无的沁湿了衣领一寸。

　　“师……”

　　后面的那个字卫斩未听真着。
　　她满含眷恋轻露而出的称谓，重重的击在卫斩心头。

　　与常日唤他截然不同的，那深沉又珍重的呼唤。
　　犹如封存于心又小心翼翼不忍轻易触及的爱恋之人。

　　相较之下得已明晰。
　　自己不过是她“贪恋美色”的猎物罢了。

　　或许，从自己驻足于她身侧起，她就早有预谋
　　对她而言，杀人实在太过简单，又太无聊了。
　　将露出獠牙的孤狼磨尽凶戾，变成温顺的家犬，这才是她的目的。

　　卫斩吹灭烛灯，合门而去。

　　他牵起唇角，似笑非笑。
　　恍惚之间，眸中凶光肆意，面若寒冰。

　　差一点。
　　差一点就掉进了她布下的陷阱。

　　…

　　“庄主，各洲都已布下眼线。”

　　墨衣男子单膝跪于大殿，拱手作揖禀报道。
　　他手持黑晶佩剑，剑穗悬挂的木牌上赫然印刻着一个“沧”字

　　这里较煞门更为富丽堂皇。
　　与煞门的深沉灰暗不同，这里所见之处都迎着光。

　　青帐幔幔，随风微动又缓缓盖落。
　　牌匾上是四个大字——沧琅山庄。

　　零星烛火似不尽意，一簇簇吊焰悬挂在房梁垂于大殿四周。
　　火光洒遍每一寸角落，将暗角驱逐得干干净净。
　　就如它在世人心中的名号一样坦荡无暇。

　　傲立于大殿之上的男子身着暗灰垂纱，银丝精致绣于衣摆，华贵非凡。

　　“这次唐长老将我等拒于门外，还被唐晚那小丫头狂言一番。”
　　墨衣男子愤愤不平似还想说些什么，却恐自己堂堂男儿与一小姑娘置气丢了颜面，愕然止声。

　　“罢了。”

　　华衣男子摩挲着手中金钗，薄唇轻启，英眸含光：
　　“切记不能鲁莽行动，寻到她立即传讯于我。”

　　与他伟岸身姿截然不同，他的容貌清逸，话语声低沉而儒雅。
　　此番遮掩不住的温情柔意，不知是寻常模样还是话中含她。

　　“是，庄主。”

　　…

　　青原山居。
　　坐于梳妆台铜镜前的有柒看着自己的盘发总觉着少了些什么。
　　似是恍然大悟，她叫唤道：
　　“汤圆！！”

　　唐元举着锅刷，气喘吁吁的小跑而来，一脸茫然的望着她。

　　有柒掌心朝上，两手一扬。
　　“前些日子，让你给我买的发簪呢。”

　　眼前的唐元皱着眉头，俩眼珠子不住打转。有柒叉起腰嘟着嘴不禁狠声提示：
　　“繁玉堂！红色的花瓣，杏色花蕊，带金丝流苏的！”

　　“噢！”
　　唐元把锅刷指向屋外。
　　“我让师兄买的！在师兄那儿！”

　　有柒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瞧着唐元目光闪躲的模样，似是急迫的想撇清关系。她早就猜出其中定有蹊跷。
　　要不就忘了买，要不是买成了别的样式。
　　她已不抱太大希望，提脚迈着大步走出了房门。

　　卫斩坐于柴房门前专注劈柴。

　　“小相公，我的簪子呢？”
　　有柒蹲在卫斩身旁与他平视，双手撑着脸颊，杏眼扑闪。

　　卫斩放下手中的刀斧，站起身很来。
　　从腰间取出那只晶莹雪白的簪子，捧于有柒面前。

　　就在那抹雪白定格在有柒空洞的瞳孔中时，只听咔嚓一声——
　　瞬时间，簪子被无形之力，碾得支离破碎。

　　有柒惊恐倒退，犹如那支发簪化作了扑面而来的洪水猛兽，即将把她扑于身下，一口一口的撕开她的肤，咬断她的骨。

　　一股强悍的气力化为巨浪从有柒周身汹涌而出。
　　即便卫斩运功为盾，阻了身前的惊涛骇浪也无济于事，气力过于猛烈，将他的衣衫划破，鲜血四溅。
　　整个庭院被气波掀翻，风卷尘土残枝，遍地零落。

　　梦寐花——

　　有柒空洞的双眸连绵不绝的溢出滚烫的泪，恐惧之色中诞出悲鸣。她抱着头哭喊着。
　　头疼欲裂。
　　脑海中闪现出一幅幅画面紧紧挟住她的喉，让她无力喘息，无法控制的陷入到了幻象之中：

　　一望无际的茫茫花海，周身白的晃眼，花瓣如漫雪纷飞。
　　那棵繁茂的花树下伫立着素衣白发男子，银丝垂落肆意铺洒在地面。他的背影威严，震慑之力让他出挑于周遭雪白，并未融身进去，一眼清明。

　　他的手中握着一只梦寐花枝。

　　微微侧首，他似要望向这里。银发垂散，不见容颜。
　　若隐若现的似是极致绝美的脸庞。

　　一口凉气贯穿心肺，有柒浑身颤抖，踉跄退步后，头也不回的转身狂奔而逃。

　　压倒性的恐惧倾覆于她的身体，无法呼吸无法思考，只能拼命逃离。
　　若前方有深不见底的万丈高崖，有柒定会毫无犹豫的一跃而下。

　　没有什么比那更为骇人，粉身碎骨也不足为提。

　　漫空花瓣被落雨打湿，沉沦于泥。
　　忽现倾盆之雨。
　　不知跑了多久，方才花海中孤立之树再次出现在眼前。
　　而不再见那个白发男子的身影。

　　有柒喘着粗气，握紧双拳。

　　树下跪着一个青衣少女，雨水将她的发浇透，身上的衣衫被污泥侵染。
　　她倾身在树下，满是伤痕的双手不停在泥土里翻找着。
　　终于，少女千辛万苦寻到了失物——

　　她起身，怀里抱着一只折断的梦寐花枝，视若珍宝。

　　雨水夹杂着泪珠滑落少女的脸颊。
　　有柒看清了，那个青衣少女就是她自己。

　　所呈之物转瞬之间皆化为灰烬，消散于空。
　　有柒左手上缠绕的布条渐渐松垮，一圈一圈跌落在地。

　　手臂上显露而出的，是密密麻麻的血红刻字。
　　而她的右手中，不知何时，紧紧握着一只梦寐花簪。
　　有柒早已失了心，生了狂。
　　她抬起左臂，扬起花簪，要狠狠的刺下去——

　　一个温热的掌忽的握住她的右腕。

　　她的一缕清醒终被一人拽回了躯壳。
　　眼前的卫斩嘴角一抹腥红，深色衣衫里四处透湿的液体滴落在地，尽是血色。
　　他紧紧的握着有柒的腕，极为吃力。

　　混沌消散，眸中渐渐清澈。
　　卫斩顺势将魂不附体的有柒扯入怀中，深深禁锢于此。

　　“杀……”
　　有柒声音嘶哑：“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低吟逐渐演变为声嘶力竭：“我要扒他的皮抽他的筋，喝他的血吃他的肉，将他碎尸万段！！”

　　“有柒……”
　　卫斩的双臂又收紧的几分：“司徒子已经死了。”

　　“早在七年前就已经死了。”

　　脑海之中挥之不去的白色身影逐渐抽离。
　　紧绷心上的弦终于断裂开来。
　　有柒回拥着卫斩，再也止不住的放声大哭。

　　青原山顶，泣音长鸣。

　　…

　　梦寐花十年一现，绽放于寒岭之中。

　　漫山遍野梦寐花开。
　　花海随风浮动不息，风涌而来，卷起花瓣似雪飘然而落。落于池海，落于天尽，落于女子鬓发香肩。

　　“梦寐花开了……”
　　一身鹅黄色流纱的清丽女子立于花海之中。她手中挎着花篮。眼角下一滴血痣夺人眸光。
　　她提着裙摆，每踏一步都极为小心，恐惹足下落花分毫差池。

　　“母亲！你快过来！”
　　一个稍显稚嫩的孩童声响起。

　　女子抬眸浅笑，满目温柔回应着：
　　“好。”